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

　　弑神宫是楼台水榭的建筑，有一种人界江南地区的水乡风格，没有其他地方的宫殿那么气派，却多了一份温馨与自然。
　　东尧是喜欢这样的建筑风格的，他的泰曦宫也是相近的风格，多凉亭长廊，曲回流转，有一种诗意在里边儿。
　　因此，心情微微转好的东尧有了游园的兴致 。
　　打发走婢女，东尧一个人慢慢地花园里散步，玄鹿山上最多的是曼珠沙华和曼陀罗华，弑神宫内自然也少不了，这两种花随处可见，不过凌霄的院子里只有雪白的曼陀罗华，而凌玖的院子里只有血红的曼珠沙华。听说这种花的花语挺悲伤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兄妹俩会喜欢，东尧暗笑一声，难道是与他们的衣服颜色相配？
　　不过除了这两种花之外，弑神宫里还是有许多其他的花的，包括东尧最喜欢的睡莲，正好前边的湖里有种，还有一个凉亭，东尧想干脆去赏会儿莲花吧，想罢就向凉亭走去。
　　距离凉亭越来越近，东尧刚刚转过一道弯，就看到亭子里有一个橙色的身影，唇角不知不觉的勾了起来，“意外”遇到熟识的人让东尧的心情大好。
　　凉亭内，鸢艾正躺在软榻上赏莲。
　　虽然还不到睡莲开放的时节，但凌霄用了术法，弑神宫里的植物一年四季都处于盛放状态。而现在也是，本来不该开放的睡莲开得绚烂，在冷冷的月光下，有一种幽静冷清的感觉。
　　鸢艾也喜欢睡莲，或者应该是喜欢喜欢睡莲的那个人。因为喜欢那个人，所以试着去了解他所喜欢的东西，结果自己也爱上了，有时候鸢艾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伟大，这应该是爱屋及乌的最高境界了吧。
　　其实不是不累，可是已经爱了几万年了，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她舍不得，那个人那么好，好到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自己也不想怪他。
　　‘或许是自己犯贱吧’，想到这儿，鸢艾拿起酒杯仰头喝尽。她的身边散落着许多酒瓶，加上游离的眼神，明显是醉了。
　　东尧走进凉亭，就看着鸢艾坐都要坐不稳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他还从未见过醉酒的鸢艾。
　　其实，虽然在他的面前鸢艾经常是一副柔和的样子，但他知道，身为玄女族族长的鸢艾的气魄是毫不输于任何人的，当年女娲族叛乱，篡位的现任女娲族长见到鸢艾，以为她好欺负，结果被鸢艾一招斩断尾巴。
　　除了鸢艾愿意亲近的人，在其他人眼里，鸢艾的形象其实是十分泼辣的，那些不清楚的人，下场往往很凄惨。
　　鸢艾喝得兴起，干脆一把拿起酒壶，可酒水还没送到嘴里，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
　　疑惑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玄色，再往上，暗金色的腰带，龙形玉佩，还有浮雕的印花……这衣服还挺好看的，不过……
　　“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鸢艾一把搂住东尧的腰，凑过去研究玉佩，继而往上看去，一张英俊的脸出现在面前。
　　鸢艾看着面前的东尧，突然一把推开他，开始使劲摇头，“疯了疯了……鸢艾你疯了!”说完又一手指着东尧：“喂！你为什么阴魂不散!”
　　本来东尧看着鸢艾突然摇头还以为她有什么不妥，没想到她会突然指着他，还说他阴魂不散？!
