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

作者:使君无患百忧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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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原来打仗这么多学问,可见纸上谈兵不行,一味靠莽勇斩杀也不成事。」

      柳飞卿一手肘压住墨子卷轴,一手拿镇尺轮流猛敲酸痛的颈背大腿,眨了眨干涩的眼,才转头问道:「祝校尉,我们昨天走过哪些地方?」

      「嗯,内城、东南外郭,还从瞭望台上看了彝川关城,最后是暗设城墙各处的突门。」

      祝校尉一一屈指数道,内城是圈住玄都四面的城墙,照柳飞卿粗略估计,玄都只有长安城的八分之一大小,但建得有模有样,照云贵小国的标准看,已算见得人。玄都北面靠山,再过去便是穷山绝岭,终年积雪,了无人迹;数十年前,蟠木国兴起,玄室便在东南面建起一座长城似的外郭;十年前,两国关系恶化,才又在国界彝川边修筑一座关城,随时监控蟠木的动向。

      至于「突门」,则是外表伪装成城墙的暗门,乃季司空之父老季司空的得意之作,只有城内才看得出暗门所在,目的是敌人围城时奇袭之用。当然,玄室众人都希望不会有这么一天。

      「一天之内走这么多地方,难怪脚这么酸。」幸好玄室国地势处高,天清气爽,否则这么折腾,不中暑才怪。柳飞卿放下镇尺,揉揉腿,喝了口茶,转问道:「祝校尉,你当年考武举时可有考过兵法?」

      「有是有,不过背完就忘。」瞥见柳飞卿狐疑的神色,祝校尉连忙解释:「武举不都这样,文试只求合格,主要靠骑射技击分高下。」

      这也难怪,柳飞卿心中暗想,就像他们文弱书生祭孔时比射箭,个个「揖让而升」──阵前你推我让,「退而饮」──射完箭,喝杯酒笑笑就算,可谓「其争也君子」──看谁够力气射中靶子就不错了。

      柳飞卿清清嗓子,打算先唤起祝校尉尘封已久的记忆,说书般道:「话说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争鸣,儒墨在当时都是显学。儒家的爱分等级,墨子却提倡『兼爱非攻』,他率领徒众奔走,协助小国守城,抵抗大国的侵略吞并。墨子还曾为公输般(鲁班)协助楚国攻打宋国,在楚王面前解下腰带作城墙,以小木块为守城器械,和公输般较量一番,进而使楚王放弃攻打宋国的念头。」

      「经你一说,好像有印象。」祝校尉搔着头,努力回想念过的书。

      柳飞卿满意的点头,「费司徒曾说,蟠木兵卒遇山开山,遇河架桥,而且行动迅捷,据你看,他们会采用什么方法攻城?」

      「我看蟠木啊,男的不中用,女的只只都是母大虫,凶猛的紧,大概没耐性策划什么计谋,应是整军急攻为主。」祝校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似乎对蟠木国的母大虫好感欠奉。

      「嗯,不过墨子〈守城〉篇里,记载不少实用的攻守方法,我们可以针对蟠木兵卒善筑路堆土的特性,大致推拟他们的战术……」

      正当柳飞卿准备深入推论时,外头很不巧的传来脚步声,祝校尉警醒的向他使个眼色,后者知机住口不言。

      「叩叩」,敲门声响,祝校尉前去应门,来者果然是太孙身边的近侍,皮笑肉不笑的道:「有扰柳公子,小人真是罪该万死。」

      「什么事?」祝校尉蹙眉道。

      这等狗仗人势的奴才,柳飞卿在长安不知见过多少,对付这种人,只能不卑不亢,别让他以为好欺负,也别让他有把柄好说嘴,于是上前淡淡问道:「可是太孙殿下见教?」

      「不敢当,尹司马适才班师回朝,正与费司徒、季司空商谈大事,太孙有请柳公子至建武殿相会,并记得带上军机图。」

      近侍一口气说完来意,两人相视一眼,都感来得太快。尹司马原订今晚回宫,本来也要明早才有空,想不到他今日晌午就到,太孙当然迫不及待想见柳飞卿出乖露丑。

      「小的话已带到,二位请。」近侍难掩幸灾乐祸的语气,柳飞卿懒得理他,任由他关门离开。

      「怎么办?」祝校尉比他还紧张,两人昨日巡视玄都一周,不少人从而得知柳飞卿是玄王从大唐请来的军师,柳飞卿若出丑,祝校尉脸上也不好看,两人可说休戚相关。

      「还能怎么办,我这丑媳妇终须见家翁。」柳飞卿从柜上拽来一卷地形图,再不知从哪弄来一把鹅毛羽扇摇啊摇的,看来颇有几分军师唤东风的架势。

      祝校尉亦是豁达不拘小节的人,见他八风吹不动的模样,随手接过地图挟在腋下,道:「那就走吧!」

      临桂宫往东北过一座桥,再走上百八十级石阶,便是建武殿所在。在宫里,除了玄王和后妃王子,以及少数年迈重臣有乘肩舆座轿的资格,其它文武百官皆得老老实实一步步过桥爬楼梯,如此长久锻炼,自然个个身手敏捷。

