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遗路Ⅱ

　　一遍一遍的回想那个片段，我无法忘记他的那双眼睛，睁那么大，恨意与十足的惊恐，还有他胸口的血，深深的，也迅速的染开来。他是不敢相信吧，我也不敢相信，我……我竟然杀了他！
　　我打了个冷颤，眼前给我揉脚的程殊模样清晰起来，我强行让自己呼吸平缓下来。
　　“徐波，你怎么了？”程殊察觉到我的异样，关心道。
　　“没、没什么。”我看向给黄寺包扎的赵泷，他面色平静，像什么都不知道样。
　　“啊，你轻点。”黄寺吓我一跳。
　　“嗯，你别乱动。”赵泷皱起眉，即使没有看我，我也知道他开始慎重思考这件事了。
　　“徐波，你脸色不好。”黄寺用手摸摸我额头，“这么点伤，你看看我，我比你还惨呢。”
　　“这、这不正是看你受了这么大罪，我、我……”
　　“徐波，没什么的。”赵泷终于说了句安慰我的话，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暂时心安了些。
　　“对，徐波你别自责，你老这样蔫蔫的我都不适应了。”黄寺抹着后脑勺，“对了，师兄，你不是回去了吗？”黄寺问向程殊。
　　“师傅回她家，我们跟回去干嘛？”程殊一笑。
　　“可是你们的店面不是要转出去了吗？”
　　“你怎么那么着急我走啊，要不是你们出这趟子事，我今天中午就可以回家了。”
　　“啊，那谢谢师兄了。”
　　我听他们对话，心中沉重。
　　事情只平静了一天，我揪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正插了游戏机准备放松下，剧烈的拍门声，一声比一声大，我脚没好，赵泷在房间打电话，黄寺去开门，结果他又被门撞了，来人是高成。
　　“我草……”黄寺没说完，被人按住，高成直奔我来，我刚站起来，高成揪住我衣服，一拳就过来，我直接吐出来，他再要打，我一手握住他拳头，一拳直砸中他的脸。他更火了，“你妈的还敢还手？”说完，他一把抓住我头发，拳头接二连三来，我吃痛完全抵挡不了。
　　地上尽是我的血，我心都寒了。
　　在高成又提起我的时候，赵泷出来了，“高成，我们谈谈！”
　　“谈你妈！杨乐乐死了，死了！被这个杂种害死了你知不知道！”高成暴吼。
　　“你先冷静点，你提条件，我们尽力办到。”赵泷一点也不畏惧般。
　　也就在这个时候，高成电话响了，讲完电话，他阴深深的狂笑一阵，推开我，恨声道：“赵泷你记住，就算是你，你他妈死一百次也不抵老子兄弟一条命。徐波，赵泷，黄寺，老子高成在这里对天发誓，总有一天会让你们生不如死，跪在老子面前求饶！”高成说完，瞪着血红的双眼领着混混们踢门而去。

　　赵泷给我的伤口换药，黄寺站在一旁，气愤地瞪着我们。
　　“我们还是不是兄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你们当我是什么……”他不停地叨唠着。
　　“哼，告诉你还不是一样的结果，还多一个人烦恼，所以不告诉你也是一件好事。”我靠在沙发上，全身疼的厉害。
　　“可我到头来还是知道了，现在准备干什么？看刚刚他那架势，事情好像大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黄寺来回走着，喃喃道：“给点钱怎么样？不行不行，一点钱肯定打发不了。”
　　“可以。”赵泷打断他混乱的思绪，黄寺不解的站住。“有些人看到了，有些人没看到。就算是孙枫打头，他那样的身份，撑起一帮子人也不容易，他们靠的就是钱。”
　　“钱？三、四十多个人，多少钱？没有好几万是解决不了的吧。再说，那么多钱，从哪弄？”说实话，我最不想把事弄大。
　　“不能说找父母要吧。”黄寺愁眉苦脸，我还没愁呢。皇上不急太监急。
　　“就找父母凑合下，几万块肯定是不能少的。”赵泷的话出口，我和寺几乎同时愣住，随口一说倒还成真了。
　　“我草，他一条命值怎么多吗？”我很气愤。
　　“可是你的命比这些钱值的更多。”赵泷面无表情，“最好这几天凑齐钱，我先去那边探探情况。”
　　很急的想凑钱，找父母要吧，偏偏我爸刚给我打来了五千元，我怎么还好开口要？
　　黄寺比我聪明，但聪明总不能用在正道上。“绑架！”他的主意很冒险。赵泷还没有回来，不知道这么做，他会不会发火，然后将事情原复原的禀出去。
　　“先凑钱要紧，等赵泷回来了再劝导下。”黄寺握紧拳，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这上面。
　　“几万咧，妈的，几万啊，我可以用好几年了。”我满腹牢骚。
　　“绑谁呢？你？我？”黄寺径直走出们，深深的吸了口气。“太唐突了吧？”我心中烦躁难安。
　　“这样的事不唐突怎么行？谁打劫你还得先给你报告个？”黄寺揉着手指头。
　　“就我被劫了吧，你去打电话，告诉我爸情况。”老爸的威压对我还是挺大的，我惴惴道：“万一，万一我爸他报警了怎么办？”我不是一般的担心。
