红楼之闲庭院

　　邢德全跪在地上捣头如蒜，见那贾赦派自悠悠吹着热茶，眼皮也不抬了一下看他，更是惧得肝胆皆颤，若是这位侯爷姐夫不肯伸手相帮，他这次真是死定了！
　　“大老爷，还请您救我一救！那些个凶神恶煞的只给了我两日期限，说是再还不清债款，便要将我卖了煤窑子里做苦力去，便是家中两位姐姐，怕也要与人做了婢妾！”

　　贾赦冷笑着瞥他：“若将你卖了煤窑子里，果真能抵得那几千两的赌债，不消他们动手，我先亲绑了你去。既了了这遭混账事，也省了老子日后麻烦！这一次欠下几千，说不得下次就是几万，老子便是有座金山银山，怕也填不满你这无底洞。何况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老子面前讨要银钱？放心，你做下的好事，只管一人担着就是。有我在，且看谁敢动了两位小姨。”
　　又见着贾赦果真喊了人进来拿他，邢德全猛扑上前抱了贾赦大腿哭求道：“姐夫饶命！我这次真的是知错了！只求你看在长姐面上，好歹救了我这一遭，往后再也不敢了！若是再沾得那些个害人命的骰子牌九，只叫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贾赦一脚狠踹在他胸口，只把那邢德踢得倒飞出去撞了柜门上，又在地上滚了一翻才停下来，哇的吐出一口血来，伏在地上脸色苍白地急喘。
　　只听得贾赦冷笑“你现在倒是说得好听，不过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子放句狠话顶个屁用？果真想要我帮你把这次事体摆平，也不必玩那些个虚的，只须你依了我三件事。”邢德全忙挣扎着哽咽道：“别说是三件，便是十件八件，都听姐夫的！”

　　“第一，在外头欠了多少，就给我写了多少的借据，我可以帮你还了这次的赌债，却只是借钱与你。”见邢德全一口应了，目中却是眼神闪烁，贾赦又冷哼一声：“别以为我没听人说过你在外头逢人便说邢氏携了所有家私嫁入贾家，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她的嫁妆大半是先头那个亡父留下的财物，后头继父的遗产却是你和二姨三姨均分。至于你们母亲的嫁妆，邢氏也不过得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可都与了你。便是说破天，她也不欠你一分一厘。往常你来荣府打秋风我睁只眼闭只眼懒怠理会，日后，若再敢上门讨钱，或是在外头乱嚼舌根子，你嘴里那跟口条也不必留了。”
　　邢德全忙青白着脸色喊道：“再不敢了！”

　　“第二，此事一了，我给你安排个去处，只消你熬得出来，果然上进些，我还可再借些本金与你，买屋置田也好、做些生意也罢，只消慢慢赚钱还了欠我的银子，自可保你这辈子太太平平。可若是胆敢欠债不还中途逃脱，或是再惹是生非，爷也没那些个时间与你耗费，索性直接卖了煤窑子了事！听说，那里头吃的是长霉的馍，喝的是发臭的水，每日劳作不休更有爽辣辣的鞭子伺候着管饱！”
　　邢德全哆嗦了一下：“都听姐夫的！只要不是去那苦窑，别的哪里都好！”

　　贾赦冷笑：“至于这第三件事……不见点血怎能长了记性？”

　　只听“哐啷”一声，却是一把匕首掷在眼前地上。

　　“自己割了衣服划了手指写下借条。错一个字，就留下一根手指，超过十字，便把一双手都剁了吧。”

　　才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的邢德全呆如木鸡，这侯爷姐夫怎地比那群讨债的更凶狠？！

　　“怎么？还要人来帮你不成？那便直接砍了……”

　　“我写！我写！！！”

　　贾赦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只转头望向了听得声响来瞧热闹的贾琏，见他正扒了门框听得目瞪口呆，便又瞪了一眼。

