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玉

　　而贺家别院，听到沈亦行没有一起回来，只是让人先将药带回的事情，贺知玉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自作主张。并且，贺知玉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角，又补上一句，记吃不记打啊……
　　王管家被小侍女们推进来送药，看着自家公子的神情也忍不住打了个颤，忙劝道：“小沈大概真是饿得狠了，年轻人嘛……”
　　这只换来贺知玉一声嗤笑：“我看他是憋得狠了吧。”
　　自从上次挨了教训，沈亦行已经一个多月没能离开贺家别院一步了。做个俗气的比喻，就好像被关进了牢笼的小鸟，一心渴望着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王管家一边思索一边又打了个颤，又道：“这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小沈本就是江湖中人，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嘛。”
　　那厢沈亦行莫名打了个喷嚏，当然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正在被谁念叨着，也无法预料到回去将会面临什么惩罚。因为他正忙着应付面前这位酒鬼前辈。
　　“来，喝！小必得咱们这么多年没见，必须不醉不归！愣着干什么？快喝呀，咱们江湖人，可不就讲究个‘得意时纵酒高歌，失意时醉酒酣眠’么！嗝～痛快！”
　　沈亦行：“……”我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来跟你相认啊，我酒量没那么好的呀！
　　遵循尊重前辈敬爱老人的原则，沈亦行还是不得不陪成风多喝几杯，不过留了个心眼，每次看着成风干，他只小啜一口，然后就只管吃菜，再帮成风斟酒。
　　于是当他想起成风本就是个江湖游医，并且口碑还不错的时候，对面成风前辈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
　　这种情况下，想让他跟自己走回贺家别院恐怕是没指望了，沈亦行拍了拍自己喝得晕乎乎的脑袋，背他回去的可行性……为零。于是他只能付了酒钱，又另给了些打赏，请店小二帮忙寻辆马车过来。
　　看着瘪下去的钱袋，沈亦行觉得自己心都疼得在滴血。王管家没说这剩下的钱不能自己花吧？应该不会让自己赔偿……吧？
　　可我找到了神医啊，功过相抵还是可以的吧。沈亦行在心里默默开解自己，再看看已经倚在马车里睡成死猪状的成风前辈，终于歪身往另一边一靠，也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时马车刚好到了贺家别院，沈亦行将成风也叫醒，拉着他下了车。成风明显酒还没醒，站着打晃，走路发飘，被沈亦行拉扯着走进别院时还口齿不清地问：“小必得，你这是发迹了呀，住这么好的宅子……嗝～”
　　王管家听下人说沈亦行回来了，正迎出来打算提醒他小心一点，公子心情不太好，结果就到这样的情形，顿时噎了一下：“小沈，你怎么才回来，这是做什么呢？”
　　“管家你快帮我把他拖客房去，他喝醉了！”沈亦行见了王管家就好似看到了救星，殊不知王管家看他全然就是个灾星。
　　不过王管家还是招人来接了喝得烂醉的老头子，提醒道：“公子不喜外人打扰，等他酒醒了就得送出去，趁公子午睡还不知道。”
　　“别啊，我特地把他带回来的，王管家，他是我师父的故交，江湖有名的神医呢！”
　　王管家闻言明白了沈亦行的意思，道：“但是公子并不待见行医的，我看还是算了吧，公子不会见他的。”
　　“我去跟他说，这事儿您就先别管了，帮我安置好成伯伯就行。”沈亦行想了想，就往居住的院子走去。
　　留下王管家在原地苦着脸叹了口气，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站在贺知玉房门外，沈亦行有些犹豫。
　　贺知玉还在午睡，醒了没？等他醒了再来说？怎么说他才会同意让成伯伯看诊？
　　“唉……”沈亦行倚在墙边，抬头望着挂在走廊横梁上的红灯笼，深感苦恼。为他好还要提防他发脾气，小爷怎么就这么善良呢？
　　欸等等！红灯笼？！沈亦行睁大了眼睛，心想别院什么时候挂起这么喜气的东西了？这一注意沈亦行才发现，不止走廊上，院子里的灯也都换了红色的，甚至那棵老树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挂了俩，在白色积雪中衬得还挺好看。
　　啊……看到一个下人正拿着崭新红亮的春联往外走，沈亦行才蓦地反应过来，今天是除夕。
　　除夕啊……没有那两个不省心的师弟在身边，连这么重要的节日竟然也能忽略了。
　　正顾自感伤着，却听到身后屋子里传出低低的咳嗽声，沈亦行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探头进去看了看：“你醒了？”
　　“站外面做什么？”贺知玉坐起来，惫懒地靠在床头，说罢又咳几声。
　　沈亦行便老老实实进了屋：“那个，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没得商量。”贺知玉毫不留情。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
　　“你不就是想回家过年？不行。”
　　“啊？”沈亦行有点呆。
　　“你在外面待那么久，是回去过了吧，但是我这儿仆人下午都放假，只留你和王管家，你不能走。”贺知玉难得讲这么多话，说完又抑制不住咳了两声。
　　沈亦行总算明白贺知玉在说什么，忙解释道：“没有，我真的只是吃了饭，刚要不是看到院子里布置得这么喜气，我压根想不起今天除夕……”
　　贺知玉闻言蹙眉：“王管家又派人布置了？”
　　“对啊，过年么！”
　　“你喝酒了？”沈亦行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近，这一靠近贺知玉便闻到他满身散发的酒气，不禁嫌恶地摆摆手：“你离我远点。”
　　沈亦行：“……”男人喝酒多正常的事儿，有什么可嫌弃的啊！
　　“我在酒馆遇到了师父生前的朋友，他是江湖上挺有名的神医……”果不其然，听到“医”字贺知玉瞬间就黑了脸，沈亦行勉强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早晨听那位大夫说你是两年前伤的，既然不是什么天生痼疾，那应该可以治才对，所以我自作主张，把人带回来了。”
　　自作主张。贺知玉冷声道：“你也知道什么叫自作主张了，难得。看来你是不记得上回自作主张换来了什么下场。”
　　“……”沈亦行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我这不也是为你好，你看你病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的，万一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过去了……呢……”
　　贺知玉危险地眯起了眼，打量过来的目光好像带了万千尖针，刺得沈亦行身上发麻，心里发慌。
　　“那也是我自找的。”贺知玉合起眼睛，似乎这一番谈话已经耗光了他的力气和精神，他道：“去后厨帮忙，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那也是我自找的。
　　沈亦行被贺知玉那一句话给吓到了。那语气、神情，甚至整个人的状态，都散发着一种绝望萎靡的气息，令人看不到一丁点的生机。
　　那你为什么而活？有那么一刻，沈亦行差点冲动地脱口质问他。既然你自己都不看重自己的性命，病入膏肓尚不肯自救，那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为什么……不去死？
　　一路失神，沈亦行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厨房的。
　　厨娘正在往锅里撒香料，一边还对王管家絮絮叨叨地交代着要烧多大火，这肉得炖到什么时辰，看到沈亦行进来，忙招呼他：“小沈回来啦，那边锅里还给你热着饭菜呢，饿了就吃啊！”
　　沈亦行无意识地点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再没动作了。厨房里浓重的饭菜香气和烟火气混杂着，感觉比外面温暖许多。他望着正烈烈燃烧着的炉火，又愣起了神。
　　王管家看他这样子以为肯定又挨罚了，无奈地摇摇头，直叹这孩子也是不容易。但也怪他自己作，不听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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