　　“冷静冷静。”黄寺抚胸。
　　半晌，“就拿高成这事来当引子吧。”黄寺吁出一口气。
　　什么叫把高成的事当引子？我疑惑的看着他，这不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我已理好思路了。”黄寺手按在电话上。
　　“等赵泷回来再做吧，我始终觉得不妥，这也太急了。”我强拉黄寺坐在沙发上，“我自己手上有几千，还有游戏里的号和装备可以当几千。等一下，谨慎些还是好点。”我十分的忐忑。
　　傍晚时分，赵泷很平静的回来了，衣袖上有血滞。
　　“谈成了，二十万。”赵泷闭了会儿眼，“五天后东郊黄桥。”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大家都沉默着。
　　几分钟后，黄寺向赵泷托出了我们的全盘计划，赵泷没多大动静，双手揉动自己的太阳穴。
　　“大不了豁出去了。”我不想深入思考问题，也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任何问题。
　　“你爸报警了怎么办？徐波，你得考虑后果。”赵泷闭着眼，手上青筋突兀出来。
　　“你们说服他不报警不就行了。”我望向窗外，漆黑一片。
　　“赵泷，没法了，不能说我们各人找父母要几万啊，这根本就不成。”黄寺一脸焦急，看他紧张的，我倒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迫切了。
　　赵泷皱眉，长叹一口气道：“我觉得很对不起你父母，心里不自在。”
　　他说的我一怔，我是想过，可是我不想背上法律责任啊，更不想的是给爸妈增添烦恼，他们若是知道了我就完了。“我，我知道，可是……”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泷，这个事到底该怎么办吧，徐波可是失手做的，这是他们欺人太甚。”黄寺忿忿不平。
　　“徐波。”赵泷欲言又止。
　　“能、能行吗？”我的心上上下下的跳个不停，我可不想让父母知道。
　　“好吧，要是骗不了，我们就一起认错吧，你爸应该不会不管你的。”我知道赵泷也很难做决定。
　　黄寺的手在电话机上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按下免提，长途号码。“嘟——嘟——”十数秒后，“您好，请问您哪位？”
　　“喂，请帮我找一下徐裕海徐叔叔，告诉他我是黄寺，快、快点，没时间了。”黄寺这口气装得太像了。
　　“徐……好，请稍等。”一阵盲音。
　　“喂，您好，刚通过联络，徐先生这几天已去了D省，请问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传达。”女声脆脆的。
　　“我来说。”赵泷接班，黄寺忙跳到一边捂胸喘气。
　　“徐波出事了，绑匪不准我们报警，威胁五天之内交出十万现金。”赵泷一口气道出。
　　那边不出声，似乎在思考，又说：“您是他什么人？”
　　“我是徐波兄弟，快告诉徐叔叔，出了事怎么办？”赵泷虽然语气急促，但话里极镇定
　　“好，您稍等。”对方有些慌乱。
　　“不能等了，快点！”赵泷吼出来。
　　“好好，我马上联系。”对方声音有些颤动。“快联系徐先生”这句话说的很小，很显然不是跟我们说的。
　　赵泷又按下免提，“黄寺留下，我们去电话亭。”
　　黄寺摸摸头发，“去那干吗？”
　　“绑匪能从家里打电话去索钱吗？”
　　电话亭。
　　我掏出一张IC卡，不舍的说：“唉，还有三十多块，这长途一打，该还剩得到十块？”我刚要插入卡，赵泷拍拍我的肩，“等等。”
　　两分钟，先后有三人要来打电话，被我一一赶走。赵泷带来一中年男子，又朝我示意拨出号码。
　　赵泷在电话亭的配备盒里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那人照念。“废话别说，你们老板的儿在俺这，想要他走着回去，就拿十万来，外后天为限。”男人说的脸面通红，但嗓音没有丝毫减弱。
　　男人说完话，看看赵泷，赵泷递给他笔，又用手点点纸，男人明白，在纸上写了段话。潦草的字，我站在他对面，反字更看不懂了。
　　赵泷点头，在纸上又写了句。“俺的性子很不好，特急，三天，就三天，钱不到，按撕票了，俺兄弟都是饿老虎。”男人耳根透红，真不明白，说点话有那么难？
　　赵泷的笔在纸上又动了动。我接过电话，“我爸呢，我是徐波，快要爸——”我故意说了一半停下，又将话筒递给男人。“把钱汇到他帐户上，俺再叫朋友取来给俺，你们别想着报警，警察局有俺的兄弟，稍有风吹草动，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赵泷拿过话筒，挂掉。男人的脸色还未恢复正常，赵泷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这回我看清了：游戏一场。