　　“呵！”东尧哭笑不得，放开鸢艾的手，“那我不管你了。”说完装作要走的样子。
　　刚走几步，却被一股后力扯得向后倒，东尧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倒在软榻上了，而鸢艾骑在他的腰上。
　　这是……干什么？
　　鸢艾看着身下的东尧，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明明我都打算放弃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没办法忘记你？”鸢艾说着，一把掐住东尧的腮帮子。
　　东尧本来正在为鸢艾说的话不解，冷不防地被掐了一把，一下子愣住了，他活了上百万年，还没人掐过他。
　　鸢艾可不管他，自顾自地说着：“算了，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上了，我认了，不过，我喜欢你这么久，你都不理我，现在既然是在我的梦里，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付点报酬？”说着，鸢艾坏坏一笑。
　　东尧回神来，鸢艾这是发酒疯了，看着觉得好玩，东尧也起了玩笑的心思，“好呀，什么报酬？”
　　“呵呵……”鸢艾又是一笑，缓缓地低头，鼻尖抵着东尧的鼻尖，灼热的呼吸轻轻地打在东尧的脸上，“我要……吃掉你……”
　　“咯噔……”东尧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加速地跳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鸢艾又抬起身子，左手将东尧的右手高举过他的头顶，右手顺着他的脸慢慢下滑，脖子，锁骨，最后来到胸口，“你生性温柔，可正因为你对所有人都温柔，一视同仁，所以喜欢你的人注定会很受伤。而我每次看到你淡定微笑的样子，我都会想，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人……”鸢艾解开东尧的腰带，“占为己有……东尧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又什么时候才能只看着我呢……”
　　“啪嗒”一滴水滴在脸上，东尧定定地看着趴着他身上无声哭泣的鸢艾，望着那双满溢悲伤的眼，一时间迷茫得不知所措。
　　“姑……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天心惊讶地叫道，她的身后还跟着凌霄。
　　天心本来看着天色挺晚了，就想来找鸢艾，免得她醉倒在凉亭里，半道遇上凌霄就一起来了。可没想到她一来，就看到自家姑姑这副“攻气”十足的样子，而被他压在身下的居然是东尧。
　　“咳咳……”东尧回过神来，一把扶起鸢艾，“你姑姑她喝醉了，你送她回去吧。”说着就将鸢艾送到天心手里，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快速离去，失去了以往的淡定。
　　“呃……，你别走，东尧你记住了，本姑奶奶就是喜欢你，你跑不掉的!”鸢艾见东尧走了，急得要追，被天心一把抱住。
　　“姑姑!”
　　听着身后的声音，东尧不禁勾起唇角，等回到房间后，想起刚才的情形，东尧不禁笑出了声，他竟然被鸢艾推到调戏了？!可是……东尧又想到鸢艾的话，鸢艾喜欢自己吗？那自己又是怎么看待鸢艾的呢？
　　鸢艾希望自己能只看着她，自己能回应这份期待吗？
　　房门外的赤云惊诧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本来是想向东尧报告泰曦宫这一下天的情况，没想到会看到这副情景。
　　他从没看过东尧这幅样子，似是开心又似是忧愁。
　　想了想，赤云还是觉得不要打搅东尧的好，反正也没什么大事，有时候知道太多不好。
　　于是赤云明智地退场。
　　而弑神宫里，纠结的除了东尧之外，还有弑神宫的少宫主凌玖。
　　其实刚刚对凌霄吼完的时候她就后悔了，不应该那样说哥哥的。虽然哥哥平时性子冷淡，总是冷冰冰的，也不好说话，严厉又不近人情，性格严肃开不起玩笑，而且总是一副遇见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不动如山，不容置疑，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是凌玖知道凌霄其实是外冷内热，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很温柔，虽然会骂自己，但从未对自己动过手。只要自己开口的东西，他虽然嘴上会嫌弃，但在下一秒，那些东西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只属于她一人的厨师是这样，宫里大大小小的湖也是这样，只因为自己怕热。
　　凌玖依稀记得，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的世界里就有了凌霄。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体质的原因，凌霄一直比凌玖长得快，身体也更结实。因此他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的守护神，他会把她抱在怀里冷着脸却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在她生病的时候会一边大骂她不好好照顾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看护她，教她生活常识，在她第一次运用法术的时候，他虽然嘴上说着不要骄傲，却转眼送给她一大堆奖品，他会教她法术，会给她做好吃的，会带她四处游玩，记得有一次凌霄带她去人间，看着人间的小孩都在父母的陪同下开心的玩耍，买各种好玩的东西，吃很多好吃的东西。凌玖不禁羡慕起来，可又不好意思和凌霄说。就在她扭扭捏捏时，就看到一串红彤彤的果子出现在面前。
