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与白钻

　　等老彼得去抽一支烟的功夫，索林悄悄走近铁栏杆。他特意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通向牢房的小窗，确认豪格不在那里。然后他挪开还没装好的牢门，走进牢房，在瑟兰迪尔背后转了两圈。
　　瑟兰迪尔一动不动。
　　他想了想，把芦苇叶包着的小包丢进瑟兰迪尔的面前，然后装作没事的样子走出去继续干活。
　　等最后一根铁栏杆也安装好，旧兵器库的屋顶也盖上芦苇席的时候，索林告诉老彼得他去把囚室里面扫一下，然后会把工具车拖回去。老彼得就先走了。
　　待老彼得走后，索林找了把扫帚，进囚室去扫地。他把散落的石子扫回板箱，然后把板箱和扫帚放到一旁，在瑟兰迪尔身后蹲下，低声唤道：“喂！醒醒！”
　　瑟兰迪尔仍然没有动。
　　他心想：“死了？”想到这里，他既觉得有些懊恼，但也私下松了一口气。如果瑟兰迪尔真的已死，他也就不再需要勉强和他去打交道了。但是，他的目光落在瑟兰迪尔头部前方一点的地方，看见一卷干芦苇叶卷得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旁边一字排开5个梅子核。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把梅子吃掉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索林心里懊恼地想着。
　　刚铎有一首古老的歌谣唱道：
　　精灵轻盈地穿过林间，不会惊扰最胆小的母鹿。
　　隔着一座山都能听见，矿洞里矮人沉重的脚步。
　　瑟兰迪尔还活着。他说不出该是感到欣慰还是该是感到沮丧 。于是他伸手在瑟兰迪尔背后推了一把：“喂！醒醒！”
　　他感觉瑟兰迪尔背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别碰我！该死的！”瑟兰迪尔低声说。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是要比昨夜稳定有力。
　　索林站起身，说：“你脑子清醒了？想清楚了没有？”
　　瑟兰迪尔转过身，望着索林说：“你早上怎么不直接把那个人渣一块儿扫下来？”他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显得机警有力，似乎他的生命力已经恢复了一些。
　　索林冷笑一声说：”你有本事你自己去灭了他，找我做什么？“
　　瑟兰迪尔冷冷地说：”是你自己来找我要帮我的。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索林一阵恼火，恨不得在那金发的脑袋上狠狠地踹上一脚。
　　瑟兰迪尔看出了他的恼怒，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他的眼睛仍然低于索林的视线平视的高度，但是那似乎不曾减损他的冷傲。他右半侧身体靠着木柱，歪着头看着索林，似乎看着一件好玩的东西。他的冰蓝色的眼睛似乎无比幽深。精灵的外貌看不出年纪，只能从眼睛里看到积淀千年的漫长曲折的生命。
　　索林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哪怕手执一段橡木为盾，他也敢独自迎战半兽人首领阿佐格。这高傲的精灵王也不在他话下。
　　瑟兰迪尔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嗯，我对索尔说过，你比你爹要靠谱。我果然没有看错。”
　　索林截断他的话头说：“你不配提我的祖父和父亲！”
　　“那我们来说说你身边的另一个老头吧。对了，他应该是你亲戚吧？”
　　“你。。。”索林猜不透瑟兰迪尔要说什么。
　　“他得病了，不是吗？他慢慢失去一个战士的体力，变得越来越虚弱消瘦。月亮升上来的时候他发着烧，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又像水塘里的石块一样湿冷。”
