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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天涯子是也
小道姑听到声音,朝白鸦蹲守的树下走去,边走边抬头张望。她钻出茅屋时便是个蓬头垢面的模样,蹲在火炉前一扇风,更是熏了一脸煤灰。白鸦从树上往下看,就只看到黑黝黝一张小脸上白亮亮的眼白。
白鸦自认是景山之主,此时便不再遮遮掩掩,跳下树来:“这位道姑,景山秋景可好?”
小道姑吓了一跳:“哎?”又定了定心神,诧异转变为欣喜:“啊!”
“啊?”白鸦问。
“你你你你是山神吗?”小道姑窜到白鸦面前,尖叫。
白鸦思量了一番,方才敢稳妥地回答:“这位道姑,我敢保证我不是。”他又补充:“也不是山鬼。”再补充:“也不是山精。”最后补充:“当然我也不是山妖。”
小道姑很是失望,扁了扁眼:“你就说你是人好了,啰嗦。”
白鸦:!!!你看到我这么个玉树临风神俊朗情妾意韵高雅极江湖的白衣公子如此耐心地解释,居然嫌我啰嗦!你来本公子的山头私建小茅屋,本公子还没找你算账!
“这位道姑可是刚来此处?本少是景山之主白鸦。”自封的景山山大王一袭白衣,“唰”地打开山水折扇,对道姑拱手道。
“景山之主?”道姑诧异道,又四周回望了一圈:“这山原来有主啊?你说你要这小土包子有什么用,树不好,不能当柴火;又不产草药,又没开垦,又没立面大旗当山大王。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是景山之主呢?”
白鸦收了折扇,悠悠往下山的方向一指:“江湖人都知道我白鸦居于此山中。”
道姑道:“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你在不在山上,在山上又不知道山是不是你的。”她手往前一伸:“地契呢?”
白鸦愣了。他确实没地契。
没人有景山这个小山丘的地契。因为这货压根儿还没被写出来。
白鸦自小倾慕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文人侠士,因而此刻不会做出一刀剁了这来历不明的小道姑之事,也不会大吼“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因为这两条路是相悖的。若是剁之,就不能收到一百两银子,乱了规矩;若是吼之,小道姑哆哆嗦嗦送上银子来,又不好再对她下刀,还是乱了规矩。
“姑娘是道姑对吧?不知何门何派?这回是来景山修行炼丹?”白鸦问,试图移开地契的话题。
“哦,我是呀,公子叫我天涯子就好啦。无门无派,自小跟着我师父漂泊。”
白鸦头一回这么近距离接触道家之人,还是个道姑,也挺好奇:“没想到我景山风水还不错,能留住居士修行。”
“不是,不是啦,”小道姑忙摆手道:“这地方风水我看,呵呵。”她大眼珠子转了转,贼溜溜试图凑到白鸦身前,悄声道:“你别看我小,我看看风水还是可以的。这地方煞气重的很,公子你有空还是把这山卖了吧,反正这土包子也没长什么值钱东西。”
白鸦心里风起云涌,面上风平浪静,乖乖滴熊,居然还真被这丫头说中了。他看看景山北面,青山绿树,草长莺飞,一片安宁。
天涯子继续说:“我也就在这先将就下啦。贫道生性淡泊,就图个清净处先避避外面风头,等风头过去了,就换个山灵水秀之处一心修行。”
“避避风头?”白鸦敏锐地抓住关键。
黑脸天涯子对天翻了个白眼--因为脸黑,此刻的白眼更是明显,如同黑夜里的星子,紧闭蚌壳里的珍珠和卖炭翁的大白牙--她摊手道:“我师父那是得道高人,差点被引荐给皇上当国师的。但举荐的那个尚书偷偷吃了师父准备进贡的不老仙丹,不小心吃死了,现在尚书一家正满天下请了杀手来抓咱们。”
白鸦大汗:“你确定那不是毒药是仙丹?”因为提炼不纯,只有九成砒霜能致死,还有一成是白瞎,还不如这长生灵丹。差点毒杀当今天子,简直就是刺客圈里一代宗师级别的,白鸦当场就想给宗师磕三个响头膜拜之。
“你个凡人怎么说话呢!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我们又没逼那尚书吃,是他自己偷吃的。”天涯子一脸愤愤然:“结果他家还派人追杀了我们一路。你说咱们这冤不冤?我师父扮成了嫖客,收拾了所有的金银细软,换下道袍进了青楼。说是让我和他兵分两路逃跑,杀手只知道是两个道士,肯定没想到我们会乔装分开哈哈哈。结果我师父走得急,忘了把银两留给我,我就一路接了点捉鬼看风水算命的生意,还当了一阵子乞丐,把道袍啊仙丹啊古书啊炉子啊一路背了过来,然后先在这避避风声。”
白鸦垂眸,心里暗暗猜到这得道高人师父是卷了银子,丢下徒儿自己跑了,问:“那你怎么和你师父会和?你师父知道你在这儿?”
