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调的龙

　　“放、放开！”

　　就在呼吸困难的弥卡使劲挣扎，在半空中蹬腿爪子乱抓的时候，被勒得紧紧的后颈突然被解救了，压力骤然减小的同时，由于拎他的对象发生了变化，来者也不再需要担心会伤到他，一道几乎要凝作实质的粗壮闪电往怔忪的火龙劈去。

　　“喀拉咯嚓。”

　　碎石四溅，尘灰飞起，火龙被这监护龙这罕见地蓄满怒气值的雷霆一击给打得……大半个健硕的身躯生生地陷入表层粉碎的石壁中。

　　银龙面无表情地把呛咳不已的龙崽子放下：“韦因德。”

　　“请交给我吧，族长。”

　　进门时同样亲眼目睹了施暴的一幕，韦因德对虐待懂事又乖巧的弥卡的罪魁祸首毫无怜悯之心，顺从地抱起泪花闪烁（咳的）小金龙，爱怜地蹭蹭他的前额，慢慢地走了出去。

　　希维尔越走越近，终于想起刚才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的法尔，他庞大的身躯仿佛也跟着越缩越小，大难临头的感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希维尔，你冷静点……”

　　他讨好地摆着爪子，还在试图亡羊补牢。

　　弥卡想起法尔给的指导，本能地就想求情：“其实我……”

　　真的没事。

　　话还没说完，背后就传来了火龙生不如死的惊怒咆哮。

　　“嗷嗷嗷嗷嗷——！！！”

　　希维尔拍：“嗙咚。”

　　“等等别——”

　　希维尔再拍：“嗙咚。”

　　“可恶你够——”

　　希维尔继续拍：“嗙咚。”

　　法尔愤怒：“希维尔！！！！！！！！！”

　　“嗙咚。”

　　法尔痛苦：“我可以解——”

　　“嗙咚。”

　　“我要申请解释，解——”

　　“嗙咚。”

　　法尔欲哭无泪，被打得头破血流，发狂地大叫：“停啊啊啊啊——”

　　红龙悲愤的喊叫和伸冤被一次次拍击打断，一爪子艰难地搂住风龙的脖颈，弥卡微眯着眼，试图分辨那团红灰相间的大龙目前到底在遭受着什么。

　　只见希维尔仗着能碾压法尔的极高武力值，冷酷无情地把被拍扁了的火龙从石壁里揭出来，又毫不犹豫地揪着犄角往一个新位置压，直到扭动不已的龙躯大半都被挤拍了进去，再重新揭掉，翻个面，开始新一轮的拍击折磨。

　　弥卡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这个画面非常眼熟，仔细一想，这反复的动作倒是与当初在阿喀琉斯岛上当众摊芝麻煎饼来卖的安东尼奥大叔……十分相似。

　　随着叫龙牙酸的哀嚎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沉重有力的“咚咚咚”和岩石滚落的“哗啦啦”交织在一起，显然这摊煎饼的力度太大，虽然只是山洞的一处受到强烈而持续的撞击，却连离得颇远的弥卡和韦因德都感受到厉害的震动。

　　弥卡忍不住又扭头看，被韦因德温柔又坚定地掰了回来：“族长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吃点心吧。”

　　一说起香甜可口的糕点，弥卡就回想起了刚才被摇得恶心欲吐的糟糕体验，顿时一点要为法尔说情的意思都没有了，改为好奇道：“那个……韦因德，希维尔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说话间韦因德已经带着弥卡飞到了在柯依克开的蛋糕店前，闻言没太在意地答道：“可能只是凑巧吧？也可能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

　　弥卡总觉得这样的答案不太对劲，可也想不出别的了：“对了，我能不能请教一下，怎样快些恢复法力呢？”

　　“法力？怎么突然问这个。”韦因德这才发现弥卡浑身虚软的样子不仅是被法尔折腾过的结果，把爪子搭在弥卡的胸前，催动自身柔和的魔力进去查探一番，惊疑不定道：“你的怎么全被掏空了！”

