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宫漫漫

　　且不说海氏那边如何，凝笙他们这厢，倒是处得一派祥和，几个孩子年岁近，自然不难聊到一块儿去。丫头们奉上了茶点，在一旁伺候。

　　“之前就听说这里的斋菜不错，今儿用过，还真是所言非虚。”海如弈靠着背后的软垫，惬意地说道。

　　上官凝箐放下手中的书卷，附和道：“确实挺不错，清甜爽口，别具一格。”她看了眼凝笙，语气甚是俏皮，“大姐姐用得那样少，怕是回去后有得馋呢。”

　　自姐妹俩一齐去求了姻缘签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有所缓和，说话也不似平日那般绵里藏针，拐弯抹角。对于她这样的调笑，凝笙也不会往心里去，“今早小厨房的点心做得好，我也不亏。”

　　“二姐姐要是喜欢得紧，不如让丫头们打包些回去？”凝箫哪知实情，马上抢白道。

　　“四妹妹说笑了，我虽喜吃清淡的，但再多用就乏味了。”凝箐僵了僵，生硬地回道。

　　凝笙心道不好，“今日是谁说我是贪吃鬼来着，小调皮精。”她搂过凝箫，呵妹妹痒痒的同时迅速转移了话题。又见凝箐脸色稍霁，这才松了口气。

　　海如绘是庶女出身，大宅里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了，倒是有些意外凝笙会出来打圆场，“你们姐妹几个的感情还真好。”

　　被姐姐呵痒到直躲的凝箫笑到说不出话，心里却不以为然。

　　正在教凝箮编手绳的凝筠不咸不淡地开口：“家里姊妹多，玩耍打闹惯了，让海姐姐见笑了。”

　　如弈起身走到凝筠那边，似乎对那串手绳很有兴趣“筠妹妹的手真巧，不知能否赐教一二？”

　　她默默地瞥了如绘一眼，暗讽果然是个扶不起的！要不是如绘到了年纪，大伯母哪会带她出来，又不巧大姐病了来不成……不过，如绘若是知道大伯母在打什么盘算，怕是追悔莫及吧，想着出来前母亲交代的话，她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一直专注看书的琛哥儿打趣起堂妹来：“就你这懒怠的性子，怕是学会了也懒得花功夫自己动手。”他生得斯斯文文，说起话来让人如沐春风，颇生好感。

　　“哥哥你又笑话我，我本是想编给兄弟姊妹的，既如此我就少编一份好了。”如弈嘟着嘴巴撒起娇来，一副淘气的样子。

　　不料琛哥儿一脸的神气闲定：“瞧瞧，这么快就找借口偷懒了，你要是真送了，我还真舍不得戴，这么难得的成果肯定得放起来供着才是。”

　　这话引得屋里人笑声连连，如弈羞红了脸，一下子就中了“激将法”：

　　“哥哥不信，我回去就做，今天要是学不会，我就住到姑姑家去。”

　　“这还了得，可要辛苦上官妹妹教她了。”海学琛一本正经的语气令一屋子人笑得更厉害了。

　　****

　　回到上官家歇息的禅院已将近申时，海氏吩咐下人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府，几位姑娘则回禅房稍候片刻即可。无奈凝笙记挂着之前向她求助的少年，只说自己坐久了想到外头院子逛逛，也不要丫头随侍就溜出了禅房。

　　院子里四处都是走动的仆人和沙弥，凝笙苦恼着如何避开别人的视线去柴房。她看了看柴房那边，小木门关得好好的，离她这里却是好长一段距离，凝笙急得直跺脚。

　　“请问小师傅，这里有扫帚么？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凝笙循声望去，是随行的一个小丫头，一脸歉意地朝路过的小沙弥问道。

　　“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真对不起小师傅，这丫头太不小心了。”抱着书路过的惠兰见状，立即赔礼道歉。

