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

　　“回来了？”董艺推开大门就见诸航端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调台，见她回来了，诸航也只是客气地问上一句，平日里她从没在晚上看见过诸航在家，所以她只是向诸航礼貌地笑了笑，交往一年到结婚，接触的时间和交流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她今天太累了，再没言语就进了卧室，换好衣服后诸航还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有事吗？”董艺心情本就不好，先是看见申语和个女人缠在一起，她可是翘了直播去找申语的，不知道明天去电台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而回家后见诸航一刻不停地盯着她看就更让她心里闷得慌。
　　“今天你爸来我公司找我了。”诸航倒是开门见山地说了起来，午休的时候诸航手头的文件还没整理完就有同事告诉他楼下有个说是他爸中年男人找他，可他爸都去世了十二年了，楼下这个自称他爸的人到底会是谁，待他下了楼，看见董文涛正在那站着等他，他和这个岳父没有过太多的交流，倒是记着小的时候常见董文涛，董文涛和他爸是一家餐厅的厨师，两人来往密切，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两人摔破了脸，他爸生了场大病，再后来没过上几年他爸就去世了。
　　“他找你？说了什么？”董艺先是惊讶，随后就是那蔓延开来的惶恐和不安，如果不是今天见了诸航，她怕是已经忘了她爸告诉她想要抱孙子的事了，当时董文涛的情绪太激动了，她要是再拒绝下去董文涛没准会直接下楼找申语，她怕，怕的要死，怕她爸会把她苦心积虑藏了近十年的秘密说出去。
　　“他说我们应该生个孩子，马上生个孩子。”诸航说这话的时候气氛有些冷，只电视里那晚间新闻在报导着，那如同机械化一样的女声她没听仔细，倒是诸航那简短的回话噗噗地入了她的耳。
　　“他胡说的吧，你也知道我爸他精神不太好。”她当然知道董文涛不是胡说的，董文涛虽说是个精神病患者，可却好像聪明的异于常人，他步步精密地下了盘棋，她甚至还不知道棋局已经开始就直接被将了一军。
　　她还记得那天下班有些晚了，申语又突然的闹肚子，之前回家的时候她买的备用药没放在公寓里，单位离家近，她索性就回去取药，起先她以为董文涛睡着了，拿了药就要出门，可董文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幽幽地站在了她身后。
　　「小艺啊，你跟诸航怎么样了？」
　　她愣了一下，只应了声挺好的就推门要往外走，可董文涛下一句话直接让她没了动作。
　　「挺好的那就结婚吧，五月十号日子挺好。」说着董文涛就直接给她递给张请柬，那红晃晃的请柬看得她直接呆在原地了，伸手接过那请柬，只是张写了酒店地址和新人名字的红纸，那样简陋，甚至连字都是手写的，董文涛的钢笔字一向写的刚劲有力。
　　五月十号这日子选的也是特别，她不信她爸不知道这是申语的生日，她和申语好说歹说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么些年里她每次在申语生日那天都跟平常不同，或许是更高兴一些，或许是更感性一些，她自己也不清楚，但她分明是看见过董文涛床头那日历上圈画着申语的生日。
　　「爸，婚姻大事啊，太仓促了吧，再说我还不着急结婚呢，我和诸航也没深接触，你明明也知道我们对对方都没多少了解，我可不喜欢在现在社会还被父母包办婚姻。」她是清楚她爸那古怪的脾气秉性的，既然不能扭着来，那就用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战术。
　　「这是你诸叔叔去世前跟我的约定。」
　　诸叔叔？据她了解诸航的父亲不是去世很多年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约定？
　　「那是父辈之间的事和我无关，这婚我不结。」她握着手里的药声音有些发紧，不是她愿意顺从就代表她顺从一辈子，这是结婚不是恋爱，她可以为了让董文涛帮她保守秘密而和诸航挂名恋爱，可结婚不同，结婚这个话题太重了，也意味着她要放下太多太多了。
　　身子是在她自己家里没错，可心早就飘到了公寓里，申语怎么也没给她来个电话？是不是太不舒服了，好端端地怎么又闹肚子了，这笨蛋究竟会不会照顾自己。
　　「非要我把那些事都告诉申语你才肯结这个婚是吧？你可以拼一下，试试你爸到底有没有这个胆。」
　　「你有，我信，可这婚我不结。」
　　「疯子杀人可是不犯法的。」
　　董文涛说的话就那么一字一字地叩在了她心里，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扔了一茶几的请柬上写了好多人的名字，有她高二时交往过的那个高文博，有她大学寝室的上铺薛晶晶，有她的知心老友童欣然，甚至还有她爱得深切的申语。
