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逍遥

作者:安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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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注一掷


      战局虽初定,河岸的密林却有一支劲旅,快马加鞭地从嘉陵赶来,骑兵身着泛着冷光的盾甲,俨然是捍卫宫阙的羽林军!我绝没有想到嘉陵羽林军会这么快前来援助,不禁心下一凉,怎么办?怎么办?钰王亲信铁青着脸看向暮执,一脸的不可置信。我想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能时刻料事如神!我轻叹了口气,却是已存破釜沉舟之意:即便谋略失策,出师未捷身先死,若能拉得北葙摄政王和千军垫背,何乐不为?
      我面露惨笑,待笑看生死之后不免大胆起来。“尔等速擂战鼓,齐呼钰王擒杀太子,大败菸国!”我朝着众人朗声喝道。于是在一片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嘉陵的几千羽林军纷纷调过头慌不择路地急奔回国都,欲向国君紧急报告。
      残战依然在继续,遥遥山顶之上有一抹极不协调的身影,月白色的衣衫随风起舞,竟在这血溅三尺的修罗场中一尘不染,宛若神砥!白衣青年气定神闲,冷眉淡扫,孤高的眼眸中略带不屑和嘲讽之意,看得浴血奋战的菸国众多将领心中一凛:钰王的幕僚吗?究竟是谁生得如此气质雍容?
      我驱马朝前,俯瞰着脚下两军混战厮杀,面色淡定,适才棋走险着吓退了菸国为数不多却可能改变局势的援军,再看如今之战,结果已然成定局!我突然感到人命卑贱,为了当权者的些许利益竟要众多无辜的生命替其殉葬,不由得露出厌恶之色,而又想到毕竟只因我一人计策便有成千上万的冤魂游离荒野,笑容便有些凄厉自嘲。看到仍是镇定指挥残军的氏毓,心想虽然杀了此人会对今后的和谈产生不利影响,可我却深知斩草不除根的危险所在!我长叹一声,心中的惋惜毕竟不能阻挡自己毫不犹豫地下达指示:“绝杀!”来吧,看究竟鹿死谁手?如若能使一切的痛苦化做灰飞湮灭,我会感谢任何挥剑直指我的人!
      太子氏毓如何能想到一代天骄的他竟怎么也走不出这修罗战场,心叹究竟是谁步步为营,设下了这般紧密圈套,逼得自己战至一兵一将,不得不束手就擒?面前浑身浴血的敌军之中,只有一个瘦弱青年,满身雪白,发丝微卷,说不出的雍容闲雅,此时正以怜悯的眼神望着氏毓,宛若隔世的仙人。暮执微微一叹,却突然投给氏毓自己的佩剑,众人都以为其杀意已定欲令太子自尽,不知我看破生死的决然。
      果然……我惨淡一笑,这个无回天之力的男子如我所愿地选择了玉石俱焚,一剑含霜,血光四射!而眼前竟是意外地出现了钰王飞奔而至的身影,我来不及思考便听“啪”的一声,脸颊一阵火热。赵嶷以身挡剑,长剑贯穿氏毓,回眸怒斥道:“暮执,你这混蛋,为何这般不惜性命!”我手捂首次被打的脸,想着这居然敢打女人的男子,指间已是一片湿润……