　　“这个是叫做‘冰糖葫芦’的糖果，人间的小孩大都喜欢吃。”
　　凌玖开心极了，可还是问凌霄，“可是我们并没有人间的银钱。”
　　听到凌玖的话，凌霄不屑一顾：“其他人有的东西，我妹妹当然也要有，银钱算什么，你要的东西，哥哥怎么样都能给你弄来。”
　　凌霄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了过去，后来凌玖才知道，当时凌霄没有银钱，又不屑用法术欺骗凡人，便把自己最爱的玉玦给典当了，后来在派人去赎回玉玦时被她给发现了。
　　还有一次，凌玖独自去妖界，结果被几只妖给打伤了，凌霄知道后，直接去妖界，找到了宣越，当着他的面，让那几个妖灰飞烟灭。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虽然每次闯祸的时候凌霄都会骂她，但每次护着自己的也是他。
　　对她来说，最亲的不是父亲或是母亲，而是哥哥。她的母亲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长情的父亲也在看着他们有了独自生存的能力后就如愿地随母亲而去。几万年来，一直陪着她的人是凌霄。对她来说，凌霄不止是哥哥，还是父亲，母亲，朋友……可以说凌霄是她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色，凌玖完全不能想象没有凌霄的日子。
　　可以说凌霄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凌玖。
　　凌玖也知道凌霄是为了她好，但她真的不想离开凌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但是……她更不想让哥哥失望。
　　“凌玖，你要加油！”凌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夜渐渐深了，月光透过窗户滑进室里来，照出了站在床边的身影。
　　凌霄站在凌玖床边，看着她犹挂着泪痕的脸，在梦里也小声地叫着“哥哥”，声音也委屈的不行。
　　凌霄心疼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弯下身子，替凌玖盖好被她踢乱的被子，随即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月光渐渐消散，床边的人影也早已不在，留下满室寂静，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第二日
　　东尧一大早就收拾好了，站在弑神宫门口等候，脸上没有以往暖暖的微笑，而是满脸的烦恼。
　　顷刻间，凌霄就领着凌玖出来了，凌玖似乎已经想通了，看起来很平静。碧落作为凌玖的爱宠，也一道跟着去。
　　“那就有劳神君了。”凌霄对东尧点点头。
　　“宫主客气了。”说着东尧看看了后面 ，没有其他人。
　　凌霄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姑姑昨晚醉狠了，现在还在休息。”
　　东尧了然一笑，“原来是这样。”随即向凌霄拱拱手，“那我就先行离开了，宫主放心，我一定将少宫主安全送达。”
　　凌霄也回礼：“多谢神君。”
　　告别之后，东尧带着凌玖离开，刚走了没几步，一语不发的凌玖突然往回跑。
　　凌霄看着一把抱住自己的凌玖，微微地皱起眉头，想要将她推开，只是他的手刚刚搭在凌玖的肩上，就见凌玖抬起头来。
　　“哥哥。”凌玖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你知道吗？虽然别人都有父母疼爱，但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他们，”说到这，凌玖微微一笑，“因为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所以，我也要做个好妹妹，我会努力学习法术，一定不让你失望。”
　　凌霄突然有些愣住了，他觉得凌玖似乎在一瞬间长大了。
　　凌霄欣慰地看着凌玖，摸摸她的头，“这样最好，你记着，弑神宫永远是你的家，如果受委屈了就回家，哥哥在家里等你。”
　　“嗯！”凌玖重重地点头。“那我走了。”
　　“去吧。”
　　“哥哥……”凌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虽然哥哥老是板着脸，又爱骂我，但我还是最最最最喜欢哥哥了!”
　　凌玖说完，转头追上东尧，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神君，东尧笑了笑，“走吧。”
　　“好。”凌玖应到，然后回头对凌霄挥挥手。
　　凌霄站在弑神宫门口，看着凌玖的身影逐渐远去，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凌霄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清浅，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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