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

　　chapter 9

　　瑞秋离开少年的家时，芹嫂一个劲的在旁边说着抱歉。

　　一路无言。到了梧桐巷的巷口时，瑞秋转头望向金俊勉，二人同时开口道：
　　“他……”
　　“他……”

　　金俊勉率先笑了出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对于阿杰我了解的也不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整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去上学也不爱跟人交流，一言不合就要跟别人打架。”金俊勉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是个麻烦的孩子呐……”
　　金俊勉想起那段时间自己为了那孩子忙前忙后，殚精竭虑，把夸美纽斯、蒙田还有苏霍姆林斯基的书几乎都要翻遍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方法对付他，不免自嘲地笑笑。他可能是真的搞不定这个孩子，才能离开的那么理直气壮。
　　那么瑞秋呢……
　　他望向身边的姑娘，瘦弱单薄的身板，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他似乎明白为什么她的那个男朋友不让她出来找兼职了，这样的女孩就应该在家里娇养着，盛开着，不是到社会上让别人给她甩脸子看的。

　　“对不起，程瑞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金俊勉看向瑞秋，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家教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吧，中介那边我会去给你说……”
　　“算了？为什么要算了？”
　　“诶？”金俊勉一愣。
　　“工资又高，待遇又好，为什么要算了？”瑞秋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放心吧，班长，我能搞定他的！”
　　瑞秋说完这话，便转过头去继续前行，金俊勉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后面看着瑞秋的背影，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柔弱女孩，里面像住着一个无比巨大的灵魂，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便不会退缩。

　　临近冬日，天黑的越来越早。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瑞秋转过身，迎着月光，对金俊勉淡淡一笑，“就送到这儿吧，班长。”又低下头，面上浮现一抹绯色，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男朋友会误会的。”

　　这句话将金俊勉拉回现实，他点了点头，道了声再见，本想看着瑞秋离开，却未曾想瑞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一直礼貌的看着他。
　　金俊勉面色一黯，她竟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留给他。
　　颀长的身影被月色越拉越远，瑞秋看着他直到离开巷口消失不见，才轻轻地吐了口气，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已经误会了。”

　　好听的男声在瑞秋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向她敏感的耳垂。
　　瑞秋并没有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产生太多诧异，即使不回头，她也能从那独特的气息中察觉到鹿晗的靠近。

　　她咬着下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身体却不可抗拒的发抖，鹿晗偏开头看她，半晌，恶狠狠地咬上她的脖颈，复而吸吮，烙下一个暗红的草莓印。

　　“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伸手咯吱她的腰部，弄的她笑眼弯弯的大呼救命，“鹿晗、鹿晗，你是不是吃醋了？”
　　鹿晗虎着一张脸，多亏了夜色降临啊，不然他那红透了的脸颊就要被这小妞儿看去了。
　　他转过身，不想让瑞秋看到他此时的样子。未曾想，瑞秋一下子抱住他，她的头埋在他的后背，高兴地来回蹭。
　　鹿晗被蹭的难耐，索性回头抱住乐得不行的她，突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人类也有尾巴，那瑞秋的尾巴现在快要摇断了吧。

　　“瞎乐什么呢你！再撩火爷就把你就地办了！”

　　瑞秋弯着眉眼，看着面前这个耳朵红的要滴血的男人，唇红齿白的模样，越看越好看。他恐怕不知道，在她面前的时候，他再生气她也不怕，她的胆子大得很呢。

　　“我高兴呀鹿晗。你知道吗，以前，念中学的时候，有好多人喜欢你，我就会吃醋。我想恐怕这辈子你都不会有这种感觉吧？没想到现在你也会体会到我曾经的心情。”

　　瑞秋说这些话的时候，自顾自的开心，鹿晗却一阵心酸，他都不知道一向安静内敛的瑞秋曾为了他有过那样的难过。

　　他把瑞秋揽得紧紧地，哑着声儿问她，“所以你就故意让我看见你跟那个金俊勉？”
　　他知道是她故意，他从未对他们之间的忠贞有过丝毫怀疑。

　　“是呀。”瑞秋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的胸膛，硬硬的，戳的指尖都疼，“你以为你站在墙根我就看不到你吗？鹿晗同学，天上是有月亮的呀。你的影子那么长，都漫到我的脚下了。”

　　鹿晗一噎。他还以为他藏的有多好，却被她几句话就拆穿了。

　　“你所有的聪明都用来对付我了。”

　　他气呼呼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她吃痛，却还咯咯地笑。
　　“不是对付，是爱。”
　　她踮起脚，凑上他的唇瓣，讲话时唇部的动作与他的唇不断摩擦。
　　“我所有的聪明都用来爱你了。”

