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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初评
让常晴吐槽无力的是，之后她居然真的梦见了江程。
那是高二晚上的一次最平常无奇的自习课，整个教室安静得只能听见走廊上值班老师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常晴淡定的趴在桌上写数学作业，不一会儿身边的人莫名其妙换成了江程。
少年时期的江程身形格外的瘦削，五官淡雅俊秀，头发深黑如一团浓墨。他微微侧了侧眼，淡然无比的伸手帮常晴调整了一下坐姿，引起身后许多人小声的起哄。
常晴早习惯了，眼皮都没抬下。
那时候他们的关系还很单纯，江程的角色只是一个二十四孝好竹马，虽然这个竹马管理范围越来越大，到最后连青梅中午吃没吃青菜都要管。
傅静薇听到后立刻悚了：“江程是不是在追你？”
常晴稍稍觉得有趣，问：“为什么这么说？”
“正常男人会像你爸一样管你吗？”傅静薇平静的剔了剔指甲，幽幽道，“等着看吧，一会儿晚自习的时候，你对其他男生和颜悦色地讲几句话，我敢保证不出一个小时他就会跟你表白。”
常晴：“……”
常晴不大信。
等到晚自习，正巧碰上一位男生邀请她去看电影，常晴迟疑几秒后，收下电影票礼貌的道谢。
这简直是无言的接受了男生的表白，江程眸色微深，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课桌上轻敲，下课铃一响立刻拉常晴去图书馆，美名其曰检查公地卫生，然后在角落里一把抱住了她。
即使是在梦里，常晴还是能模糊地回想起那时的心情，心脏突然加快的声音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江程轻轻靠近她耳边，没什么表情的叹息道：“小晴，我喜欢你。”
他的表情与几年后的江程奇迹般重叠起来——橙黄灯光下，男人目光清湛专注：
“小晴，我还喜欢你。”
常晴醒来后，想起江程睡前说的话，大早上的脸色倏的阴沉。
……太丢脸了。
——
接下来的几天，由于新锐设计师大赛初评日期临近，常晴彻底沉浸在了修改草图的日子里。
因为没有缝纫机，常晴前天说的“样衣”仅仅是用珠头针固定住白布，在包布模特上大概凸显出婚纱的廓形，以此展现成衣的效果。
这套婚纱是她两年前刚刚到巴黎时设计的，没有什么特别惊艳的设计理念，单纯喜欢鱼尾裙摆的造型而已，所以整套婚纱的重点放在裙摆上，其他部分设计得单调而粗糙。
考虑到复审阶段会要求设计师现场制作服装，常晴最大力度的简化了婚纱，一点布料也没留给后背，让前来探望并投喂的傅静薇好一阵感叹：“你这样投机取巧真的好吗？评委真的看不出来你是为了省时间才这样设计的吗？”
常晴面无表情嚼饼干，冷静的说：“作为设计师，一定要懂得如何取舍。”
“作为消费者，我对你的行为表示谴责。”
常晴挑了挑一边眉毛，转头注视她许久，盯得傅静薇背脊直发凉，半晌听她问：“还有吗？”
“啊？”
“饼干还有吗？”
“……”
一个星期后，常晴带着服装效果图前往法威参加初评，顺便探望探望足足被冷落一星期的江大少。
所谓初评，说白了就是将服装效果图展示给评委看，让评委根据服装的品味、构思、实用性进行综合评选，三项指标必须全部达到，才能通过初评。
偌大的接待室里，坐着的大多是上秦市数一数二的设计师，彼此互相熟悉有底，气氛一片和睦融洽，陡然走进一个常晴，空气瞬间僵直起来。
有几个国内著名的设计师目光毒辣一扫常晴衣着，嗤的一声笑了。
——常晴穿得实在太平常、太缺乏个性了，藏青色针织开衫外套，里面一件薄薄的白色刺绣毛衣，下半身一条深色牛仔裤——不管哪一件都是在大街上随便能找到的款式，全身上下看不出半点鲜明的个人标志。
相反，凡是在接待室坐着的设计师，几乎每一个的打扮都标新立异，尤其以一位古铜肤色女孩最为突出，一身红绿条纹长裙闪瞎了常晴的眼。
常晴坐在最末位闭目养神，静静等待初评结果。
毕竟是初评，评审不会花太多时间。两个小时后，常晴被一阵喧哗吵醒，初评结果出来了。
前来公布结果的评委十分年轻，五官甚至显得有些稚嫩，一身剪裁精美的铁灰色羊呢大衣，线条流畅得近乎梦幻。他潇洒往首位一站，懒洋洋拿出一叠服装效果图：“还是按老规矩来个自我介绍吧，我是《风尚》杂志的创意总监裴真……”他故意顿了顿，“法威的合作小伙伴。”
下面一阵配合的笑声。
裴真：“跟往年不同的是，这届的冠军作品将登上《风尚》封面，”他温和笑笑，眼角勾出少许细纹，让他看上去稳重不少，“并聘请设计师为我们一年的……唔，客座编辑。”
不少人讶异发出抽气声。
《风尚》是国内最具影响力、发行量最大的时尚刊书，登上《风尚》封面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将在业内迅速打响名头，甚至获得国外时尚界的认可！
一时之间，整个接待室安静无比。
裴真对这种状态十分享受，语气平和道：“先别太高兴啊，这次初评加大了筛选力度，只留下了七位设计师参加复审。”