　　弥卡也搞不懂，老实交代道：“是法尔教了我火墙术的诀窍，我成功后，就变成现在的状态了……”

　　“火墙术是中阶魔法，不应该会耗尽你的法力储备的。”韦因德仔细思索了会，变得严肃起来：“一定有其他原因。我等下问问族长——不过现在的话，”

　　他边说边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白色晶体，让弥卡拿在手上。

　　“独角狮的魔晶，因为是无属性，所以吸收效率会低一些，但你应该也可以用。”

　　它的作用其实不需要韦因德解释，弥卡都会立刻得知了——在掌心与之接触的那一瞬间，一股非常舒服温暖的气息很自然地从质地坚硬的魔晶内流淌过来，分明是陌生的，却又透着熟悉，像是一道清澈透凉的清泉，徐徐浸湿了干涸的河床，让一切恢复往日生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被消耗一空的法力在快速地被填满，先前沉甸甸地压在精神上的疲惫被一扫而光。

　　成年独角狮的魔晶蕴含着丰沛的魔力，在将幼龙被挥霍一空的库存完全补满后，还剩下接近一半的能量。他忙将它还给正在切蛋糕的韦因德，风龙却笑眯眯地拒绝了：“这个对我用处不大，你自己留着好了。”

　　黄金属性的魔兽在五大大陆上都闻所未闻，不得不寻求无属性的替代品，可风属性的却不少。

　　一开始就选择与自身天赋相匹配的晶石，补充起来效率显然也会更高。

　　韦因德没把自己目前最大的忧虑说出口——他很担心弥卡之所以会被一个微不足道的中阶火墙术掏空法力，是由于他的法力池太小，可容纳的本身就不多。

　　弥卡忙不迭地摇头：“这是你的东西，我用掉那么多已经很感激了。”

　　韦因德将鲜奶酪制成的糕点装在脑袋大的碟子里，摆在还要坚持退还的弥卡面前，坦白道：“好吧……我说实话，这些都是族长交代我带在身上的，想知道他给你准备了多少东西吗？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懒得连话都不想说的族长能细心到这个地步。”

　　弥卡：“……”

　　韦因德调皮地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飞快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为了不让他恼羞成怒，可别被他知道我告诉你了——他千叮万嘱过让我不让你察觉的。”

　　弥卡：“…………”

　　银龙还会恼羞成怒？

　　弥卡努力脑补了下，发现还是想象不能。

　　不过他很快明白了韦因德突然要挪远一点且神神秘秘地压低音量的原因——几乎就在下一刻，浑身都笼罩在腾腾煞气里的银龙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韦因德瞬间把彻底放松的表情一收，变成平常那副温和又精明能干的模样：“族长。”

　　他招呼着。

　　银龙俯视着他们，闻言微微颔首，在不慌不忙地降落后，他顺带着舒展了下健实而优美的巨翼，日照下的根根密翎流光溢彩，精神饱满，充满让人迷醉的强大魅力。

　　弥卡粗略一扫，判断出同样在享受下午茶的其他顾客里至少有一大半沉迷在这难得一见的瑰丽华美的场景中，整齐划一的表情恍惚。

　　“韦因德。”

　　依然是平淡无波的语调，在龙群压抑的尖叫声中，希维尔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了还没来得及享受着点心的弥卡，不忘用视线丈量了下小金龙和风龙之间的距离，然后勉强算是满意地收起了翅膀，旁若无龙地把弥卡抓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韦因德想，他以防万一做下的保护措施，果然还是发挥了作用。

　　……弥卡甚至听到了龙们遗憾的叹息。

　　希维尔捏着巨大的勺柄，以一种不容拒绝的万钧之势，揪准了时机将蛋糕塞进弥卡微张的嘴里：“吃。”

　　弥卡反射性地嚼了几嚼……味道还真不错。

　　见他听话地咽下去了，希维尔的扑克脸上掠过一丝浅淡的愉悦，旋即又拿了一块，跟得了鼓励似的继续塞。

　　从不拒绝食物的弥卡这次不用他催，就主动把嘴长得大大的了。

　　韦因德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心想金龙果然具备叫周遭的事物都身心放松的感染力，而且不会有任何侵略性，是极柔和的过程，从未招致反感。