　　***

　　瑞秋很快就再次见到了阿杰。

　　彼时她正在上专业课，就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急躁还带着哽咽的声音，她说她是芹嫂，阿杰在学校把人家打伤了，现在她要去医院，想让瑞秋帮忙去一趟学校把阿杰领回来。瑞秋问芹嫂怎么找她去呢，芹嫂说，因为你是阿杰的老师啊。
　　于是瑞秋上了一半的课，便夺门而出。

　　等瑞秋赶到阿杰就读的初中，教导主任已经在办公室恭候大驾多时了。这是瑞秋第二次见到“教导主任”这样级别地人物，上一次见到还是高中的时候，她和鹿晗早恋被抓，被教导主任骂的狗血淋头。

　　“你是包世杰的什么人？”

　　那主任皱着眉，凶神恶煞地像审问犯人。可瑞秋的关注点却在那个名字上。原来阿杰叫包世杰，一世英杰的世杰。

　　“我是的他家教老师，程瑞秋。”
　　“嚯，现在可真是什么人都能做老师了。”那教导主任毫不掩饰他对瑞秋的鄙夷之情，面向阿杰的时候，更是厌恶之至，恨不得要将他吃了，“包世杰啊包世杰，你平时迟到早退，好不容易来上课又给我惹祸。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人学习委员到底怎么着你了，你能把人家两根肋骨都揍断！”

　　瑞秋这才好好的看了看阿杰。
　　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变得透明起来，刘海搭在他的眼睛上，却掩藏不住眼中的讥讽。CK秀场里的男装衬衫套在一个十五岁的男孩身上，袖口的褶皱和不知从哪里蹭上的灰渍血渍昭示着它的主人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战争。
　　他轻启那薄薄地唇，突出的话还带着一丝狠厉：
　　“我最后悔的，是没把他打死。”

　　教导主任哆哆嗦嗦地指着阿杰，许是被气得心脏病要犯了。瑞秋却在一边好笑地想，人家说薄唇的人大多薄幸，这话倒是没错。

　　“打死！？”那主任不可置信的重复着阿杰的话，脸气得通红：“人家可是你的同班同学啊！一言不合就要打架，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想做社会上的渣子没关系，人家可是要考高中考大学的，那么优秀的学生要是被你揍出个三长两短来，你赔得起吗？嗳……你上哪儿去？给我回来！包世杰！我开除你你信不信！”
　　教导主任跳着脚在后边儿叫喊，阿杰则毫无留恋地潇洒离开。

　　瑞秋一直安静的在一旁站着，看着这一场闹剧的上演。阿杰的离开让她对这个认识不久的孩子有点儿惊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放弃优适的所得，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迫于现状的后悔与无奈。同时，她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阿杰将那个学生打的那样惨也绝不认错，被主任威胁丢掉B市最好初中的学籍也绝不回头。

　　“渣子！渣子！”瑞秋正要离开时，便听得主任在后边摔着笔骂道：“不赖人家说他有娘生没娘养！没教养的东西！”

　　“阿杰不是渣子。”
　　教导主任正气血攻心地喘着气，便听得一温濡的声音响起，他抬眼一看，原来是刚刚那个自报家门是程瑞秋的女人，正对他讲话。
　　她本欲走的，可听到“娘”这个字，一阵邪火就翻涌上来，“同样，他也不是没有教养。每一个孩子都有娘生，但如果每一位母亲都能教养他们，又怎么会付出高昂的学费送到学校里来？我的确还不够资格当一个老师，但我至少知道老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如果阿杰是渣子，那负责教导他的学校又是什么？主任，请您不要非议任何一位母亲，阿杰的母亲，也不行。”

　　瑞秋说完这些话，转身便离开，留下一个被这突然牙尖嘴利的小姑娘说的还未回过神来的教导主任在桌前凌乱。
　　她的脚步没有停，一路走出了学校。她的心跳很快，这样跟人顶嘴的事情她很少做，可没想到，原来潇洒转身的感觉这么好。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却看到马路对面隐约有一个银发的身影正倚着墙根立着，面前站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短头发的姑娘，普通的相貌，以及与千百万女学生一模一样的打扮让她看起来甚至有些卑微。
　　那个女孩仿佛在急切的同阿杰辩驳着什么，阿杰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那个女孩已经泪水涟涟、几欲放弃，阿杰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覆上那个女孩的面庞，细细地擦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不仅吓到了那个女孩，也吓到了在一旁看着的瑞秋。

　　她突然想起昨天金俊勉最后离开时，曾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他说，“你听说过江璇卿吗？那是阿杰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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