天涯子没了之前的气焰,垂下脑袋:“那时候我怎么知道自己会跑到这儿?我都不知道这土包子叫什么景山。我也不清楚师父去哪儿了,可能还在青楼里。当年临走前他就说什么死也要死在里头。”她抬起头,黑脸上只见大白眼水汪汪泪盈盈,如同黑煤球上两团破棉絮:“这位公子,我没去过你们凡人的青楼,就听说银两不够了会被关起来不让走人,我师父可能被关在里头了,我要救师父出去!”
不,千万别救,救了八成你那师父得恨你半辈子。白鸦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一时间草木震惶,火光乍起,热浪卷着火舌扑面而来。
茅屋那一带被炸了。
白鸦眼疾手快,拎着天涯子灰溜溜的道袍就穿林踏叶远远避开。
“啊啊啊啊我的炉子!”天涯子在半空中大喊:“又炸了!怎么又炸了!”
白鸦避到一块山石上,把小道姑放下:“又炸了?”他打量着火势,还好,小道姑很会选址,草屋和火炉四周是块光土地,草木已被尽数除去,不会波及边上树林。他不禁看了天涯子一眼,提前就将四周可燃草木移开,看来是真的有经验。
小道姑一被放下,就撒着蹄子连滚带爬往草屋方向跑,全无半分道骨仙风:“都是那自己找死的尚书!吃了唯一成功的仙丹,不知道我们炼十次丹得炸八次,还有一次会放毒气吗!”
她毫不惧火,铲起几铲子土,先把小炉子的火盖住,再脱下道袍外袍就开始扑打剩余的地上火苗。
白鸦抱着流觞,立在一边看她卖力。
有人踏着轻功悄然而至,他头也没回:“小满。”
小满一路赶来,正喘着气:“怎么了?听到爆炸声就赶来看看,小八你在啊?”
文和之翩翩落地,扫了一眼茅屋与道姑,对白鸦行礼:“师父。”
这一声师父叫得白鸦心花怒放,十分有成就感--小满打死也不肯认他为师,哪怕这货的琴诗书画刀枪棍棒都是他一手教的--他点点头,指的天涯子忙碌的背影道:“来咱们山头躲杀手的客人,说自己是道姑,好像叫填鸭子还是别的什么,我看用毒放火倒是一把好手。这么好的苗子,偏偏想不开要出家,真是可惜了。”
小满叹息,难得正经:“我爹也出家了,莫非杀人者与渡人者真的就一线之隔么?”
文和之听了,若有所思--这孩子一直都是个阴郁而沉默的少年。
填鸭子终于彻底灭了火势,发现草草搭建的茅屋与火炉均已报废,连连唉声叹气:“啊啊啊我的老本啊,现在全没啦全没了啊,我没脸见师父啦!师父我把你的经书全烧了,我对不住你啊!”
白鸦腹诽你那神棍师父也没脸见你好么,一边为人师表,严肃对文和之道:“我看这填鸭子虽名字怪异了些,举止荒唐了点,却是个尊师重道的,你要好好向填鸭子学学。”学学怎么被本少卖了还不忘帮本少数钱,得此佳徒,夫复何求!
文和之端正了神色,严肃答曰:“徒儿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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