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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同于上次的苦力身份，我这次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十四阿哥府邸。沈云希客气地把我领进屋，我正奇怪她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了，进门就看见了桌上满满几大摞书册。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还是硬扯了嘴角笑道：“呦，十四爷真有心，这是把二十四史全给你抱屋来了。你看你也不收拾收拾。”
云希贵妇一样拿帕子捂了嘴，笑的花枝乱颤，让我不由想起了她当初求我帮她拿那本该死的《雍正继位新解》时的无耻嘴脸。
“咳呦，哪能啊？他才没那么好心。这些都是那死鬼丢给我的账本。你也知道我沾钱就晕，这些可就拜托你了。”
我狠狠瞪着云希那娇艳的笑脸，恨不得眼神里能扔出把飞刀来。云希知趣的止了笑，换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猪！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啦~~~”
我禁不住她软磨硬泡，唉声叹气地开始会计之路的进化版。可怜的我每天清早跟胤祥去上课，下了课直接到十四爷府上，直忙到晚饭后才能回家。好在云希每日都算好时间泡上一壶好茶，摆上半桌子糖果蜜饯等我，我有吃有喝，边跟她聊天边干活，即使累也很开心。
十四家的帐一直算到腊月二十才完。从他家庞大的数据来看，我是误会胤祥了，我家十三爷是个地道的穷人，而且跟十四家的开销一比，胤祥简直就是勤俭节约的好榜样！
我临走的时候，云希支开灵秀把我叫进屋里，满屋子的找东西要送我。
“这对紫水晶的耳坠，还有这对珊瑚的这墨玉的，都给你，当小费哈！”
“您看我有耳洞么？”
“额……那这翡翠镯子、碧玺手串……”
“见过带镯子的太监吗？”
“……这金簪子……”
“插在我小辫上？”
“……这金项圈……”
“配一红肚兜我都能上年画了。”
云希抱着首饰盒子气得直跺脚：“你这头死猪！你到底要什么啊！你就不能让我给你点什么吗？！”
我把首饰盒子盖上，笑道：“我什么都不缺，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不行！你就得要！今儿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云希把首饰盒往床上一扔，扯着脖子冲我喊。
我忙捂了她的嘴：“姑奶奶！你就不能小点声！让人听见了算怎么回事啊！”
云希拉开我的手，瞪我：“成，那你说你要什么！”
我挠了挠头，虽然云希坑爹地把我骗过来当苦力，但我从来没想过给姐们帮忙还要东西的，顶多请我吃顿饭也就得了。这说起来吃，这屋里到真有一样我想要的，我抬手往桌子上一指：“这话梅好吃，要不我打包带回去点？”
“果然是猪啊！我看十三爷对你也不错，怎么堂堂阿哥府上的厨房还填不饱你的肚子？”云希扑哧一笑，拍着我的肚子打趣道。
我顺手捏了一颗话梅丢到嘴里，含混说道：“厨房再给我开小灶也架不住他们弄不出你们家这味儿啊。”
云希撇撇嘴：“成啊，反正都是灵秀自己腌渍的，叫灵秀带你拿去，要多少管够。”
灵秀是云希的贴身大丫鬟，平日里都在屋里近身伺候，但自从我来云希这帮忙，云希为了和我说话方便，就叫灵秀只许在外屋当值。我跑到外屋央灵秀带我去拿梅子，灵秀一路就捂着嘴笑：“你可真逗，人家讨赏都是要银子，你就非要这不值钱的东西。”我不在意的笑笑，要是找云希要钱那才叫囧吧。
我和灵秀一路聊着闲天，嘻嘻哈哈地走到后厨。此时正值下午三点来钟，后厨所在的小院里清静得很。我老远瞧见一个丫头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两眼，然后钻进厨房。
我直觉不对，忙跑了几步冲进厨房，只见那丫头背对我们冲着一口锅不知道在干什么。灵秀追上来，一见之下立刻质问道：“你是哪房的？在这干什么呢？”
那丫头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道：“奴婢是舒舒觉罗侧福晋屋里的人。侧福晋听说福晋叫厨房给大阿哥熬了汤，叫我过来给大阿哥端过去。”说罢就转身将锅里的汤倒出一碗，端了就走。灵秀皱着眉看她走远，骂道：“好没规矩的小蹄子！”
