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萌系女配白莲叶

　　言罢，抬一抬手将书递给白莲叶。白莲叶似懂非懂地放下手里一本薄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哦”了一声接过留仙递过来的一本看起来像是厚了一半的《维摩诘经》。

　　她既接了书，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呆呆侧坐于留仙院里这张偌大的席子上。

　　留仙亦是无言，只随手拾起被白莲叶扔在一旁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神色淡淡地翻起来。

　　留仙名道是留仙，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像他此刻侧卧于此，就真是有种盖天席地神仙似的逍遥味道。他素衣裹身一如往常，两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摩挲着书角，有风拂过时，他整个人依旧淡淡，衣带墨发却飘飘恍若遗世独立，似是下一刻便浩浩凭虚御风去了。

　　和风捋发时，熙阳布衣处，几颗浅白蓓蕾依着细细的花茎晃落，映在留仙一身素白衣裳上，不很明显。白莲叶循迹望去，不远处是一棵不知留仙从哪里弄来的奇怪的树，也不在枝头生花，却是在枝干上细细密密地漫晃着细丝似的花茎，顶端结出水滴似的乳白骨朵，放眼观去，整棵树都像蒙了层白纱，在风中亭亭袅袅地立着。

　　是时刚过一场骤雨，也不知留仙用了什么神仙法子，让他身下这方席榻雨露不沾。留仙师傅这般神仙似的人物，用的法子自然不同寻常，起的效果自然也不同寻常。若是能学得一星半点，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诸如今天这般湿了身子的问题了。白莲叶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出了口：

　　“师傅，这才落过雨的，怎么你这席子还有书还有师傅您都一点没湿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家奥义呀？”

　　留仙在书面上流转的目光微微一敛，这次他破天荒地抬了两只眼睛来看白莲叶，见她一副诚恳求教的样子，他目光又在她身上转了两圈，最后挑一挑眉默默地将目光放回书上。

　　留仙不答话，白莲叶有些纳闷，又不好再问下去，只得默默低头，收起了那副勤学好问的好学生模样，手却不自觉伸上了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着。

　　少顷，留仙轻轻翻过一页书，抚平了书脊，才道：“我是雨停了以后才出来晒书的。”

　　白莲叶面容一愣，留仙又道：“若说奥义么……”他缓了缓声，敛着眸子似是思索了一阵，方才平平道：“大抵便是，下雨的时候最好不要出门，也不要带着东西在外面溜达，”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白莲叶两回，“也不只是书和席子什么的……呃……譬如衣服，嗯，我们倒是随身带着，但它总归也是个物什。穿出去溜达，即便有伞挡着，也难免会湿。”留仙说完还自认为很有道理地点点头，随即抬眼看向白莲叶，似是要瞧瞧她听懂了没有。

　　白莲叶听了这话，捏下巴的手忽然一紧，捏得她下半个嘴唇微张，露出编贝似的一排下牙。

　　见白莲叶定在那里，一副受教匪浅的恍然模样，留仙在唇角划出一抹满意的笑意，然后认真地望着白莲叶的脸。

　　良久之后，他认真地赞美道：“你这排牙长得不错。”（……）

　　白莲叶一动不动，留仙当是她还在受悟领会，不置可否地抬抬眉，又翻了几页书，突然顿了神情问道：“我一直想同你说来着，前几日你姐姐所言的那篇春华秋实赋……”

　　白莲叶听言身子一震，忙道：“我课上有认真听来着，听完之后我可喜欢了。”她说完“可喜欢了”四个字之后，心里亦是抖了四抖，暗暗求佛祖保佑果子不要多嘴告诉留仙她对此赋其实一无所知的事情。

　　“哦？”留仙颇感兴趣地笑了笑，问道：“你很喜欢？”

　　白莲叶的心又随着“你很喜欢”四个字，再抖了四抖，她点头如捣蒜：“很喜欢，极其喜欢。”

　　留仙干脆放下了手中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只手撑了脑袋，笑道：“你如何喜欢？”

　　白莲叶拼命回想当初白莲花的一番说辞，坐直了身子坚定地道：“世间万物春华秋实，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自然更美好的吗？”

　　白莲叶言罢，留仙愣了一瞬，旋即呵呵笑起来，点头赞道：“果真是个自然美好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几株浅白蓓蕾轻宕拂落至席面，他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盯着白莲叶看。

　　白莲叶被他看得心头一虚，也是附和着干笑起来。

　　他二人就这么相顾而笑地过了一会，留仙屛了笑意，问她道：“你姐姐突然抬出这么一篇文章来，怕是大有缘由罢？”白莲叶一怔，留仙却转了话题继续道，“似你今日来我这里，怕也是有什么事情罢？”