　　“愣着做甚？过来磨墨。”
　　自家一撩衣摆坐在了书桌前，抽出了信纸摊开。

　　贾琏得令，忙殷勤上前伺候亲爹，手底下利索地动作，不时抬眼偷偷地察言观色。果然自家老爷还是要比二叔可怕得多……

　　待得邢德全哭哭啼啼磨磨唧唧好容易写完血书，贾赦让贾琏亲自上前收过，检查了欠银数目无误后，接过手丢在桌上。

　　叫了培德进来：“着人备下车马，送了他去王公营中。一并奉上我的手书。再另外安排几个婆子，去接了二姨三姨过来，就说太太一时寂寞，请她们过来小住。”
　　又吩咐培福：“叫秦通进来回话。那几个讨债的……迎进府里头老二待客的外书房喝茶候着。”

　　听得他一圈吩咐下来，邢德全晓得性命无忧、还债的银钱有了着落，又流着泪磕了几个响头不住道谢：“从前是我糊涂蒙了心，这次更是差点带累了两位姐姐，往后一定都改了、都改了！”

　　直到培德着人拉扯了他出去，嘴里头还在谢恩不止。

　　贾赦嗤笑一声，嘴上说出花也不过是空，只看他往后会否再与自己添麻烦了。这次且帮他一回，不过是看他年纪也不甚大，再则碍着邢氏情面，若敢再犯，真当自己是在玩笑恐吓？

　　一时秦通进来回禀：“奴才套了些话，又着人查了下，那赵大农虽不是什么人物，可他有个兄弟赵满银却是五皇子府上的红人。是以虽没少做套子圈钱，那些个输鬼的家人也大多只是认栽。大舅爷这次却是叫常来往的几个纨绔混混骗了进去的，昨日赢得二百两挥霍尽后，今日又偷了家中银票三百两并首饰等作价一二百两，都输了进去，又欠下了三千。”

　　贾赦听得一笑，“邢德全够傻，那赵大农也够胆。三千两？果然狮子大张口，竟还打了两位姨奶奶的主意，好胆！打量我是死人吗？”

　　秦通垂目道：“恕奴才多嘴，虽则大舅爷的身份确是没几个人不知晓，可往日老爷对他和两位姨奶奶并不假辞色。那些人又是舅爷主动引了来府门上的，瞧着倒并不似针对老爷的，或许只是那赵大农一时贪心？可五皇子到底是天家贵胄……”

　　贾赦冷笑：“便是为了求财，更没有这么打脸的。以为背后有个主子，就能随便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左右人已丢尽，索性去公中账上支一千两，就写接济大舅子用。告诉那些个来讨债的，邢德全是个蠢货，别打量爷也是傻子，这个行当子里的套套，爷心理也门清着呢。当年老子寻欢作乐时，他们这家赌场还没影呢！横竖他们已是赚了不少财物，这一千两银，是谢他们教训了我这不成器的妻弟。顺便问问，究竟那条路上的人请了他们出手，别说什么只为图财的屁话，就为着千百两银子这么踩践老子的面子，索性我也豁了出去到五皇子跟前告上一状，且看是我这不得势的爵爷胜，还是他那个红人弟兄赢？可只要他明白告诉了后头捣鬼使坏的人，咱们自然好商好量，说不得我日后还有生意找了他一齐发财！”

　　且不说这头秦通如何领命而去，从公中支取银子打发了那几个赌场打手，那赵大农思量半晌后又如何着人秘密送了信给秦通，干脆果断出卖了钱串儿。也不提这宁荣两府如何碎语闲言，邢氏得知后又是如何惊怒羞恼，却又只得强打精神迎了两个妹妹安置。

　　倒是那王子腾，得了贾赦的书信，不由得一乐。

　　看他信中万分诚恳地请求自己不必有半分怜惜，只管把他妻弟丢到最艰苦的新军营里头操练，好好杀一杀他那一身浮躁和惰性。
　　又提及今日匆忙，后日必补上好礼。

　　这贾恩侯倒真是不外道。前儿个才从自己这挖角了一个人才，今儿个竟连小舅子也送了来营中打磨。
　　难不成二妹已吐露了口风与他？他这般，算是摆明了车马把自己当了自家亲戚来用？

