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同人]风须臾

　　原映雪原以为自己是不会接管范雨时的这些琐事的，但范雨时当时信誓旦旦地劝诱说是八松的雪好，又带来大教宗的亲笔信敦促，他才懒洋洋地从垂柳如烟的南淮动身，来到这里。范雨时抓住了他的要害，他所喜欢的无非是风、花、雪、月，只是他眼中的美，用不着其他美人来作陪衬，单纯的自然之景，便足以满足他。

　　他不喜欢他的美景里有人介入，或许阿葵那种单纯善良的女孩儿算是例外。他喜欢看阿葵头顶着净如琉璃的天幕，扫了花瓣上的雪，收集到一只软陶陶罐里的样子。露出的小半截手臂，漆黑的长发束起堆在头顶，露出雪白修长的脖子来，并不妩媚，却赏心悦目。

　　但最让他欣赏的还是阿葵的敢爱敢恨真性情吧。从这点看，他就不大喜欢尚忏生那样的人，太过内敛了，但内心其实敏感得很。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厌恶尚忏生呢？他也只是日日消沉着，厌恶过往中，脆弱到可怜的自己吧。可当他拥有力量了，却依旧固执地享受着命在旦夕的感觉。只有虚弱才能提醒他，让他不会忘记，他也曾有过脆弱无力的过往！胸口灼烧般的剧痛，窒息的痛楚，甚至是忽然而至的黑暗，都让他不至于忘却了那些远久记忆原本的色彩。

　　这种沉溺于过去，而看不到未来的生活，是绝望的吧，可他依旧甘之如饴。他想，或许正如阿葵所说，他是个极端自制内敛的人吧。若是他不想暴露身份，甚至偷偷跑去乡间田地，恐怕教宗都找不到他。可他依旧如以前那般，太过在乎旁人对他的看法——那些深藏在心底，或许他们本人都没有发觉的东西。

　　还记得老师就曾说过，他是个极端敏感又自尊的人，别人无心的一句话，对他的伤害都会是不可磨灭的。但他并不脆弱，他尖锐的外壳实在太过坚硬，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他之后，全身而返。可即使是短暂的沉默，都可以让他感到近乎于死的恐惧。

　　如海的灰蓝色缎幕前，是一幅珠帘，在昏暗的烛光下朦朦的发灰，明明灭灭的烛光在珠帘后跳跃，千年香木制成的平头大案上只放了一镇生宣，上面压着一封书信。信纸是最普通生宣，这种坊间的生宣，比宫里御贡的要粗制一些，笔毫写在上面容易开叉，但是墨迹化开而不散，很有一种古朴洒脱的味道。

　　苏文鑫看着这一镇白到有些晃眼的生宣，皱了皱眉，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聪明如他，自是不会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候在一旁，似乎对眼前这个大案颇感兴趣。

　　这个由整个树根雕成的大案两侧各有几处高低不同的凹陷，里面将将安放着盛满酥油的青瓷小蝶，酥油里吐出一根灯芯，蕴着纤细的烛火。

　　那么多根烛芯一起发着光，光影在珠帘上投下那么多不同的灰色，有的灰红，有的灰蓝，有的灰绿……

　　一片灰的海洋中，一袭白衣带着自己独有的银光飘然而至，守卫在外屋两旁的侍卫心头都是一震。为首的苏文鑫挥退了部下，便低着头，顺着眼，默不作声听候来者差遣。

　　原映雪取了信笺，纤细的手指在封口处轻轻一捋，被秘术加持常人甚至无法剪开的信笺，便被忽然燃起的火花迅速燃尽，只留下里面一叠。

　　他并没有打开，而是拿在手中，看着烛光静静地立了半晌，这才将生宣卷好了抱在怀里，顺手把明显被写上了许多字的宣纸点燃，然后丢到大案上。

　　看着大案上随着夜风明明灭灭的火光，苏文鑫掐了掐自己的指尖，这才没有慌慌忙忙地取了水来泼灭：要造反啊！这可是晋侯最喜欢的大案啊！

　　待他咬咬舌尖抬起头来，正对上原映雪的目光。不知怎的，苏文鑫竟觉得自己从那双银光弥漫的眸子里，看出了些许不满，甚至委屈！

　　感觉到自己那一刻无法抑制的一颤，咽下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发誓只要原映雪不提起，他就坚决不问。

　　“计划并未改变，只是你和苏晋安两个如今成了‘刀耕’计划的直接执行者。”原映雪的目光再度扫过他的眼睛，见对方畏惧着低下了头，原映雪微笑道，“早就说过，不必拘谨。我是个没有规矩的人，你们低眉顺眼的样子我看不惯。”

　　苏文鑫立即点头称是，还寒暄了几句后问道：“尚大人和阿葵姑娘怎么没陪您一起来？”

　　原映雪笑得眯起了眼睛：“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说着抬手在大案上一拂，蝴蝶磷粉一般的灰烬落进风里，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大案依旧平滑如是。

　　“只是我最近俗事缠身，劳烦两位能者多劳。”

　　原映雪拿起大案一侧的青瓷小蝶，放入掌心。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认真的眼神，让苏文鑫觉得，在原映雪开来，恐怕整个“刀耕”计划，都还不如掌心的轻烛来得重要吧。甚至连辰月正扶植着的皇家子弟白崇吉，也不过尔尔。

　　白……苏文鑫这才想到自己刚刚隐隐感受到的违和：因为“白”为皇族姓氏，在整个胤朝，为了避讳，除了皇族，其他人一律禁止使用那种白色的生宣！

　　原教长倒是不避嫌……还是说，根本不在乎？

　　高旷的夜幕之下，庭院中的一汪碧水，如一扇通向异界的窗，盛满了一种柔和的光，仿佛是透过了一层半透明的御用薄纱纸，并无波涛而有悠久澄清之感。近岸的白沙隐在丛生的苇草下，若是取来一些倾入水晶瓶，对着今夜澄澈的月光，定会看到灿若群星的幽光。就连夜风，都如被琥珀一样的黄昏正统治着，用它独有的琉璃色为这寂静的夜带来些许暖色，却不张扬热烈，和湖中居民的冷静与均衡气质却完全协调。

　　原映雪在院子里架了一个茶壶来煮水，火烧得正旺，他方才慢吞吞地从小碟里夹出一块儿茶饼，用碾子碾碎，放到另一个容器中备用。雪地上站着几十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原映雪微笑着招呼他们：“来来，一起喝茶暖暖。”

　　苏文鑫站在一旁伺候着炭火，看着那些孩子坐在原映雪身边分茶，原映雪就像是他们的兄长。这样的场面太过温馨了，让他有点不适应。他本就不是什么爱好风雅之人，拱手试探着道：“教长，我们出来这是……”

　　“喝茶啊，”原映雪笑着捏起一个小巧的冰瓷杯子，品了一口，“不过就不泡给你喝了，你身上有血腥气，玷污了茶香。”

　　也不知怎地，苏文鑫看着缥缈的雾气，总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就会在胸中炸死他自己。他毫不避讳地朗声道：“教长为何只叫了文鑫前来？晋安呢？”

　　原映雪睁开眼睛，抬起头向苏文鑫的方向微微一哂。那双微微湿润的淡墨色眸子和雪白的脖颈，让苏文鑫心头一颤，顿时失了原本的规律。

　　苍白的薄唇似乎在他眼前缓慢地开合，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似乎这样才能看得清原映雪动作的所有细节。面前这个飘逸高贵的人，此刻就像是被朝廷禁止的药物——荼靡膏，让人在一瞬间着迷，却又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妄念。”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