我越想越觉得那丫头言行有些诡异，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抓住灵秀的手，小声道：“这丫头有问题，我隐约看见她往汤里放东西了，你跟上看看，我回去告诉你主子。”灵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拔腿就追了过去。我转身拼了命地往回跑，借刀杀人，有人想借大阿哥害死云希！
我坐在灯下心绪不宁的看着跳跃的烛火，脑子里还在想下午的阴谋。胤祥见我脸色不好看，以为我是太累身体不舒服，就叫我早去休息。我脑子里乱成一团，虽是回到屋里，却安不下心睡觉，索性跑到隔壁常德盛那，把下午所见所闻一股脑说给他听。
常德盛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道：“这种事宫里常有，不过是为了争风吃醋，只求对手失宠，不会下毒手弄出人命来。否则事情闹大必会引来皇上的彻查，到时候只会引火烧身。”
我没心情管宫里斗成什么样，只是担心云希应付不来：“那你说十四福晋不会有事吧？”
常德盛略一思索便道：“她听你说完，既然不许你去找十四爷把事情捅出来，又安排你离开，心中必然是有了对策。你大可放心，十四福晋是个聪明人，应该不难为自己开脱。”
我揉搓着衣摆，从前那位聪明的十四福晋完颜海若早就不知道私奔到哪里去了，现在十四爷身边的可是被抓去充数的傻姑娘沈云希！
“我且问你，若是你，你会如何？”常德盛突然问道。
我……如果我是云希，被人设了这个套陷害，那我会……
“把剩下的汤灌进自己肚子。”我咬着牙一拍大腿，虽是兵行险招，但能够去取信于人，因为天底下总不会有人给自己下毒。
常德盛高深莫测地一笑：“你个小丫头片子能想到的，十四福晋会想不到吗？”
事情果然如常德盛所料，我转天心急火燎地去找云希时，她安然无恙地在屋里哄着生病的弘明。我悬了一宿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坐下同云希说几句闲话。云希情绪很低落，想是昨天受了惊吓。她握着弘明的小手，轻声细语：“小猪，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你愿不愿意离开十三爷，到我这里来？”我愣住，在这里我只有云希，当初也是为了云希才找上胤祥。现在云希虽然有处落脚，但还在危险之中，像昨天那种事今后只怕还会层出不穷。论理我应当过来陪她帮她，可以想到要离开胤祥，心痛和不舍就把理智淹没。只推说考虑就落荒而逃。
胤祥下朝回家，换了一身便服，要我跟他出门一趟。看他走的方向是去雍和宫，我暗自激动了好半天，以为他要带我去见四爷。我一直是想见一见四爷的，不光是因为对雍正皇帝的好奇，也因为在我心里一直固执的认定，他若带我见四爷，便是表示他愿意接纳我进入他们的世界。
我这厢胡思乱想着，那厢我们已经路过并离开四爷的府邸好几百米了。
“爷，咱不进去吗？”我回过神来连忙叫道。
“进哪去？”胤祥回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恍然大悟，“嗨，看把你机灵的！爷几时说要去四哥那了？”
“哦。”我失望透顶，没精打采地撅着嘴跟在马后。
“要是想见你四爷，赶爷哪天有空带你去。”胤祥突然开口，“四哥也说想看看你呢。”
四爷想见我，那就是说胤祥早就跟四爷提起过我的事了。我不禁抿着嘴笑起来，原来他也不是没有这份心思……
胤祥停在一处官邸门口，我还在没心没肺的傻笑。胤祥低声告诉我，这里是尚书马尔汉大人的家，要我规矩一点。我乖顺地跟在胤祥身后，琢磨为什么马尔汉三个字这么耳熟。听他们寒暄，似乎在谈论一门亲事，却没有明说嫁娶，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着。我一头雾水，胤祥这是要给马尔汉大人保媒么？
“皇阿玛虽指了婚，但一直没有择出个大吉的日子。前儿个钦天监将明年的黄历呈上，德母妃帮着挑了日子，说是开春之后有个好日子，这一年再也没有比那天更宜嫁娶的。我便想着该过来和您商定一下问名纳吉的事了。”
我忽然意识到尚书马尔汗这个名字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因为他的女儿，将会是胤祥最宠爱的嫡福晋兆佳氏！我低下头无声地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自作多情，笑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
