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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玖】薄采
简延君暴毙,简柳氏恸,服鸠酒随夫而去。帝感,追封“贤”。
那年南唯三十二岁,消息传到长安时,已是三天后,她几乎一夜就憔悴下去。
我又带她去了奉天。此次不再是悠哉悠哉的且游且行,快马加鞭到奉天时正逢简家夫妇出殡。
那时是梅雨季,一场雨连绵了五日不歇。天气闷得很,到处是被雨摧残的残花败柳。鼻端萦绕着都是腐败潮湿的气味。
我和她共打一把紫竹六十四骨的纸伞站在奉天的北门下,照例隐了身形。连日的阴雨使得街道上人烟稀少,整座城池被灰色埋葬,好似一座荒城。
远处,一片惨白缓缓接近,哀怨凄惨的哭声混合着雨声击打着我的耳膜。南唯死死地盯着那一片白,我只能看见她端庄的发髻和纤长白皙的脖颈,脊背挺直得几乎要拗过去。
披麻戴孝,几近要十里白绫。一路行来插遍了路旗,队伍最前面的男子面容苍白,眉宇之间是深深的痛楚和无奈,眸光黯淡,身材清瘦,素色的孝衣罩在他身上空空荡荡,衣摆沾染了些许泥点污迹。再无半点广陵相见时的意气风发。
南唯绷紧的身体微微松动,喃喃唤道:“哥哥。”
简公子自是听不到看不见,南唯紧紧攥着衣袖一角,我细细为她染匀的丹蔻十指掐进了掌心。
送葬的队伍缓缓从我们身前走过,一片哭声掩在雨声中,肆意挥洒的纸钱被雨打湿粘在青砖路面上,一片煞白。队伍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南唯道:“薄采,我死后都入不了简家祖坟。”
我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手停在她肩膀上面一寸,却硬是放不上去。她突然向前走了三步,我不及缩手,细滑的衣料在我指尖摩擦过,她走出我的伞下,仰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大雨覆盖住她,我突然想起那年在简府墙外,她也是如此,走出我的结界,然后被大雪掩盖。
雨水在她的脸庞上肆虐,顺着她微红的眼角流下,我心底疼痛。
南唯浑身湿透,却突然跪下,朝着那片在雨幕中模糊的白色磕了三个响头,我只见她双肩微颤,发髻被雨水打湿得凌乱,苍白的脸上纵横着斑驳水迹,额头上红肿一片。
那日回了客栈,南唯一直没有说话,我抱着无甚反应的她,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躺在床上,她却一直大睁着眼不肯睡去,我只好给她施了法。
半夜我被怀中滚烫的温度惊醒,只见她满脸不正常的绯红,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南唯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期间大多时间都在昏睡,我不知给她灌了多少灵丹妙药下去,终不见效。病情好好坏坏反复了几次,我实在无法,只能带她回了长安。一路上她仍是在马车里昏睡,我怕她颠簸,一直抱着她,也将行程慢了下来。偶尔醒来,我就热参汤给她喝。
到长安时已是盛夏,我将屋子略略打扫了一下,然后将她安顿在了床上。
许是回到了熟悉地方的缘故,傍晚时分,她醒了,见已经回到长安,便勉强撑起身,一头长发流泻,只说了一句话:“我要为他们戴孝三年。”
时隔两个月,再听见她的声音竟是觉得陌生了。一时怔住,脑中百转千回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只应了一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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