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Abnormal

作者:死者葬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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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9.

      很久以后,绮礼仍能清晰地记起那一天的所有细节。但记忆总会瞒骗人——即使恶魔的记忆也一样。他记不得他们到底用了多长时间在地底洞穴里描画魔法阵,那好像是永远无法终止的漫长劳作。但是他不用插手:切嗣、哈桑和托萨卡伯爵完成了一切,他所需的只是抱着樱坐在一旁。而银龙就像觉得有趣似的,在洞穴里跑来跑去,甚至跑去和寥寥几只敢于露头的虫子说话。
      龙不可解释。
      想起老人教过的箴言,绮礼无声叹了口气,将快要睡着的小女孩又抱得紧了一些。先下景况简直平缓得吊诡,他想着,一扭头便看见银龙睁大的眼睛。
      “为什么带着这个?”她问,伸手勾起绮礼颈前的十字架。
      绮礼忽然发现自己竟直到现在还戴着它。他想了想,说:“因为这样会像个人类……?”
      “你想要像个人类吗?”
      这问话仿佛是绮礼内心的回声。他现在已经可以抛弃那层虚假的外壳——他可以直视自己的本能和欲望,曾经被灌入的常识已经像尘埃一般从他身上脱落——但是,他的手却仍然紧握着十字架不放。
      为什么?
      他透过微光注视着在地上描画着魔法阵的切嗣。这也许很简单:他刚刚尝到了能够饱腹的美味,因而不能轻易放弃。
      可是天下的痛苦还有那么多。离开这个男人又会怎么样?
      “如果是那个契约的话——我可以帮你切断哟。”就像是看透了绮礼的心事一般,银龙微笑着凑了过来,“因为我是龙,所以,这种小事没有任何问题。”
      绮礼看着她,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再一次被拨响:“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说?”
      “你心里知道的。”银龙抱起膝盖,任由长发丝绸一般围裹着她,“否则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否则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契约是漫长的。无论这一个或那一个……你得决定,这没有原因,无法解释——不然就晚了。”
      绮礼举起了掌中的十字架:“我——”
      也许我应该在这里杀了你。
      切嗣说着。
      你早晚有一天会看见它灼烧的痕迹,你会听见它撕咬你皮肉的声音。
      魔女说着。
      “你得决定。”
      龙重复着。她的眼眸犹如红宝石般通透而不带感情,她的手指冰冷如冰雪。她永恒地矗立于人和恶魔之上,而善和恶在她那里,不过是游戏的玻璃球而已。
      绮礼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十字架。
      他说出了那个回答。