　　他带了点戏谑地问：“法尔还活着吧？”

　　希维尔一刀切走大半个蛋糕，只意思意思地给韦因德留下一小块，顿了顿，索性连那一点也要夺过来：“没死。”

　　韦因德眼疾手快地按住盘子，保住最后那一点：“这是我付钱的！”

　　希维尔瘫着脸，纯银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看他。

　　……韦因德登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他明智地决定岔开话题：“你可不像会轻易放过他的样子。”

　　新仇加旧恨，以睚眦必报著称的银龙从不是心胸宽大的主。

　　“哦，”希维尔连眼都懒得抬，冷冷淡淡地说：“那是因为石壁被打穿了，洞垮了。”

　　“……”

　　韦因德啃到一半的蛋糕掉在了地上，弥卡也感觉难以下咽了起来，一点也不想知道现在的法尔到底怎样了。

　　甜点时刻的温馨气氛就这么被银龙这冷硬的存在给扰得消散掉了。

　　“唐德尔跟你说什么了吗？”

　　往弥卡的嘴角丢了个洁净咒，希维尔冷不丁地问。

　　弥卡连‘唐德尔’到底是谁都不认识，自然清楚不是在问他，便挣扎着要下来。

　　希维尔迅速拽住了他的尾巴：“别动。”

　　弥卡木着脸，比起力气一百个他加起来都不可能敌得过希维尔，只得重新坐回去——

　　他倒不是觉得这样坐很丢脸，而主要是因为……

　　他不想说的某个屁股上的位置被银龙腿根一处特别粗糙又凸起的鳞片缘磨得有些不适。

　　韦因德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并没准备隐瞒唐德尔想通过说服他来影响希维尔、最终达成丢金龙崽子上战场的目的的事：“说是说了，但请放心，族长，我并不认同他的话。”

　　银龙不置可否：“嗯。”

　　韦因德知道这一页就算揭过了，心里一松，冲满眼是挡不住的好奇的弥卡笑了笑：“我们该讨论丰收节的内容了吧——听说这回会举行拍卖会？”

　　希维尔被龙崽子乖顺的态度给取悦了一点点，对这问题也不吝于回答，还透露多了点额外的信息：“嗯。唐德尔还把几个人族也带进来了。”

　　弥卡见过的人族比龙族要多得多，听了这点也没什么反应，倒是韦因德嚯地站了起来，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嫌恶，不可思议道：“人族！！龙神在上，连唐德尔他们也要在漫长舒适的生命里堕落，非要去寻求可笑的刺激不可吗？偏偏去学习黑龙一族，堕落为圣骑士们的坐骑，将神圣巨龙的骄傲血脉弃之不顾，践踏在脚底下——”

　　“别那么大反应，韦因德。”希维尔截住了韦因德激动的滔滔不绝，径直把玩着小金龙的尾巴，哪怕叫弥卡感到浑身不自在也我行我素，低沉的嗓音透着让龙耳廓发麻的奢华：“这只是对带来丰厚订金的顾客的一点小优惠。”

　　“好吧。”韦因德接受了这个说法，尽管态度还有那么点勉强：“我那天的事务应该不多，所以打算带弥卡去逛一逛，尤其是那拍卖会——”

　　银龙极罕有地表达了认可：“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

　　韦因德很高兴：“毕竟弥卡可从没去过类似的盛会呢。”

　　“但你怎么可能事务不多？”下一刻便话锋一转，银龙理所当然地说：“及时替族长分忧一直是你该做的不是吗？”

　　韦因德：“……”

　　“……我说希维尔族长，”他重读了‘希维尔’这个名字，萦绕在心头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你该不会是打算把那几天的事情都——”

　　完成了绑在弥卡尾巴上的漂亮蝴蝶结，希维尔自顾自地欣赏了会，诚恳地帮他补完：“丢给你。”

　　韦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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