　　“你。。。你在说什么！”索林感觉胸口好像被人猛击了一圈。
　　“邪毒已经入侵了他的身体。他的肺将会一次一次渗出血来，然后一点一点慢慢凝固，像淤泥一样胶着，像木炭一样塌陷。死亡不会这么痛快地结束他的痛苦。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会不得不为呼吸每一口空气而挣扎，直到他所有的力气只够用来呼吸。”
　　“你竟敢诅咒巴林！”索林抓住瑟兰迪尔的领口，一把把他拽起来。
　　牵扯伤口的疼痛使瑟兰迪尔差点叫出声。他抓住索林的的手腕，想要把他推开。索林重重地把他搡倒在地。瑟兰迪尔喘息着，艰难地用胳膊肘和膝盖移动身体，避开索林。他衣服撕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的伤口。
　　这时，索林注意到他胳膊上和身上几处较浅的刀伤已经大幅度地愈合了。其速度之快超过索林见过的任何创伤。
　　他走上前一步，踏住瑟兰迪尔的胳膊，俯下身，掀开他的短外衣。他没有束腰带，左侧腰部的伤口露了出来。那一大片黑色也已经褪去了一些。
　　“放开我！”瑟兰迪尔愠怒地抽出胳膊，拂下短外衣的前襟，愤愤地说，“你想干什么！”他还想避得更远，但铁镣牵住了他的手腕。他蜷起身，双手手肘夹紧护住自己的身体，对索林说：“谁要诅咒他了？他叫什么名字，是你什么亲戚，和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告诉你他身上会发生什么。”
　　索林瞪着瑟兰迪尔说：“凭什么这么说他？你怎么知道的？他中了什么毒？”一连串愤愤的问题抛向瑟兰迪尔，但他自己胸中空洞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他发觉瑟兰迪尔说的句句都直指最近几个月巴林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不得不承认，精灵神奇的医术令他惊讶。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更担心瑟兰迪尔预言的巴林的结局会变成事实。他目睹了太多的族人的伤亡。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这不是毒，”瑟兰迪尔整了整衣服，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这是人类常见的一种疾病，名叫虚痨。很多人类都染上过它，但是只有一部分人类会因此丧命。”
　　“为什么是巴林？”
　　“这我管不着。但是，自从他以后不时咳出血沫，他身边身体虚弱的，或者是小孩，也会慢慢染上这种病。”
　　菲力和奇力蹦蹦跳跳地身影飞快地略过索林的脑海。
　　“你。。。”他恨不能一拳捣向那张精致优美的嘴，让他再也吐不出这些可怕的话语。他拽住瑟兰迪尔的肩膀把他拖过来，狠狠的按在木柱上。
　　瑟兰迪尔痛得叫出了声。
　　索林向他吼道：“告诉我！怎样才能治好他的病！全部说出来！要有半个字吞吞吐吐。。。”
　　“我不会。”瑟兰迪尔简短地说。他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气息也开始凌乱。似乎刚才激烈的动作撕裂了他的伤口，使他异常痛苦。
　　索林一手抓住瑟兰迪尔被铐住的手腕，一手卡住了他的喉咙。他用自己的体重压住精灵，瞪着他的眼睛吼道：“你这条毒蛇！你骗我！我唾弃你的先祖，和你所有的后代！”
　　这句话显然比他粗暴的动作更深地伤害了瑟兰迪尔。他气得发抖，掰住索林的手腕用力甩开他的铁钳般的双手，以致于把他衣服的肩部也撕破了。
　　“我告诉过你了！我不知道！”瑟兰迪尔在索林的铁钳般的大手下痛苦地挣扎，但嘴上毫不松口。
　　索林丢下瑟兰迪尔站起来。他仰着头，垂下眼睛冷冷地瞥着正努力稳住气息的精灵。他愤愤地说：“那你告诉我干什么！就是为了让我提前感受更多痛苦吗！”
　　“我是看看，你愿不愿做一场交易。”