      短短二十四日,在宁国将军唐尧熙依然在与敌军厮杀时,嘉陵沦陷,东海菸国臣服。此时赵嶷身立于嘉陵皇都的城楼之上,衣着残缺,满身未愈的创伤,肩上甚至还缠着构造奇特的绷带,虽身姿傲然,却是依然一脸迷惘。“湮白,本王至今不敢相信我军不到一月便灭了菸国!”我没有急着回答,却是仔细检查自己亲手包扎的固定绷带,在反复确认赵嶷的伤口没有感染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要是这个卤莽的北方男子因我而死,叫我情以何堪呐?
      “殿下,伐菸国乃是茧中抽丝之举罢了,尚不足成大业!殿下在北葙朝中四面树敌,靖王更是欲致殿下于死地,逼反珞王,矫拟诏书,私控禁军,联合南昭,沟通菸国,可谓是不遗余力大设陷阱。若是殿下返回北葙,即便平定珞王之反,也不及调动封地远征大军与众多势力相抗,则殿下性命堪忧。故而执撇开茺州这一军力壅集之必败之地,着眼于相对军备战略尚不充分的菸国。世人皆知菸国多商人,惟利是图,却不详菸国上位已不满于周旋政商所带来的利益,欲图以战扬威,逐鹿于中原,只需看菸国没有实质财源流入北葙,就知菸国国君贪图未满,稍加引诱便能挑起两国交战。这菸国便是靖王所有强势谋略中的一大软肋,故执选其先下手想定能出其不意、反将一军,且得菸国雄厚财力有助于殿下柔化尚存分歧的众多势力,各个击破,实乃一箭双雕之举。虽执已布下拨乱反正的力量,然此时殿下却不可松懈,若要继续抽丝剥茧,力挽狂澜,诸般事务尚需殿下亲自定夺!”我说得极其诚恳,毕竟眼前这男子刚舍命救了我,我又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于是定计献策也不再随意淡然。
      赵嶷回过头来,伸了伸手臂,似乎嫌绷带略过累赘,即而满脸骄傲地看向我:“湮白,你看本王若不救下你,又将少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我北葙如何损失得起啊!唉,你这人……答应本王日后再也不能轻生了啊!”我心中洋溢着万分暖意,心道:我不怜爱,自有君惜!微微点头,瞥过脸不让钰王看见自己许久没再湿润的眼眶,却突然发现一只粗糙而又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软弱无力的双手,我不由得一惊。
      “本王知道赏赐的金银珠宝你定是不屑一顾,可这簪子却是……也不知湮白合适与否……啊,虽然众多不便,本王的一番心意,湮白你莫要回绝就好!”赵嶷脸色颇具尴尬,罕见地吞吞吐吐道。我一愣,看见雪亮的凤簪重新回到自己手中,一时间哭笑不得,犹豫着是否要向钰王解释“完璧归赵”这一典故。
      唉,大意之下竟忘了颁布禁令,似乎是钰王属下大肆搜刮敛财还不忘献上奇珍异宝,赵嶷这家伙倒真是“独具慧眼”啊!不过说实话我是个注重黄白之物的实际之人,倒是更愿意赵嶷赏赐我金银珠宝。提到银子,我又想大概聪明一时的萧冉和萧大店主怕是没能躲避此番浩劫,不然这一精明商人哪能乖乖让出这价值三千两的簪子?等等……“我的三千两!”我不禁失声痛哭,百花花的银子啊,被那庸医丢哪去了?
      赵嶷不知我的苦处,安慰也不是,旁观也不是,只得仰天长笑,想这谋划缜密、决断神速之人竟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我怒想这赵嶷竟笑我斤斤计较,你不知道现代人有多么缺钱:买房子要贷款吧,买车要分期吧,结婚教育医疗保险也要大把大把地烧钱吧!就是在古代,衣食住行哪个不用银子,岂是你钰亲王这种素来锦衣玉食的人所能想到?
      怒归怒,我依然一本正经道:“殿下若信得过执便无须多问,献凤簪之人必知晓萧冉和此人之所在,殿下需速将此人交由执安排,日后尚有用处!”钰王闻言稍有疑虑,看暮执神情严肃、赤诚中肯,却是即刻点头允诺。得到了钰王的保证,我坦然之中诡异一笑。