气氛刹那间凝固，这位创意总监似乎特别爱掌控他人的情绪、调动整体气氛。常晴忍不住数了数接待室一共有多少名设计师。
……太狠了，一共四十三位设计师，竟然一下子砍掉了三十六个。
裴真慢慢吞吞从一叠画稿中抽出一小部分，微笑道：“首先，我们来说说被淘汰的人……”
他扬扬眉：“第一个，常——”
常晴瞬间懵了，茫茫然收紧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脑袋嗡嗡嗡。
她居然是第一个被淘汰的？
“啊——不好意思看错了！”裴真不在意地换了一张，“第一个，方若。不得不提一下，你的设计跟你的名字真搭，简单粗暴毫无品味可言，像我七岁女儿画的蜡笔画一样丑陋。”
常晴无声松口气，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叫方若的设计师脸色立刻变了，一副要冲上去扇裴真巴掌的架势。
裴真看都没看她一眼，换了第二张：“尹柏柳，名字我很喜欢，比上一个好听。不过我很好奇的是，你设计出来的东西到底是给什么生物穿的？实用性被狗吃了？”
尹柏柳面如死灰。
“第三个，宋维微，名字看不出寓意，作品也一般般，中规中矩无亮点。”
“第四个……”
……
“第三十六个，庄凡，我不想点评你的品味，因为槽点太多。”裴真微微一笑，神态安详，“剩下的设计师们，我必须得赞美一下你们的奇思妙想，尤其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常晴常设计师。”
常晴才从鬼门关溜达一圈回来，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神麻木地抬头。
“设计得非常有灵气，四十三位设计师中你是唯一一位敢尝试婚纱的人，我很佩服你的剪裁能力。”
他这是在暗讽她将会在复审阶段——现场制作服装过程中出洋相，常晴沉默捂住脸，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嘴原来可以贱到让人想撕烂的地步。
裴真啧啧好一阵，突然道：“常设计师在哪儿？冒个头给我看看。”
他这么一说，简直是把常晴往风口浪尖上推。常晴顶着巨大的压力慢慢放下手，抬眸：“我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齐扎在常晴的身上，带着难以言明的复杂意味。
“哟，是中国人啊，我还以为是法国大美妞呢——”裴真淡漠扫她一眼，直接批评道，“构思太过西化，个人风格不强烈。老实说，我不是很看好你。”
他眼梢微挑：“虽然中国的时装设计在国际上才刚刚起步，但你别忘了！国外许多高级定制礼服，灵感都来源于中国。”裴真耸耸肩，一副“我最厌恶崇洋媚外”的嘴脸，“盲目接纳国外的时尚理念，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是在自掘坟墓。”
……婚纱本来就源自西方好吗？
常晴感受到了来自著名创意总监裴真深深的恶意。
裴真仍在继续，等他点评完所有设计师，接待室气氛彻底跌破冰点，如停尸房一般死寂。
裴真笑吟吟拍手，万分亲和的道：“今天暂时说到这里，那七位设计师记得下周继续来法威报道啊，其他的人我们明年再见。”
一片寂静。
没有人回答他。
裴真毫不在意，万分潇洒的开门离去。
接待室又寂静了十秒，第一个被点评的方若猛地起身，暴怒咆哮一声“Fuck！”，摔门走了。
第三个被点评的宋维微冷哼一声拿起挎包，涂得亮闪闪的眼角微勾：“幸好我没被选上，让自己的心血被这么一个神经病践踏——想想都觉得恶心。”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忿忿起身。
渐渐的，接待室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常晴一个人。
她表情平静地拿出手机玩连连看，噼里啪啦的消除音效在色调冷硬的接待室里尤其响亮。
玩了半天，常晴长长舒口气，心中极度不舒服的感觉慢慢散去，调整表情给江程打了个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透过话筒的声音清淡而磁性：“小晴，什么事？”
——
在股东办公室与江程商议赞助事宜的裴真，亲眼见证了铁树开花的全过程。
整整一个星期都面无表情的江程，刚才居然轻轻扬了扬嘴角，很明显的笑了一下。
裴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江程挂断电话后，裴真想起一星期前的传闻，忍不住兴致勃勃问：“是嫂子打来的？”
江程慢条斯理的收拾桌上文件，没有正面回答他：“今天就到这吧，具体事项我会让Daisy跟你详谈。”
“没问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真很识趣的起身，笑容满面伸出手，“那我先走了啊，改天一定得给我引见引见嫂子。”