　　“无妨，施主客气了，扫帚在柴房那儿就有。”小沙弥弯腰合十，礼貌地答道。

　　眼看小丫头道谢后就转折向柴房走去，凝笙除了干着急一点法子都没有，她咬唇盯着脚上的绣花鞋，手心都掐出了红印子。她只敢竖着耳朵听动静，心中狂跳不已。

　　惠兰边收拾边喝道：“动作快点儿，再这么毛毛躁躁的，惊动了夫人和姑娘们，到时候有你受的！”

　　“我知道错了姐姐，腊梅年纪小，还望姐姐饶了这一回，姐姐是姑娘跟前儿的体面人，妹妹以后要跟着学的地方多了去了。”小丫头提着扫帚出了柴房，好话跟连珠炮似的成串往外蹦。

　　惠兰“嗤”地笑出声来：“你这丫头，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好了赶紧干活儿去吧。”说着摇了摇头走开了。

　　没发现？凝笙这提起的心落下了一半，但是不对啊，他明明就躲在那里，门是她亲手关上的，应该只能从外面开锁，按理说他不可能自己走出去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姑娘在这儿，倒让奴婢们好找。”汀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凝笙混乱的思绪顿时回笼，“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夫人让奴婢来寻姑娘，是时候动身回府了。”

　　“本来是想去看看紫荆花的，后来又想着时间紧了点，就随便在附近转转。”凝笙编了个含糊的借口应付过去，她对美景不是没有欣赏之意，只是时机不对自然也没了闲情逸致。

　　“芷兰方才还猜姑娘是不是去了花林呢，还是奴婢留了个心，姑娘果然没走远。”汀兰的性子一如既往的跳脱，笑眯眯的脸上满是“快来夸我”的嘚瑟。

　　若是平日凝笙或许还会打趣上两句，今天她着实有些乏了，也不多言，搭了汀兰的手就往院门外走。

　　汀兰看出了自家姑娘兴致不高，心生好奇又怕惹姑娘生气，只扶着凝笙，并仔细着脚下的路。主仆俩各怀心事，一时无话。

　　待要上马车的时候，扶着凝笙上车的芷兰无意间发现她腰间的饰物像是少了点什么，怔了怔，“姑娘，您......”周围仆从众多，芷兰察觉不是说话的时候，硬生生地把话头咽住。

　　回程和来时一样，车上只有凝笙和凝箫，小丫头因玩耍大半日累着了，歪在一旁昏昏入睡。在确定主子们都安顿好之后，车队开始缓缓移动。

　　凝笙百无聊赖地坐着，忽地想着刚刚芷兰欲言又止的眼神，她疑惑地望向自己的腰间，顿时发觉了不妥。

　　出来时随身挂着的荷包，不见了！

　　那荷包是出自芷兰之手，凝笙一共吩咐她做了好几个，颜色不一，统一绣着凝笙最喜欢的山茶花。充其量就是个装饰品，有时也会在里面放些香料什么的。

　　荷包丢了也谈不上多可惜，只是这毕竟是她贴身携带的物品，若是被有心人捡到拿去做文章可就糟了。可现在再想去找已然是来不及了，她掀了下布帘，看着渐渐远去的庙宇，不甘地咬了咬唇。

　　诸事不顺！

　　至于荷包里那张未解的姻缘签，早就被她抛诸脑后了。

　　****

　　由于回到府时天色已晚，老夫人早已让下人备好了饭菜，姑娘们便随海氏一道前往颐养宅用晚膳。

　　老夫人吩咐大厨房里做的膳食，自然是要比凝笙平时在芸笙堂吃的丰盛得多，只是作为小辈，和长辈吃饭，规矩礼节最是讲究，哪里比得上在自个儿处用得舒心。海氏更是亲自服侍老夫人用膳，布菜添饭照顾得无微不至。边上更有好几个丫头婆子来回走动端茶递盏，这架势，凝笙顿觉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都索然无味。