      柳飞卿有点哀怨的想,虽有羽扇搧风,身上的重重礼服仍是闷热不堪,好不容易到达建武殿,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热吗?习惯就好。」祝校尉轻描淡写道,待他顺了气,才吩咐侍卫通传。

      「唐国柳大人到!」

      柳飞卿和祝校尉整装入内,后者单膝跪地行礼,柳飞卿仅叉手深揖,抬头便见左首太孙一脸不怀好意,道:「柳先生果是信人。」

      费司徒和季司空坐在另一侧,两方都空了个位置;另一名军铠未卸的老者,想必就是尹司马,只见他风尘仆仆,须眉戟张花白,沾着点点沙尘,盘腿坐在太孙身边。
      柳飞卿自然往费司徒那边去,祝校尉双手捧着地图,尽职的立在后头。身旁的季司空朝他颔首招呼,费司徒一如往常担任暖场的角色,道:「尹司马,这位便是刚才向你提过的柳先生。」

      「幸会。」柳飞卿拱手道。

      尹司马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看来比木讷的季司空还要寡言,柳飞卿也不以为意,自顾饮茶吃果子,倒让一心欲看他受窘的太孙不甘寂寞。

      「尹司马适从边地回宫,据闻柳先生你日前也曾『巡察』我玄都地形,不知两位可曾遇上?」

      「尹大人在彝川边关训练大军,不遗余力。在下仅从东南外郭远远眺望,怎敢妄意打扰?」

      柳飞卿慢条斯理的道,他暗地有玄王在背后撑腰,太孙目下只能一逞口舌之快,怎也不敢拿他开刀。

      太孙一时无言以对,费司徒捻着美髯,半真半假的讶道:「喔?太孙殿下不提,老臣还不知此事,先生果真有心。」

      「受人之托,就该忠人之事。」柳飞卿打个手势,祝校尉随即捧着地图跟他走至殿中,将图展开,铺平在殿中长几上。

      柳飞卿手握几枚七彩玉石,施施然走到几前,首先将一枚黑曜石搁在代表玄都的点上,再将一枚白水晶搁在蟠木国都上。

      「两国国都均倚山傍林而建,看似距离不远,但彝川乃纵削山脉流出,上游地势险峻,不可渡人,蟠木国若欲进攻玄室,必先绕道至中下游平原,此处地形缓和,才能搭桥过河。」柳飞卿将腰间羽扇取出,一一指点,而绕道的路线较两国直线距离长上一倍,其中必经玄都东南的彝川边关。

      「因此边关就是我们第一座烽火台。」

      尹司马这才正眼瞟他,大斗烈酒往嘴里灌,面不改容,赞了一声:「好!」

      太孙鼻孔吐口恶气,但出奇的没有反驳,听由柳飞卿续道:「话分两头,墨子〈城守〉篇中,将攻城战术分为临、钩、冲、梯、堙、水、穴、突、空洞、蚁傅、轒辒、轩车等十二种。」

      「『临』为修筑土山与城墙等高,利用土山攻城;『钩』是利用长钩兵器,一个个将守城士兵钩下;『冲』是利用冲车攻门;『梯』是利用云梯攀越城墙;『堙』为填塞护城河;『水』为筑堤堵水,再毁堤淹城;『穴』是从城外挖地道至城墙下,支上木材,烧塌城墙;『突』为偷袭;『空洞』是在城墙上挖洞;『蚁附』是耗损大量兵卒,如蚁般攀附上城墙,为耗时损兵的下下策,;『轒辒』是装甲战车,可冲门而入;『轩车』是类似望楼车的活动瞭望台,可制高观察城内动静。」

      柳飞卿侃侃而谈,不枉几天他苦读死背,在座众人,只有尹司马、季司空了解这十几种攻守的基本战术,连太孙从来都是不求甚解。

      「蟠木兵卒行军迅速,又善堆土凿山,所以第一须防他们筑土山,第二须防他们挖地道。」柳飞卿总结道。

      「玄都东南两面墙下,地基均以数丈深的坚石构成,外围另有地下水道环绕,里头沼气遍布,即便凿开亦不济事。」季司空难得开口,一开口便直指重心,玄都乃由老季司空策划兴建,因此没人怀疑他的话。

      「那太好了。」柳飞卿喜道。

      「这些事怎么连我都不知道?」太孙皱眉道,一脸不满。

      你不问,季司空如何能答?总不能平白无故跑到太孙跟前,夸口说自己老爹将玄都设计的多么坚不可摧,不惧大军侵犯?

      季司空朝费司徒投去求救的眼神,费司徒会意,随即转移话题道:「据探子调查,金环公主在境内召募大批巧匠,不惜工本造成巢车、冲车、云梯等攻城器具,我们不得不防。」

      尹司马自斟自饮,几斗酒下肚,眼神越显锐利,沉声道:「确有此事,兵部已在研拟对策,包括准备巨石弹、滚油、火矢、弩机、长叉等武器应对。」

      玄都三公身为国之鼎臣,果然各专其长,合作无间,柳飞卿对这三老的敬意不禁油然而生。所谓强将手下必有勇兵,看来玄王除了爱书惜书之外,亦是个不可小觑的非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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