　　她也不顾董文涛发狠了的眼神，拿出桌上给申语的请柬直接撕碎了，这请柬申语看了会怎样？她太清楚不过了，会愤怒会崩溃会失去自我，申语本来就不是那种性子坚强的人，再加上她经历过的那一场浩劫，如果这请柬递到了她手里，那将是又一场浩劫。
　　「除了她的请柬其他人的我都已经寄出去了，桌上这些都是备份，申语的请柬我备份了很多张，你可以一张一张撕，或者亲手把请柬递给她。」董文涛真的上了年纪了，五十多岁的男人也沧桑的不成样子，这哪里像小时候那个背着她走大街穿小巷领着她买了好些零食的董文涛呢？她不想吱声，董文涛就接着说，「对了，你现在还在外面租公寓住？结婚以后住婚房吧，买好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怀疑董文涛知道她和申语的事情了，她试图从董文涛那张已经生了皱纹的脸上品出点戏谑的味道，可她看不透，董文涛那似乎已经知晓一切却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刺眼，反正她心里闷得慌，如果董文涛知道，那她宁可董文涛告诉她甚至是质问她，她不怕出柜，怕得就是董文涛一次又一次的威胁。
　　「诸航也答应结婚了？」如果仅仅是两个父亲的逼迫，那诸航也是有个人生活的人，她不答应，诸航一定也不会答应吧。
　　「他比你孝顺多了。」
　　言外之意不过就是诸航答应了，董艺彻底崩溃了，她夺门而出，像个疯子似的在街道上狂跑，烤冷面的老大婶像看个疯子似的在看她，那细高跟的高跟鞋也被她跑折了跟，慌乱之间又崴了脚，她就一瘸一拐地往公寓跑。
　　回公寓的时候申语已经裹着被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浑身冰凉冰凉的，董艺轻声叫醒了她后喂她吃了药又哄着她回屋睡觉，申语睡得有些发蒙，迷迷糊糊的没看清她那涨得通红的双眼，只含糊着应了一声就卷着被进了卧室。
　　她正要去洗漱，童欣然的电话就播了进来。「董艺你怎么回事？你要结婚了你？你没逗我吧，诸航是谁，这人谁啊到底！」童欣然明显是动了怒了，她和童欣然从大学到现在认识这么些年，从没见一向温和的童欣然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个电话好像打了很久，董艺只知道电话一挂她的手机就跟着关了机，她和童欣然的谈话从起先的童欣然问她答变成了她抱怨童欣然听，童欣然问她诸航是谁，她说是她爸原来同事的儿子，是去年她爸逼她相亲的时候认识的，童欣然问了很多很多，问她申语知道这些事吗，她说当然不知道，最后童欣然又问她，这婚不能结吗？
　　是啊，这个婚能不结吗？她也这样问自己，可怕是不得不结了，为了守住这样一个秘密，她已经卑微的不能再卑微了。
　　现在她是不是要再卑微一次，去求诸航和她上床让她怀上个孩子，是不是这样她才能让董文涛放了她，这分明就是董文涛作得孽，可为什么这笔账到最后算在了她自己的头上。
　　“那我就当你爸是老糊涂了。”说着诸航抓起了外套就要走，董艺下意识扯了扯诸航的衣角，诸航回头看她，在这不大不小的方厅里，她就这样拽着诸航的衣角一言不发，两个人一时间都僵住了。
　　“那你听他的吧，反正都已经结婚了，生孩子没什么不对。”她的声音沙哑的出奇，甚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谁都听得出她那言语里的委屈和不自然，她何止是委屈，她是在委曲求全，她是卑微，是低贱，这样的自己看起来一文不值，配不上任何人对她付出或多或少的感情。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这新婚婚房里都寂静得要死，她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坐在主卧旁边同样裹着浴袍的诸航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不能用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词，这词听起来奇怪又突兀，可诸航那忐忑的样子她一眼就看透，诸航似乎比她的状况好不了多少，那种像是良心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这事，你别往外说，我需要时间整理一下。”诸航那样子像个处子似的她看着竟然觉得有些好笑，她头脑发涨，刚才在浴室里先是泡澡，接着就摸索出她拿进来的那瓶红酒，边洗边喝，一瓶酒就下了肚。
　　她站在原地没动，诸航就小心翼翼地过来吻她，那样浅尝辄止一般的吻，她的胃似乎在翻江倒海，她再没闻到那浓浓的奶香，再没感受到那温柔的气息，甚至再没忍住，就那样把申语的名字轻声地念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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