      然后托萨卡伯爵走了过来,他恭敬地朝着龙鞠了一躬:
      “尊敬的古语者和不妄语者,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银龙从绮礼怀中抱起了半睡半醒的樱,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来,此地的主人——我们去罢。”
      绮礼走到了一旁的切嗣身边。他们一语不发地看着那三个人站在了魔法阵的三个顶点之上——就如五百年前一样。托萨卡托着长长的卷轴,开始念出古奥难解的字符。慢慢地,那声音就不像是他一个的了——到底是银龙和樱也加入了进来呢,还是五百年前的声音在回响着呢?绮礼无法分辨。银色的光充盈了魔法阵的线条,将托萨卡手中的卷轴都照得通透——一切看起来都顺利极了。那银光显得如此柔和——几乎是温暖了;而托萨卡终于念完了卷轴上的最后一个字符,庄严地抬起了头:
      “吾等将于此循约。一者献土。一者立约。一者循而视之。”
      但是绮礼却感到切嗣身体僵硬起来。驱魔师低低说了句什么——那太低绮礼没有听清,然而风卷着秋日的冰雨刮了进来——在黑暗深处,那古老的魂灵显出了身形:披散乱发墨蓝如深夜,肩上长袍由影子剪裁,眼睛则被血色的狂乱所填充。银龙低低咆哮了一声。但是魂灵直接忽视了他。
      “——你来挑战我吗?”
      他说,越过了银龙和幼小的女孩,直直望向手持文明杖的伯爵,忽然轰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就像响雷一般,将整个洞穴震得嗡嗡直响——
      “你是何人,竟要夺去我这守护者的位置!”
      托萨卡几乎要被这笑声击倒了。然而他勉力以支撑着,举起手杖,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小小的图形。
      火焰瞬间充盈了整个洞穴。它飞舞着,汇集成一只巨大的鸟,朝着黑暗中的魂灵飞扑过去——
      绮礼屏住了呼吸,他觉得那魂灵在那火鸟前面简直太过细小,恐怕只要火鸟的一啄或一扇就能解决了罢。可是事实却恰巧相反,魂灵只是挥了挥影子般的衣袖,那火鸟就骤然熄灭了。
      “脆弱。可悲地脆弱。”那魂灵像道影子般落在了脸色苍白的托萨卡面前,“你在谋划什么,托萨卡?你要的我已经给你了——你为何要夺去我的位置?”
      他的声音是切近的雷霆,他的形象是能将人冻结的冰雨。托萨卡勉强凝结起细小的火苗,却在下一刻就被扑灭了。那银龙静静地凝视着魂灵,终于叹了口气,道:“老友。”
      魂灵因为龙的话语而转过了身,眼中的狂躁却并非消退:“——你来了。”
      “我来了。”银龙的话语就像金色的羽翼那般柔和,“你已在此太久,为何不让托萨卡分担你的重担?我不想看到你因为岁月磨耗至尽,吾之旧友——”
      然而这并没能安抚魂灵。他高高地飞起,之前全都缩回巢穴的虫一时都随着他的召唤而鼓动起来。
      “吾已与他许诺。吾将守此土此民,终生不渝。”
      黑色的虫潮卷了起来,像黑色的浪潮一样朝着阵中的三人卷了下来——然而就在那黑色的浪要淹过魔法阵的银光之时,委顿在地的托萨卡忽然被人推开了。
      “吾将代汝循而视之。”
      这样说着,切嗣朝着黑色虫潮之后的魂灵举起了火绳枪——然而镶嵌其中的不是子弹,而是他下午从行李里找出的,那一颗种子似的圆球。
      魂灵咆哮着,随着无数的虫一同冲了下来。而切嗣握枪的手没有丝毫颤动。
      他对准魂灵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绮礼从来没有、也再不曾听过那一瞬的尖锐声音。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整个空洞——然后一切便重归黑暗。
      短暂的片刻里绮礼失去了意识。等他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他才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抬头望着空中——
      在魔法阵微弱的光芒照耀下,一朵巨大的冰之花在椭圆穹顶绽放开来。无数的虫豸都被冻结、凝固、粉碎,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他立刻掉头去看切嗣——却看男人正按着举枪的右肩:那柄火绳枪生出了无数的根须,钻进了他的血肉。
      而银龙正露出了悲伤而幸福的笑容。
      “吾将延续昔年之约。”
      而始终站在原地的樱愣愣地看着切嗣和银龙,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说‘吾将献土’,樱。”托萨卡不知何时已半跌半爬地来到了女孩身边,“告诉这土地——然后我就能带你回家了,樱。”
      樱像只受惊的鸟儿一样盯着男人——她恐怕根本不能理解男人这一连串行动中的意义。但是她最终还是极轻极细地重复了那四个字:
      “吾将献土。”
      银龙微笑着,拉起了小女孩的手,又牵过驱魔师的手握在一起。绮礼感到大地从深处震颤着,湖水涌起层层叠叠潮汐,风在高空汇聚成团,月光带上了蓝紫的色泽。不知何处而来的咒语响了起来,但绮礼无法听懂:他从来不懂这些。然而,在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三个声音重叠往复的融合中,绮礼感到了那巨大的力,正沿着切嗣和他的契约延伸过来——
      所以这就是理由。
      绮礼想着,注视着魔法阵中的三个人。
      因为银龙从一开始就知道,能够担任下一任的循约者的,不是樱也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切嗣。而她也知道,男人不会因为被困在这里五百年而感到畏惧或退缩——所以,她只询问了和男人分享契约的绮礼。
      五百年。
      绮礼不由得颤抖起来——更多的是因为兴奋而不是畏惧。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你会像那古老魂灵一样朽坏发狂吗?你会吞噬无辜的生命以延续这契约的稳固吗?你还会为你的善性犯下多少罪孽——又为此承受多少痛苦呢?
      用它们哺喂我——用它们来填满我胸口的空洞吧。
      因为——你不可能放任我作为恶魔到这世界上去。
      假若你不能杀了我的话
      绮礼几乎是目眩神迷地看着那魔法阵升起的光影——在那力量的牵系下,他感到风,感到水,感到大地,看见月光下的城市,山林里的小屋,在阳台上相互扶持的神父和骑士,在暗巷里抬头张望的魔女,掠过湖面的巨大白色水鸟。然后他又重新回到这黑暗的洞穴中——看见少女的幻象溶解,而银色的龙正在空洞之中张开双翼——
      他看见托萨卡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樱。
      他看见哈桑带着仿佛不变的微笑,渐渐化成一滩灰尘。
      他看见切嗣仍然握着他的右臂,抬头望向高大银龙的红色眼眸,然后轻轻说了什么。
      破碎的冰晶像星尘那样落了下来。银龙最后发出了一声尖啸,就将头藏在了翅膀下面。
      就在绮礼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的瞬间——景色忽然碎裂了。

      许久、许久以前的梦境席卷了上来。

      “……就算是这样,这契约也只能维持五百年。”“他”说,将一卷卷轴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黑发黑眼的男人手里。
      “五百年……我应该对此满足了,是吗?”男人苦笑着。
      “如果你寻找到新的龙的话,那么这就能持续下去。”
      “要去绝地之北吗?”
      “也许五百年之后,它们又会迁移到新的地方也未可知。”
      男人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我们一定能找到的。到了那个时候——我的孩子会带着这个卷轴和新的龙回来找你。到了那个时候,你也就可以休息了。”
      “好像一直活下去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似的。你才是要死的那个,托萨卡。”“他”说,心里却充满了酸胀的情绪。
      “死亡不过是温柔的拥抱,而活着才是永恒的流徙……”男人说着,朝着“他”伸出了手,“是我剥夺了你的终结。这是我的罪孽,吾友。”
      “他”安静地笑了:
      “——那么,就至少给我一个你所亏欠的温柔拥抱吧,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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