      氏楼玄一身素衣,神色悲恫,尚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盛哀之中,却是不得不以一降败之君履行各种屈辱的义务。而北葙摄政王——钰亲王赵嶷已换上了华丽的正装,头带王冠,束起长发,森然倨傲,气宇轩昂。再看其身后紧跟着一不怎么起眼的白衣青年,在钰王耳边私语了一番,赵嶷点了点头,竟示意其可随意行事。氏楼玄惊异万分,见这青年离开钰王,朝自己深鞠一躬道:“在下钰王麾下暮执,见过国主!”神情却是从容闲雅,令人如沐春风。
      看着菸国的国君氏楼玄一脸晦涩,我笑,以前总是极其厌恶中国近代史,现在终于明白背了好几遍的中外不平等条约有何意义了!取过墨宝,我洋洋洒洒地默写了《中英南京条约》、《中日马关条约》、《中美望夏条约》……
      见这个淡然儒雅的青年竟是胸怀诡才、步步紧逼,氏玄楼的脸色便更加阴霾欲雨,心中不禁叫苦不迭!此人竟在提出如此苛刻的条约后,还威胁自己将出兵责任推给素不过问朝事的沧海派,明着婉言安慰自己不用担心北葙迁怒于皇族,暗则不动声色地剜去菸国得以反抗的一大势力,其心机之深,手段之狠,世之罕见!
      我提出灭沧海派,软禁沧海掌门龙笛之举其实更有深意,此时钰王不过扳回一局,靖王依然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但若以沧海派的存亡迫使龙若霖不敢在北葙轻举妄动,倒是能控制局势的发展继续恶化。
      就在我灵活运用国际关系学知识在异国他乡怡然自得地与国君谈判之时,却不想珞王十五万大军与南昭李降霜所率八万大军、北葙的十万禁军同时围攻嘉陵,靖王的心腹谋臣墨僭终于掷下了关键的一颗棋子,黑龙腾云而下,气势恢弘。
      五月,风尘仆仆远征而来的大军压境嘉陵,准备决死一战,而迎接他们却是遥遥一曲前所未闻的琴曲广陵散。有一人身着月白色的绸缎,发丝披挂,神色若霜,闲散地斜倚城楼之上。面对森然杀气此人却是气定神闲,略一屈腕,指间竟散发出无穷无尽的魅力,忽而如同气吞山河般波澜壮阔、威慑八方,忽而又似行云流水、宁静致远,须臾间暂退敌军。
      二十五万联军本就势力纷杂,难以交融以共,故而一曲未尽锐气已减,众军开始安营扎寨,准备久攻嘉陵。化解此燃眉之急后,我却恨得咬牙切齿,该死的墨僭,竟然出此奇招!
      我是万万没有料到靖王行动果断,丝毫没有留下令人喘息的机会,便驱军前来,定是这厮从中牵引,谁不知其旨在坐享渔翁之利?而我仅能效仿孔明的空城计,在我所有安排还未落实之前暂时缓解一触即发的局势,现双方势均力敌,长久对峙必伤国本,看来定要速战速决!我眉关紧皱,不禁抬头望向了山峦迭起的南方……
      北葙丞相之居墨府本为相府,然深观其宅院,却无奇珍异宝,华丽宫阙,仅是兰花水榭,亭台楼阁也是淡雅格致,其主正身在一处位置偏远的名为“随园”的寒园之中。石凳上端正地摆放了一架绝色的古琴,睹物生情,墨僭微拨“离尘”,思绪已飘然不知所至。
      十二年前……雪如柳絮,纷纷扬扬地落在随园,掺杂着稀疏的琴音,翩然娓婉,仿佛天籁般已融入天地万物之中,竟让人不识这琴音为雪还是这飞雪为琴声!突然间,琴音铮然决绝,空气也随之潇肃沉刹,让年仅十二岁的墨僭心中一凛,想要放声大喊,却是被家臣护着逃离了墨府,当年的幼童,凄然泪水洒尽了随园墨竹……
      “父亲……”原本时时笑若翩然惊鸿的墨僭,此时换作了满脸肃穆,黯然滴水,轻抚父亲墨汲最心爱之物,最终泣不成声。
      这边北葙丞相墨僭抚琴忆故人,多年复仇的决心动摇,另一边靖王却是老羞成怒,毅然孤注一掷。而千里之外的南昭境内,巾帼将军李降霜的故土蛉斓迎来了一位异国的说客。南昭颛帝李明翟看着大殿上那谈笑间剖析政局直触自己死穴的素衣女子,此时手托凤簪,正与素来刻板的霍王玉簪相换,饶是身为国君的自己也不由得凛然一笑。

      我沿着斓江快马加鞭地直奔南昭都城蛉斓,一路来回不知狂吐了多少口血,我都担心自己返回嘉陵时还能不能保持人形!唉,赵嶷啊,你就不要再怨我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世间之事多繁杂,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如何叫人不劳心费神?你既飞奔救下已疲惫绝望的我,就该有看着我某一天筋疲力尽、油尽灯枯的觉悟了啊!
      而此次亲往南昭,果然得到了想要的谈判结果,用菸国的财力动摇了南昭国君李明翟,又以凤簪赠后,换得霍王李殷然的玉佩。哈哈,南昭人人以为这不过是互换信物、以示交好的象征,却不知我听闻统领南昭大军的是霍王之女李降霜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计策:以李殷然的信物威逼李降霜倒戈反攻珞王十五万大军、北葙的十万禁军!在二十五万联军再次压境嘉陵,而南昭国君又犹豫反复之际,这便是我绝地觅生的筹码!