　　男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赵泷从裤袋掏出一张发皱的五十元交到男人手里，男人笑了笑，向别处走去。
　　“他耳朵？”我比划了下。
　　“嗯。”赵泷长吐出一口气，“紧张死我了，你小子还这么逍遥。”
　　“笑得越猛内心越痛苦，我就是这样。唉，心痛了。”我擂胸咳嗽几声，说实话刚才可把我担心死了。
　　“没正形。”赵泷给了我一记。
　　第二天早上天还朦胧的灰着压抑着人，一道电话铃响，惊醒三人。赵泷被迫强打精神接电话，因为电话上面显示的是我爸的号码。我惊恐的站于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徐叔叔，徐波——”话还没有说完，赵泷停下，一会儿又连道三声“好”。
　　“我们不能报警，我昨天在家和绑匪通话，又叫黄寺偷偷去警局，我想我能拖住绑匪的，但黄寺没走多久，绑匪就告诉我不用费心思了，否则——我想那边应该有他的人，我们才不敢报警，怕真的出事。徐叔叔，我想，我和黄寺假装去外面买东西再趁机去报警，三天后再潜入他们的——”赵泷的话再次被打断。
　　“太冒险了，不行！”爸的声音极大，我愧疚心燃起。
　　“可是——”赵泷打住。
　　“明天，我把十万块钱汇过来，只要波子没事，你要跟那些绑匪讲好，别伤波子，钱到放人。”爸的声音急促，我真对不住他。
　　“徐叔叔。”
　　“别说了，就这样。”爸喘息着，我有些难过，对不起了爸，都是我的错。
　　“好，徐叔叔，我一定会保证徐波安全回家。”赵泷大义凛然的口气令我越发的懊悔与愧疚了。
　　“唉——”爸挂了电话。
　　“徐波，我们这样，我觉得太对不起你爸了。”赵泷按按太阳穴。
　　“赵泷，我是不是，做得很错，大错特错了？”我难受极了。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以后都安分着点。”赵泷转身回房的刹那，我看到他耳根通红。
　　爸，对不起，我握紧拳，内心久久未能平静。长叹一口气，决心以后当真要好好学习了，让他们再少为我操点心，这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
　　和高成约定的时间到了，石黄桥上，只有高成、孙枫几个屈指可数的人。
　　“这是帐号，把钱转到号上去。”我们刚到桥头，高成就派一小弟送来口信和一张纸条。
　　我们转身即走，高成却将我们喝止住。“赵泷黄寺留下，徐波去。办好了，我们自然会离开，答应你的事，我们也尽力办到。”
　　黄寺暗骂了句，瞪了眼高成，只看赵泷意思。
　　“好。徐波你一个人去，我们等你。”赵泷也答应了，我只有愤愤的看了眼高成，待走，一辆摩托飞驰而来，在我跟前停下。
　　“送你一程，让你节省时间。”高成大笑道。
　　我只有握紧拳忍耐住，回头最后看了眼赵泷他们，无奈地坐了上去。
　　工商银行。
　　“你坐那等我。”我转身，那家伙也跟了过来。
　　“我输密码，你坐那边等我。”我很不爽的低声道。
　　“快点。”他背过身，不耐烦地走开。
　　“日。”我不甘心，但还是很老实地将钱汇入了那个帐户。
　　“好了？”他走到柜台前，在那儿与工作人员捣鼓一阵，又掏出手机，“高成，办好了。”说着扫了我一眼，前后脚出门，那家伙竟然就先自己骑着摩托一溜烟的跑了。
　　“草！”我乘的士到达石黄桥时，只看到赵泷和黄寺两人，还好他俩安然无事。
　　“我草他娘！这不就是为了这个钱吗！哼！”黄寺一路上不停抱怨。
　　“赵泷，事完了吗？”我不想往里思考，思考了心痛。
　　“嗯，希望他们遵守约定。”赵泷默然，眼中尽是看不透的神色，我也没有多余心思去思考他在想什么，每次出事赵泷虽然都会埋怨我，但他总是能收拾好我撇下的烂摊子。
　　都说社会上的人很守承诺，果如其然，此事只是小范围的讨论了一阵，也便平息了下来。赵泷在第二天给爸打了电话，相告我无事，只是那绑匪已逃之夭夭。还好爸也没多追究，只是又好好教训了我一顿。
　　这件“绑架案”中的漏洞其实比比皆是，不是父亲真慌了手脚信了我们的谎话，只是……这其中曲折，故事后面会慢慢讲到。

　　这事儿很久后我想起，也会迷惘，会怀疑我们这个做法到底是不是对的，虽然已经过去了。主要是之后的一系列事给了我太大的冲击，我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那个时候我被法判了，或者对方不依不饶了，那么以后我们是不是不会生活的那么艰辛，而我的兄弟们，也许也不用走进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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