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渐渐地起了争吵之声，二月红从小见惯了土夫子因意见不合打架斗嘴，并不在意，戏班里的都是兄弟，不可能大动干戈。

　　脚下的地板忽然一掀，一个人影蹭地从地下窜出来，二月红反应奇快反身一让回手一匕首狠狠刺下去，却被倏地止住力势，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原来是那年轻人。

　　二月红“啧”了一声，以为他是跟着另一拨人的，同时心里也由衷佩服起来，二月红身手很不错，能够在千钧一发中精准地阻止他的动作，实在不是一般的高。

　　再回头那边已经打起来了，二月红连忙冲过去，几个开始吵起来的伙计耷拉着脑袋：“本来不想吵的，就是觉得心里特别冲，一股邪火，想砍人。”最后三个字说得二月红心惊肉跳。

　　这古墓果然有古怪，二月红捏捏眉心，他练过定神一类的功夫不受影响，别的伙计就不行了。

　　那时，他并没有察觉自己无意中已经漏掉了许多东西。

　　“你的爷爷是长沙司提督么？”一直沉默的年轻人开口问道。二月红搞不懂他的意思，只恩了一声。

　　那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会儿站起来：“走吧。”

　　年轻人似乎对这座古墓很熟悉，带着他们穿过几条甬道，来到了古墓的另一边。

　　这古墓大的惊人，简直是地宫的水平。

　　他一面在幕墙上刻上几个英文符号，一面惜字如金道：“你们回去。”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并不清楚。”年轻人伸出奇长的两根手指，在墓壁上敲敲打打。

　　“什么意思？”二月看见那两根标志性的手指，更加疑惑。

　　年轻人回头看他一眼，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果你们现在回去，还有机会。”

　　二月红思索一会儿：“小哥，墓道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条，怎么回去？”

　　年轻人却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敲打着墓壁，很专注地出神，良久，他忽然说：“沿着第三条墓道直走到底，在那里凿穿墓顶，就能够回到地面上。”他的声音不大，足以让整队人听见。

　　立刻有伙计笑道：“小哥，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家都是咱一家的，您下去摸金了，就想把我们赶回去不成？”

　　“就是，凿穿墓顶？小哥，就凭这些石块的硬度，我们出得去么？”

　　年轻人淡淡瞥他们一眼，并不说话。

　　二月红深知年轻人份特殊，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这方法委实难办了点，于是他转身询问几位长老的意见。

　　戏班里几位长老的意思是，这是宋墓，砖块结构，如果凿壁可能整个墓室都要塌陷，那时就必死无疑了。也没有另外回去的路，不如一直走下去，跟着小哥，应该不会有问题。

　　二月红心里也是如此想。

　　他将意思转达给年轻人，年轻人思索一会儿，扫了队伍一眼，不再说话。

　　墓墙很快被打开，

　　玉石阶梯一路往下，两边灯盏万年不熄，依次排下，长的无尽，小簇的火焰映着底下一片幽深虚无。

　　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后面的人都被这景观震慑住，没人再敢说话。

　　这古墓的年头怎么说也有上千年，什么灯火能够百年不熄？不是没考虑过是机关设置，只是二月红仔细看过，灯盏周围没有机簧的痕迹，他虽然不是行家，这点基础还是能融会贯通的。况且，二月红凝眸，古时不会有这样的自动点灯技术。

　　人鱼膏。

　　他在心中默念出这个名字。他的先辈有幸深入过始皇陵，家书中记载始皇陵中万千珍宝无奇，其中一件便是这人鱼膏。传说是以人鱼熬制成的油膏，是相当复杂的工艺，又有“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的说法。这里的灯盏随着阶梯延伸，少说也有上百盏，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说开始他还什么也不怕，那么现在二月红已经怀疑此行的成功性。

　　只是他的性格和身份从不许他犹豫，一旦决定的事，就会一往直前，这也是道上的规矩，既然来了，那么生死听天由命。

　　这一路上并没有机关，顺利得像是墓的主人早就打点好一切，正等待他们来窥觑这个陵墓的秘密。

　　脚下的触感逐渐变得冰凉，本就是隆冬，在墓穴中却感觉不到冷意，只有脚下的玉石在不断变冷，让人几乎寸步难行。

　　二月红看着年轻人在前面走得若无其事，因为从小习武的关系，他并没感觉到多艰难，他只是奇怪，来时明明做好了足够的御寒准备，这样的反应实在不正常。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当年的寒意是出自什么。

　　长阶的尽头，是一座孤伫于崖底的宫殿。而他们现在，应该在雪山峡谷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身后的人鱼烛传来些微光亮。

　　层檐飞角朱砂漆，宫殿不大，却被八根从岩壁牵过的粗铁链捆绑住。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二月红瞬间脸色惨白。

　　“进入之后不要点里面的灯。”小哥沉沉吩咐。二月红心下更寒，果真如此。

　　这其实是一个传说。古时有一些凡人无法收伏的大妖危害一方，但因为妖往往志虑单纯，就有道士设计骗得大妖进入布好的阵里用符咒囚禁。但符咒总有失效的一天，然后道士与大妖商议，等到宫塔里的灯被点燃，它就可以出来了。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二月红迟疑一会儿问道。

　　“来不及了。”小哥靠在殿外的巨柱上，语气平淡，他向着长阶遥遥一指，“这长阶看上去是一通到底的直路，实际上只是障眼法罢了，这期间我们总共拐了九个弯。现在沿路上去只会进入另一个陷阱。”不等二月红反应，他接着说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我还是说清楚。这是一个墓中墓，以南宋墓为伪装，在下一层修建殉葬坑，至于殉葬的原因，你应该知道。而这里本身，是一个封印。战国帛书上记载，这里封印的是一只名为铁狼的妖兽，而它的能力，”他顿了顿，“迷幻人心。”

　　许是气氛使然，听到这一番话，后面的伙计并没有多大反应，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心中纵然恐惧，也与二月红一样不可能回头。

　　推开沉重的门，里面激烈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百支烛火的亮光一下氤氲了整个山崖。

　　“少……少班主？”二月红甫一推开门就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待到眼球终于适应由黑入亮的刺痛，他将遮挡的手拿开，就看见眼前一张张熟悉之极的脸——因为产生分歧而分开的另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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