      茺州,州牧杜衍巽正不耐烦地面对着一浅蓝色便装的男子,自几日前送走了一位不速之客后他的心潮澎湃起伏,久久不定。而他面前的青衣男子便是茺州从事颜斐,素来只做足分内而不露圭角的他今日却是屡屡向杜衍巽进言,劝其在这场北葙权位之争中保持中立。杜衍巽原属珞王之人,得其庇护,为官处事倒是十分向着珞王。但是颜斐深知此人素有野心,只深藏不露,惟恐其临事倒戈或是拥兵自重,形成地方割据,如此苦得还是茺州的百姓啊!
      六月下旬,形势急转,在南昭国君下令调回南昭八万远征大军之时,茺州州牧杜衍巽的野心受简式微的撩拨,竟易帜自立,打起了“勤王攘贼”的旗号,欲图割据茺州,值此之际,北葙内乱一发不可收拾。此时茺州从事颜斐解下了腰间玉带,略微叹了口气,终于也下定了倒戈伐逆的决心。
      “杀出重围!”茺州骁骑将军薛允大喝一声,翻身上马,长棘一记回勾便是挑落了不少士兵,眼望三千死士越来越少却仍然在浴血奋战,不由得肠子一热。南昭反悔,杜衍巽易帜,此次不论钰王、靖王这两大阵营谁胜谁负,珞王赵赢的处境都将岌岌可危,思虑再三为有自己率众详装突围吸引注意,方能为珞王留得一丝生机!潇潇雨歇月光残,应由碧血照忠胆,忍泪难歌生别离,鼓衰弦绝复冉冉!看来珞王殿下的知遇之恩,只能来世再报了,薛允怅然心道,靴刀誓死,暗存战死沙场的决心。远处一辆疾驶的马车中,被部将下了迷药的赵赢挣扎着起身,拔出匕首,狠狠刺在了自己的腿上……

      钰王赵嶷深深地望向自己的军帐,双眼猩红,忽然拉过一个军医急切地问道:“暮执醒了没有?究竟醒了没有?你们这帮庸医要是救不醒她,本王定要……”话说一半赵嶷已无力再继续下去了,心想自己能怎样,要责怪使暮执气脱神衰昏迷不醒的罪魁祸首,那不就是自己吗?湮白苦心换来的霍王信物果真使南昭统帅李降霜阵前大变,南昭大军随即对靖王倒戈相向,一切都朝着湮白预想的方向发展。只是若此役得胜需用暮执的性命交换,那么自己能否坦然地面对班师回朝后的沉寂和平,又拿什么来凭吊这一难得的红颜知己?
      就在赵嶷惘然所失之时,卧于钰王军帐的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心叹:时日不多了吧,色暗芳草死,花外了斜阳,谁见故人归,直须把身藏,而这声势浩荡之北葙夺权之争已近尾声,其中不乏有我的推波助澜,身为这出好戏的导演又岂能藏匿着不看最终的公映呢?
      七月,屡次规劝杜衍巽弃权中立未果后,茺州从事颜斐弑杀州牧,调动茺州两万轻骑军,合南昭之力围剿珞王的军队。骁骑将军薛允奋战至死,其余部将皆自裁身死,后赵赢亲赴战场终无法合力突围,为钰王赵嶷擒获。
      我躺在钰王帐中,不顾钰王的强烈反对,坚持让赵嶷替我描述上述事件的始末细节,听罢我动容道:“穷途路迷,壮士扼腕!”又想依我之计,简式微此时在淮雍必然已有所行动,不久北葙即将祸起萧墙了吧!思此我翩然一笑,映衬着嘴角未及拭去的斑斑血迹,显得分外妖娆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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