　　留仙这么一说，白莲叶倒真是恍然了，她来找留仙，确实是有事情的。

　　她又开始捏起了下巴，犹犹豫豫道：“嗯，我想同师傅请教一个问题。”

　　留仙拿手指拈了朵方才落在席上的细花，把在指尖赏玩，然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白莲叶将她的下巴捏得奇形怪状的，她琢磨着如何能将这话说得文雅些，须臾之后，她支支吾吾道：“师傅，若是……若是您一日瞧见了一篇写得极好的山涧沐浴赋，然后对古人这种崇高的沐浴志向心驰神往，也去到山里洗了一遭，不巧……被个姑娘不下心瞧见了您沐浴时的英容，这时您该如何应对？”

　　白莲叶说完这话尤其认真地注视着留仙的神情变换，生怕一个不慎惹了留仙不快，在这席上的众多书卷里随意挑出一本让她拿回去背，并央她几天之内须得回来复命。

　　留仙听了这话面上倒是平平，也不见什么大的波澜，白莲叶暗暗舒了口气。

　　只见留仙“哦”着扫了扫席上被他捏得碎开的白色花瓣，从席上支起身子，结跏趺坐于一片落花飘零中。那神情似是有些惬意，又似有些遨离，缓缓地，他笑了笑，朝着白莲叶一挑眉道：

　　“既然被看光了，那就看回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坦然，白莲叶却被她师傅这种坦然的气势给惊到了，她捏下巴的小手一顿，又生生露出一排下牙来。

　　此刻留仙却只含笑拂了她一眼，随后便同老僧入定闭上了眼。入定之前，他一边缓缓阖上眼帘，一边从唇齿飘出一句话来：

　　“真没人告诉过你么？你那口牙，委实长得不错。”（……）

　　而后一连几天，白莲叶都处于外表呆愣，内心激烈地挣扎里，依照她师傅留仙的意思，她虽然已经被小滚圆看光了，但她同样也看了小滚圆的身子，这么一算，倒是扯平了，这件事也该是如此落下帷幕了。

　　昔时的白莲叶天真且良善，她很轻易地就会相信别人，她不知道留仙其实是在同她顽笑，这天底下能看到光身子的留仙而不被他发现的女子委实没有几个，所以留仙才能安然在白府众侍女的脉脉水眸中待到如今。

　　何况若是循着留仙的性子，当日只在长廊里与欢霓一个不期而遇他都能找到白莲叶头上，若是当真遇见被人看光这样的事情，估计某个大胆的女子却不止是被人看一看那么简单了。

　　当然，诸如这些，已经离开留仙院子的白莲叶是没有想到的。

　　一出生便处在白莲花的光芒之后，白莲叶对于别人的看法其实甚是敏感。但这种敏感帮不了她什么大忙，尤其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的心绪却时常会受人左右，上一刻还下着雨，这一刻也许因着谁谁谁的一个眼神动作就放晴了。

　　小时候的白莲叶心里时常暗暗不服气白莲花，总是想尽办法要在衣着打扮上穿出一副成熟姑娘的模范来。她固然没有白莲花这个典范装得好，但是在白府众人的眼里，他们的二小姐也算是个模范的闺秀陪衬了。

　　譬如若是他们的大小姐今日穿了件百褶留仙裙，那么二小姐也是要穿一件广袖褶裙的。虽然气质没有大小姐高雅脱俗，但好歹将大小姐的气质衬托地更加出尘不染了，所以也算她白莲叶丰功伟绩一件。

　　须知这闺秀的陪衬自然也得是个闺秀，否则怎可同日而语？二小姐拼命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的闺秀陪衬，为她姐姐的良好形象作对比宣传，可谓是闺秀中的典范。想到这里白府众人不禁对白莲叶投来赞许的目光，而敏感的白莲叶很快就捕捉到这一激动人心的细节，她颇为得意地觉得，今日这一身广袖褶裙穿在她身上实在是气质非凡。

　　随之而来的，便是她一日大好的心情。

　　那么，对于小滚圆这件事情，在留仙的无意开导下，白莲叶悟了，她甚至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不小心看了小滚圆在先，后来被小滚圆看了回去是理所应当的还债。（……）

　　白府后院的荷塘里，一片绿荫之中的白莲叶颦了颦眉，酒劲有意无意地敲着她的脑袋。自那次的事情过去已有四年有余，碧叶丛里那个白衣滚圆的少年早已模糊不堪，就如同今晚碧莲下小舟中的一场梦遇，不过是她作过的无数梦之中的一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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