我竟以为他一直以来的温柔是因为喜欢我在乎我，我竟以为他终将带我到四爷面前郑重其事地向我求婚。我是那么愚蠢的忘了历史上根本没有我这个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人，忘了这位怡亲王爷的三妻四妾、子孙满堂。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都不觉得疼，直到嘴里一股血腥味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咬破了嘴唇。
回去的路上，我一路无话，心脏像被撕扯一样的疼，强忍着眼泪还是不停地涌出来。胤祥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我勉强自己扯起一个笑容，颤声道：“风太大吹着眼睛了，眼泪止不住，眼睛疼。”
胤祥微一皱眉，伸手把我拉到马上。我来不及惊叫，他已经扶我坐稳，从袖子里抽出一条丝帕覆在我的眼上，打马飞驰起来。我眼睛被帕子遮住，又一路颠簸，感觉比坐过山车还要恐怖，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想要从紧握的衣料中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很快马停住，胤祥翻身下马，又把我抱下去。门房见我这样以为我受了什么重创，吓得直问要不要请太医。我把丝帕取下，强忍着泪意笑道：“我没事的，只是风大吹了眼睛，已经好多了。”门房将信将疑地看着胤祥，我揉着眼睛径直回屋，没成想胤祥一路跟了进来。
他一把将我按在凳子上，双手捧起我的头，整个人弯下腰来，鼻尖几乎与我相触，两眼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我的呼吸顿时停住，这样近的距离，我甚至能看得清他眸中映出的傻愣愣的自己。
“好像是不流了。眼睛还疼么？”他轻声问，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让我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他很快就要娶别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对我这般暧昧。在他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不疼了。”我挣开他的手转过头去，我怕看到他宠溺的眼神，那会让我的心更乱，“让爷担心了。奴才没事了，爷请回吧。”
“骊珠，你到底怎么了？”他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硬扭过来，力气大得让我生怕自己的下巴被捏碎。我从没被他如此强硬地对待过，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让人不敢反抗的威严。
“爷要迎娶嫡福晋了是不是？”我费力的开口，只觉得喉咙处被这冷硬的词句卡得生疼。眼泪突然又冒了出来，划过我冻得冰凉的脸蛋，滚入他的指缝。我抬眼看他，想把他此刻的样貌刻在脑里，或许今后我都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他松了口气，放开钳着我下巴的手，用之前的帕子帮我擦干眼泪，安慰道：“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个。傻丫头，你该不会以为我娶了福晋，这家里就容不得你了？你大可放心，采薇心地极好，她必定也会同意我收留你的。”
我张口结舌，他怎么会产生这种误会，难不成他竟不知我喜欢他！好一出闹剧！真是叫人啼笑皆非！我连连苦笑：“是我太多心了，我之前怎么竟会那样误会你，我早该知道……”
胤祥也笑，他以为我心结已解，抬手刮我鼻子：“真是傻丫头！”
我依旧笑着，待他出去才收了笑意。抬手摸摸鼻子，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还在。是不是就因为他对男女之间小动作的不设防，我才开始误会的呢？我坐在铜镜前，摘下厚重的帽子。镜中人虽是女子的清秀容貌，却光着半个头。我抬手抚上头顶，满心凄切。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光着半个头的假太监呢？
从一开始我就做了错误的决定，当时觉得是为了云希的迫不得已，可现在想想，未尝没有想接近他的私心。或许，我应该接受云希的邀请，修正这个越做越错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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