江程眸色幽黑瞥他一眼，半晌与他轻轻握了下手，“好的。”
裴真十分愉悦地走出股东办公室，突然迎面撞上一人，仔细一瞧乐了：“哟，这不是常设计师吗？怎么到这来了？”
——
裴真的声音其实非常的清朗柔和，跟流水一样澄澈动人，与之对比强烈的是他不阴不阳的语调，让人听后想立即抽他一大耳刮子。
回想起在接待室史无前例尴尬的一刻，常晴脸色微变：“请让一下。”
裴真以为常晴要去江程办公室投诉他，笑着拦下：“哎呦让什么让，这地方可不是你们小姑娘能来的，你对我有什么意见直接告诉我就好啦，干嘛非要闹到江总办公室呢。”
常晴无奈道：“我不是……”
裴真完全无视她，打断：“——走走走，咱们去楼下接待室好好谈谈，深刻了解一下彼此。”
也不能怪裴真自说自话，他当新锐设计师大赛两届的评委了，每届都会有不服他的设计师跑到江程办公室闹事，要求江程解聘他，两年下来裴真处理这种事简直炉火纯青，平均不到二十分钟就能解决一个。
就在他准备加大马力把常晴哄下楼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冷淡的嗓音，带着那么一点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深刻？了解一下彼此？”
……真是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景了。
江程抱着一件烟灰色大衣慢慢走过来，手上不急不缓地扣着亮银袖扣。走廊柔白灯光下，衬得他眉目愈发的沉静，整个人看上去过分的清雅，注视着裴真的目光却隐隐透出刀锋般的锐利。
裴真被瞪得一头雾水。
联想到江程不喜欢外人到顶楼办公室的习惯，裴真立刻了悟，笑着道：“这位设计师是误闯上来的，我马上带她下去，您别在意。”
江程微微笑了笑：“不用了。”
裴真摆摆手，正想说“客气什么”，却听江程慢悠悠的续道：“她就是你要我给你引见的……”顿了顿，很有趣的念，“嫂子。”
裴真：“……”
如果尴尬可以烧死人的话，裴真已经成骨灰了。
江程十分礼貌的对他点点头，自然无比地牵起常晴朝电梯口走去。
——
一进电梯，狭小空间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江程面色坦然地扣紧常晴手指，故意侧头在她耳边道：“一个星期没见面，除了请我吃饭就没其他补偿了吗？”
他呼吸温热，像电流一般渗入皮肤。常晴不由得身体微僵：“……你想要什么补偿？”
说完不禁一阵懊恼，他这么问不就是等着她这么回答吗？
果然，江程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地撩过她的掌心：“同居。”
常晴：“……”
她下意识反驳：“不行，太早了。”
“一点也不早。”江程神色自若，语气温和的道，“小晴，我们从高二就在一起，就算中间分开了两年，也已经六年了。”
常晴哑口无言。
“六年的时间，我觉得足够了……哪有六年还不让人同居的道理？”江程揉了揉她的头发，“而且你根本没办法平衡工作与感情的比重，只有同居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完全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常晴沉默片刻，开始认真思考起他的话来。
有一点的确被他说中了——她确实没办法兼顾工作和感情，如果再这么下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顾此失彼。
……所以同居是必须的吗？
常晴被自己的想法悚到了，半晌哑声道：“我再想想。”
江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着急。”
他这样略带安慰性质的回答，反而让常晴心里一阵愧疚，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毕竟一个星期不见面对于情侣来说真的太过了。
于是……最终结果只能是同居吗？
常晴微窘别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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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乐~此章补完>o<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9 初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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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