　　“交易？”索林的眉毛扬了一下，“和精灵做交易能有什么好下场？”
　　瑟兰迪尔揉着自己的脖子说：“昨天不是你自己来找我的么？”
　　索林两手握紧了拳头，奋力抑制住自己一拳砸向瑟兰迪尔的脸的冲动。他咽下一口气，直截了当地“嗯”了一声。
　　瑟兰迪尔请了清嗓子说：“河谷镇陷落的那一天，有个精灵在镇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索林用瑟兰迪尔说过的话冷冷地反驳说。
　　“他是一个贸易精灵，同时也是医官的学徒。那时他正在河谷镇采买东西。这个勤奋谦逊的年轻精灵随身带着医术咒语本，有空就拿出来背诵。”
　　索林专注地听着。
　　“我只会一部分医术咒语。这可以治疗普通的刀伤箭伤，但是对付不了多尔贡多的剑毒。那本医术咒语本上，应该有着更高级的解毒咒语，可以帮我清除身体里的毒素。那里面也有治疗虚痨的药方和医术咒语。”
　　索林扬起下巴说：“你想让我去河谷镇把咒语本找出来？”
　　“正是。”
　　“在一个有几千人丧命的，30年前就已经烧成废墟的城市里？”索林追问道，带着讥讽的口气。
　　瑟兰迪尔回敬他说：“你这山下之国的王子，怎么不知道河谷镇最好的那家旅店--有名的珍珠旅店？下山采购的贸易精灵，和准备下到埃勒博去的精灵使团，都会在那里小住。”
　　“在有巨龙蛰伏的眼皮底下？在半兽人出没的地方？”
　　“你没胆子去？几个半兽人就把你吓住了，橡木盾？”
　　“我怎么知道咒语本没有被烧成灰？”
　　“精灵学徒用的医术咒语本一般有这么大小，”瑟兰迪尔用手比划了一个比手掌略大的框，“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精灵，应该会把它随时放在一个精钢打制的铁盒里。”
　　索林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说：“你骗我。你们精灵手脚那么利索，掉了宝贝东西在河谷镇里，怎么不自己去捡回来？”
　　瑟兰迪尔淡淡地说：“他把他自己的命捡回来了。这就够了。”
　　索林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他觉得更加悲伤：“你们可以动用这么多人力，花这么多力气，只为了一个精灵，却不肯伸出一根手指帮助我的族人！你的族人性命珍贵，却把别人都当作草木蝼蚁！”
　　瑟兰迪尔喝道：“够了！我的族人忍受你们矮人多少年了！先不说上古你们杀了多瑞亚斯精灵王灰袍庭葛，抢夺了他的城市和精灵宝钻。我的军队苦心在北面边境坚守了几百年，谁知你们为了挖白钻石，挖断了蓝山里的水源，害得大绿林成片枯萎，才给了邪恶生物突破防线，侵袭进森林腹地的机会。现在的绿林，邪恶横行，我有多少族人无辜地被入侵的半兽人和蜘蛛怪杀死？更不要说你那财迷心窍不听劝告的祖父怎么招来的那条龙了！精灵的弓箭穿不过巨龙史矛革的皮甲。你要我拿我自己的族人来白白送死吗？”
　　动怒消耗了他刚刚恢复了一点的体力。他摆了摆手，疲惫地扭过头去说：“算了。矮人果然是没法论理的。你不想交易就算了。”
　　索林往后退了一步，吸了一口气，说：“我没说不。但是你的话太不可信。我怎么知道，等你拿到咒语本，不会乘机给巴林下个毒咒？”
　　“下毒咒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是精灵干的么？我要咒一个矮人老头干什么？”
　　“你算计得那么清楚，为什么昨天我找你的时候你一点没提这事儿？”
　　“很简单，因为昨天我不确定我能活到今天，没必要和你这愚蠢顽固的矮人浪费时间。”
　　“你！”索林本来已经让步的心又被激起怒火。虽然从昨天到现在被绑在人类的监牢里一动不动的是这精灵，他却觉得被耍得团团转的正是自己。
　　“谁知我今天竟然又被你这愚蠢顽固的矮人浪费了时间。”瑟兰迪尔闭上眼睛，“从我眼前消失吧。”
　　索林奋力挥了一下扫帚，把地上的碎石和梅子核一阵风一样地扫出了牢房外，然后砰地一声关上牢房的铁栏，扭头就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