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生存的空间

　　李雪彬小胜齐静着实偷着乐了好一阵子，走路生风，不自觉摇头晃脑，感慨长城方阵出智商，见着卖菜的小贩都会笑眯眯打招呼。每日夫妻对坐吃饭，看欧华只管埋头苦干，也没了往日的火气，似乎这样沉默的对峙也变得可爱而期待。
　　轻松的日子不长，她发现钱包里的存粮不断减少，银行帐号上显示ATM机无法支取的零星余额，气氛地将ATM机狠狠拍打几下，待卡取出，自动门打开，忍俊不禁又回头踢了几脚，引来路人探究的凝望。
　　唯一的四枚硬币在沙发上排列得象国防哨兵，数了又数，数了再数。冰箱里还有些剩菜，少量的夹，撑过中午，晚上欧华回来，可以用油水做面，今天就算过去了。坚持，再坚持两天，就是欧华发工资的日子，钱一到帐，日子便又会鲜活而亮丽。
　　可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半小时前，当雪彬将这四枚硬币颠得脆响，感慨人生无常时，欧华母亲打来电话，宝宝奶粉没了，纸尿裤也快没了，孩子长大了，需要添新衣服了……哆哆嗦嗦大半天，雪彬就听懂一个重点，钱！其实不用听，公婆哪次打电话的重点不是为钱？
　　以前不必她哆嗦，雪彬立即便会答应她一个满意的数目，公婆嘿嘿媚笑，夸起孙子没完没了。可是今日不同往日，雪彬穷困了，没了往日的跋扈，态度自是恭敬谦卑许多，语言也牵强附会，不知所云。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
　　欧妈妈不肖一分钟就听出她的意思来，提高了嗓门质问是不是不愿意供儿子，早说不供就别生出来祸害父母，如此云云，尖酸刻薄，雪彬血直上涌，冲得头晕，恨恨地应下一个比往日更多的数目。公婆才骂骂咧咧将电话挂掉，临了还提醒她，明天一早，就明天一大早。
　　气儿是咽下了，在公婆面前逞强也到了位，可是钱呢？明天的早餐在哪里？宝宝的奶粉钱在哪里？
　　二十三，二十四。
　　第二十四个刚刚结束通话，话费余额不足的短信便当当当挤进来。
　　二十四，这是她电话本所有电话数目的十分之一，首先是前一段天天在一起的牌友，其次是亲戚，然后是朋友，再然后是很久不联系的同学。听说是借钱，有人打哈哈，有人找籍口，有选择诉苦，更多的人说是考虑考虑。
　　二十四次失败！
　　将电话本反反复复查阅筛选，她要筛选成功机率较大的拨打，余下十分之九没能选出一个。烦燥地揉揉头发。
　　赤脚蜷在沙发中央，嘴唇咬出深深牙印，不死心，答答答，再查阅几次。卷发乱成一团，蓬蓬松松，没有轮廓，漂亮的脸蛋，苍白、疲倦。
　　眼睛定在手机屏幕，洁白整齐的牙更加用力咬住下唇，眼睛死死定在这个位置，深呼吸，深呼吸，理智最终战胜感情。她拨通了苏越的电话。
　　接到李雪彬的电话苏越很兴奋。雪彬今天有些奇怪，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只得偷偷躲进林莉办公室接听。用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雪彬近日手中不方便，想找自己借生活费。
　　苏越半握拳，在头顶连敲三个爆栗，终于把拧成绳的脑袋顺直，雪彬真是找自己借钱，而且是生活费。“彬……彬姐，你……找我……借钱？”
　　“嗯……那个……那个……最近……手气不顺……手里一时不太……方便……你放心，只借两天，两天以后一定，一定……还你……一定……”李雪彬说得又急又快，似乎害怕苏越会反悔般，压根儿没想过苏越会不会答应，如果答应了，她又拿什么来借给自己？
　　苏越很为难，她很想帮，可是没法帮，真正体会一回心有余而力不足，手提包安静躺在林经理办公桌，劣质，却可爱漂亮，里边装着美少女长条的钱包，一张十块，两张一块，一张五毛，然后一串钥匙，半包纸巾以及……热乎乎，零星客户的回款。
　　回款？苏越心跳加快！
　　心跳再加快！
　　再加快！
　　还是不能帮！
　　苏越有苏越的原则。
　　“越越，越越，彬姐从没向你开过口哦……越越……我有电话进来，你考虑一下，马上我再打给你，一定哦！一定哦！”
　　“哎……”
　　李雪彬看也没看就切换了来电，暗自欢喜没准是哪个有良心的考虑清楚，主动送了钱过来，喜滋滋，接通来电，语气分外轻快喜悦。
　　“李雪彬！”电话那头是欧压抑地怒吼，“你TM一天到晚都做了些什么事？”
　　雪彬惊恐莫名，怎么会是欧华，欧华怒气冲天，到底是为什么？他不可能知道家里揭不开锅的事实，因为自己隐瞒得很好，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正四处借钱的事，心中无着落最是害怕。
　　“你说，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蠢事？你找表哥表姐四姑六婶借钱做什么？生活费？我没听错吧？我们穷得需要借钱度日了？什么时候的事？”压抑着的怒气，压抑着的吼声，压抑着的厌恶，欧华双目能迸出火来，“今天一上午我接到最多的电话，就是亲戚打来的关心……”
　　“我……”
　　“你？你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欧华终于找到了敞开心扉的厌恶这个女人的理由，孩子不到四个月大就扔给父母带的女人，每天往返于家和麻将馆之间的女人，富贵无亲人贫贱无朋友的女人……赌博成性的，女人！
　　“什么怎么样！”李雪彬突然强硬起来，“不就是短时间手中不方便些，过几日手气顺了，要不了几天我全给你赢回来！什么大不了！哼，找他们帮帮忙还向你告状了！呸！不稀罕！以后，他们别求到我李雪彬头上来……”
　　“闭嘴！”欧华终于大声吼，李雪彬愣住，张着嘴一声不吭，半晌，欧华慎重其事，一字一顿，“你，要，是，敢，去，找，苏，越，我，跟，你，没，完！！！”
　　完了！颓废地瘫向沙发，李雪彬知道这回是要真完了！玩出火来了！山穷水尽才知道跟自己辛苦存下的财富过不去是多么愚蠢。
　　可是，目的，是达到了！
　　李雪彬要的就是欧华一穷二白，要的就是他在苏越面前抬不起头，如今，目的一如所期待，可是，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因为向苏越开了口，从此，李雪彬在苏越面前再也没有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权利。
　　胸口，胀，痛，鼓鼓的，分不清是喜是悲！更多却是，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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