　　随手揉了信，唤来心腹：“把贾公送来的那个人，丢到吴孟起手底下，让他好好操练，另外……”
　　顿了一顿，想到贾赦如今又是儿子又是妻弟，忙得不亦乐乎，再想起自家那个混账侄儿：“着人回府上，把仁哥捉来，也丢到吴大脚营中，告诉他只管从严，不必留情……只此事先不必告知太太们，待回头问起，再说我带了来营中亲自教导。”

　　亲信诺然应是，领命而去。

　　若贾赦得知了王子腾此刻想法，必会说脑洞太大要不得！
　　虽则贾家也有旧部，可既已经交了军权，不想更早被抄家，最好还是别再和他们沾边。

　　其余现今的亲戚世交里，他最熟悉的军伍官员，自然就是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虽然他最后暴毙而亡，可在这之前，不是还有好些年风光？
　　这点子小事于他不过举手之劳，日后必不让他吃亏便是。

　　说起这个，倒是要好生备下礼物。
　　军营里头的爷们，自然最爱烈酒。虽然当值时喝不得，休息了总得来两口，再者打过仗的人有几个没些暗疾旧伤？
　　弄点高浓度药酒，再合适不过！爽了舌头还治得伤。

　　他前世最擅长的，一是药膳，一是酿酒。至于客饭，不过是做些家常饭、农家菜罢了。

　　至于药酒？只需炮制了烈酒，融颗丹药就是。

　　蒸馏设备已经摆弄好，好在也不是什么精密仪器和技术活，只密封性一个难题，干脆用碳条画了图示，请陶匠来烧制成功。

　　于是赦大老爷就这样视那满府上下风言风语于无物，关了院门开始专心倒腾。

　　待得游勇欣慰不已领了面有菜色的琏二爷来复命时，还未进外书房院门，鼻子里头已是钻进一阵浓烈酒香！

　　“好酒！”

　　本就惊喜于贾琏资质极好，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更兼他虽也嘴里头叫屈求饶，可只消是自己下了死命严令遵守，尤其在其父亲身边的小厮“看望”后，这位公子哥倒也真乖乖听话，一再加码苦训都咬牙切齿地坚持完成，顶多就是拉了自己身边小厮们陪练。
　　如今再嗅得此等绝妙酒香……这荣国府他留定了！

　　贾赦正抱着刚刚产出的一坛子酒，取酒盅舀来尝了尝，约莫有60度，毕竟条件有限，且在这里也当算得度数足够高了。
　　眼瞧着游勇几乎就要垂涎三尺动手来抢，贾赦也不吝啬，直接将这坛子成品送了与他：“先生莫要推辞，索性便算作了端阳节礼。”
　　然后才敛容正色问道：“三日之期已至，却不知我这儿子可还入得先生眼？”

　　游勇咽下了口水，护犊子般抱着酒坛，畅快大笑：“贾公好福气！公子真乃麒麟儿也！荣公后继有人！游勇能得贾公看中，于公子身边略加指引，实是不胜荣幸！”

　　贾琏满脸纠结，心头真真是“痛并快乐着”！这位武艺教习确是有真本事的！可也真真是脸黑手狠！虽然被他称赞很爽，以后若能学得他的能耐也很好，可是……真的很辛苦！！！更心碎的是，这三日除了被新师傅压榨，连他亲爹也要凑热闹，每日早上都要领了他去东府种地！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说好的侯府纨绔公子呢？

　　总之，不管贾琏如何矛盾挣扎，他爹已是很满意地将此事拍板敲定，再无回旋。这游勇果然是个识货的！

　　一时又与游勇商议定下了日后课程。
　　好在并非如之前三日那般恐怖地集中操练！每日晌午的文字功课（抄写经文律条）无须耽搁，每日早起后依旧跟着亲爹种地（还能不能好了？），只下午的练习拳脚射箭，由游勇教导督促就好，晚上则是他爹难得善心地允了贾琏自由玩乐，骑马会友都成，只每日保证了按时回府准点歇息就好。

　　这就是所谓的先苦后甜？比起之前从早起到睡前被安排满满的任务，这么看好像还轻松了些许？贾琏一时复又欢喜雀跃起来，拍了胸脯表示必当遵守。
　　游勇诧异瞧了他一眼，竟不叫苦了？心下更是暗自点头。且喜自家任务并不繁重，每日半天课程而已，主家和善尊重，衣食住行府中又打点得极是妥帖，果能常住于此，倒可考虑将家人也接来都中。