　　不多时，见众人都搁下了碗筷，凝笙也依样画葫芦，心里却在琢磨着回去要让小厨房做什么宵夜来充饥了。

　　“今日去上香，可还热闹？”老夫人慈爱地问道。

　　凝箮是家中幼女，性子活泼娇憨，最得长辈们喜欢，她笑得甜美可爱，“回老祖宗的话，光潜庙的人可多了，那里的紫荆花林更是美不胜收，我采了好些开得好的送给老祖宗呢？”

　　老夫人哪里真的稀罕这些，孙女儿的一番孝心才是她最看重的，她一把搂过凝箮，目光饱含慈爱：“我的小心肝儿，就知道你最孝顺。”继而又问凝笙：“大丫头可有去上香祈福了？”

　　凝笙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撒娇卖乖什么的不会做也做不来，她尽量让自己笑得更真挚些：“托老祖宗的福，孙女祈愿咱们家平安顺遂，更愿老祖宗福寿康泰。佛门圣地，最是灵验，孙女如今觉得身子爽利多了。”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好，好，我知你是个孝顺的，前阵子因为你娘的事，一直病着，如今大好了，可不要再伤心了。”

　　凝笙面不改色，沉稳地应了是。很多事情，在她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理清之前，按兵不动，见机行事才是上策。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子，便各自散了。

　　****

　　海氏回了芙蕖院后，先去了章哥儿的屋，已经被喂过奶的小娃娃睡得正香。海氏摸了摸儿子娇嫩的小脸蛋，脸上满是爱怜。

　　随后，她又叫了奶娘到正屋里问话，章哥儿每日的起居饮食，被海氏安排得滴水不漏，身边伺候的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容不得一丝差错。这差事自是不好当，但海氏在这上面可是花了大手笔，油水足着呢。

　　海氏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在细细问了一遍日常，确定一切无异后，海氏打发走了奶妈，倚在靠背上眯起眼来。

　　孔妈妈见状，亲自上前为海氏按摩，帮她舒缓筋骨。“夫人今日累了一整天，还是早点歇息吧。”

　　“嗯。”海氏懒懒地答道，“今儿个一日府上怎么样？”

　　“夫人放心，院里是阿善在打理，一切都好。”阿善指的是海氏从家里带来的另一陪房，人称善妈妈，她和孔妈妈一样，是最得海氏倚重的左右手。

　　“对了。”孔妈妈一边按着一边说道，“听说，余氏病了。”

　　“病了？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病了？”海氏眼皮未抬，拨弄着腕上的玉镯，漫不经心地问道。

　　孔妈妈回道：“说是感染了风寒，略有小恙。”她顿了顿，“可要派人去问一声？”

　　“盯着点儿就成，别让她闹什么幺蛾子。”海氏按了按眉心，有些烦躁。

　　她又想起今日在光潜庙时与嫂嫂相商的事，“你觉着，毅哥儿如何？”说着摆了摆手，让孔妈妈停下动作。

　　“回夫人的话，大少爷性子坚毅，行事稳重，这几年听说功课也常得老爷夸奖，是个好的。只可惜......”孔妈妈看了眼海氏，见她闭着眼，“大少爷到底是庶出，朱氏，又是个拎不清的......”

　　海氏端坐起身子来，指关节轻轻地叩着楠木桌面，“那要是将绘姐儿说给毅哥儿，妈妈觉得可合适？”

　　“哟，夫人这是折煞老奴了，哥儿的亲事，怎是老奴一介下人配议论的。”

　　孔妈妈是看着海氏长大的，心知她需要的压根不是自己的意见。“婚姻大事讲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是当家主母，待与主君商议，亲上加亲，再合适不过了。”

　　海氏轻轻一笑，不再说话，然海大夫人的那句话却萦绕心头：

　　“......她们的婚事你还是能做得了主的。再者，上官家的话事人，是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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