　　再想到听得外头传言的荣国府，果然是三人成虎！赦老爷好色昏聩？琏二公子天资平平不求上进？他分明瞧着是袭爵者不得正院而居，却仍礼贤下士、父慈子孝。堂堂侯府公子，竟也吃得苦受得罪，自有一番韧性！
　　哈哈，果然这高门大院里头说道多！不过这与他何干？喝酒、喝酒！

　　游勇辞了贾赦，才出得院子，便两眼放光地开了酒坛猛灌一大口！辛辣热流从口中直注肺腑，瞬间又是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爽！！！！！！

　　果然……好……烈……的酒……

　　一口接一口，这游勇快意而饮，却没想不过喝了半坛子眼前就重了影，脚底下踩着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在园子里转了几个圈，最后“碰！”地倒底，手里头还护着酒坛子，余下的酒水一滴也不曾洒漏。
　　最后还是跟着追过来的贾琏领了小厮们，将他抬回了住处。

　　贾赦听闻后嘿然一笑，亏得他先头吹破了牛皮，原来才这点酒量。就这度数，前世自己跑执照租地皮的时候，一桌子饭吃下来，至少也得一二斤打底。后来有了异能，那酒量吗，更是噌噌噌往上涨。
　　待得贾赦又制成了两坛烈酒，融了两粒药性较弱的丹丸，封好口，着人给王子腾送去。秦通已回来复命。

　　“钱串儿？”
　　“是。他是府中赖大总管的心腹。”

　　贾赦眯眼思量了会，冷笑道：“无妨。既已查明，便不是什么大事。左右这些人我早晚要动的，且让他再蹦达些时日。”

　　又从抽屉里取了两页纸与了秦通。
　　“不是才又买了几个会看账本子术算的进府？和前头的一起调、教好了，便让他们学学这个，把我名下那些个产业让他们仔细清点下。让他们有什么发现但说无妨。若是个有用的，日后便留了府中好吃好喝供着，若没能耐或只想混个太平屁也不敢蹦出一个，直接退货！”顿了顿又叮嘱：“他们住的那个院子你亲派了人守着，便是只老鼠蟑螂也不许进去，若里头的事传出半点风声到府里，也不必一个个盘审，当值看守的一个也别想捞好。”

　　秦通恭敬称是。先头挑选新人时，他便隐约有了猜测，如今听得明白，晓得大老爷先查的这笔帐不过是个先锋，后头，怕才是重头！府里头连年亏空入不敷出，只上头的人睁只眼闭只眼不曾过问罢了，一旦彻查，怕是大半管事头头都要陷了进去。
　　到那时……

　　本还能强忍激动的秦通，看了手中纸上写画的内容后，再控制不住脸上表情。这、这是？

　　打头一页是个对照表：

　　壹〡 1
　　贰 〢 2
　　叁〣 3
　　肆〤 4
　　伍〥 5
　　陆〦 6
　　柒〧 7
　　捌〨 8
　　玖〩 9
　　拾十 10

　　数字：88888
　　对照：捌万捌千捌佰捌十捌

　　第二页则是个新账格式：

　　——每日收入记录：
　　日期，经办人，项目内容，类别，单价，数量，单项总计收入，每日收入合计
　　——每日支出记录：
　　日期，经办人，项目内容，类别，单价，数量，单项总计支出，每日支出合计
　　——每月收支记录：
　　每月收入合计，分类合计
　　每月支出合计，分类合计
　　每月收支差
　　——季度、年收支记录同上
　　——总账：
　　年份，总收入，总支出，总结余，款项交割去向，经办人

　　又听得贾赦说：“不管惯用的记账是个什么法子，都换成最后一列的那种数字，把所有账本子都翻新核算一遍，每处产业的总账贴在最上头，分账在下，钉成一册。对不上的地方，用朱笔圈了，且先呈上来一并彻查。”
　　他从前自己开饭店可都是认真记账的，虽没有财务账本弄的精细，可好歹也能清清楚楚把成本、收入、盈亏都弄明白。

　　管它专不专业？好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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