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才很忙

　　我曾在玄境里见过一次霍空的寝殿，现下凭着记忆在东林山里狂奔。

　　脑海中不住得回响着长老们的话，
　　“罢了，等她渡了劫，就断了她的药吧……”

　　等我渡劫……渡劫渡劫……

　　我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渡劫？就是为了替部族改命？除却此外，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么？东林山的三百年呵护，竟就像一个骗局。我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只想赶紧找到霍空，逃回人间……

　　是啊，我还有我的人间……
　　那里，有真正爱我的爸妈、有我的死党吴佳佳、有我的弟弟秦晓……在那里，我有家人，有朋友。那里的我，只是我。

　　眼见着霍空的寝殿离我越来越近，我默念隐身诀，在黑族族人间穿梭。黑族部早已得到警告，全族人也是严阵以待。我屏息凝神，在找到霍空之前，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白麟再次窜逃，誓死守卫谷口，决不能让她出谷！”我听到了玄长老的声音，心中不免紧张。幸好，我跑得够快，玄长老恐怕没想到我已经跑进了黑族部里。我大气不敢出，身边的黑族战士一个个从我身边奔走，我尽量收敛灵力，避免被人发觉。

　　正想着，突然看到前面从寝殿里奔出来的人……

　　霍空！

　　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

　　不好，他好像准备开口！

　　我将灵力全速灌注在四支蹄子上，飞速向他身边跑去，终于在他开口之前，成功拦下了他。
　　“快骑上来！”我将他包裹进我的隐身诀内，好让他也隐去身形。
　　“太才！”霍空难以置信得看着我，“你……你怎么在这！”
　　我没工夫回答他的问题，眼看着黑族族人就要发现蹊跷。我一咬牙，将原本只是用于包裹的灵力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得把霍空抬到我的背上。随即撒丫子往谷口狂奔。
　　黑族几乎全族出动，我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到达谷口。
　　“太才，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速度太快，趴在我背上的霍空不敢动，可我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浓浓的不安。
　　“没事的，霍空。”我用灵力传音，“这次换我绑架你，咱一定能逃出去！”

　　我正兀自狂奔着，霍空却突然从我身上翻下，显现出了原形，拦住了我的去路。

　　“霍空，你干什么！再不快点，等黑族都过去了，就逃不出去了。”我诧异得看着霍空。
　　“太才！”霍空加了灵力的传音，狠狠得敲在我的脑袋里，“我给你那个玄境，不是为了让你逃跑！”

　　霍空语气中的严厉，让我一下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呆呆得愣在那。

　　霍空可能意识到了什么，放缓了语调。
　　“我只是不想让你瞒在鼓里。你已成年，这些事你总该知道。长老们本无恶意，拖延成年时间对身子并无伤害。”霍空慢慢走近，语气轻柔至极，“太才，你现在回去，我去替你告诉玄长老，他们不会怪你……”

　　“……本……无……恶……意？……”我一字一顿得反问霍空，“长老们这叫本无恶意？我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作为黑族的你还能不知道么？日日被盯防，夜夜被看管。我什么自由也没有，我都忍了。可长老竟然连成年的自由都不肯给我！你竟然还说他们本无恶意！”

　　“……太才”霍空除了唤我的名字，没有了下文。

　　罢了，有错的只是长老们，霍空只是执行的，不能怪他。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别说了，你只要还愿意叫我一声太才，就赶紧跟我一起去谷口。再晚就来不及了。”言毕，我径直朝着谷口的方向奔去，这笔账到人间算也不迟。

　　“太才！”他快步跑到了我的身侧，“别任性，这次都算我错。是我不该将玄境给你看。你听我一次，赶紧回去吧……”
　　“你不用道歉，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玄境，我不知道还要蒙在鼓里多久。你别劝我了，我不会回去的，咱们现在一起去人间要紧。”我脚下不停，现在除了跑去谷口，再没有更重要的事情。灵力全面施展的我，连霍空要跟上也是吃力，我还有希望赶在黑族之前到谷口。

　　“太才……快回去吧”霍空的语气已似在哀求。

　　而我却已无暇细想，“你不用担心，我有把握。”远处，落雁谷已经进入了我的视线。我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太才……太才……”霍空也是灵力全开，跟在我的身后。我听到他在唤我，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会跟着我。

　　我已感知到谷口有起码四十支麒麟族守卫，还有更多的望这里靠近。我大喝一声，将灵力化作一整片向前方削去。眼前的树木全被懒腰砍断，谷口的景象终于毫无保留得展现在我的眼前。

　　落雁谷地势极高，常有大雁掉落此地，故名落雁谷。

　　此时，只见一层高高的结界已是竖起，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得用角去顶结界。角乃麒麟集聚灵力的地方，这一撞，我瞬间头晕眼花。
　　“太才！”紧跟在我身后的霍空赶忙上前，企图用身体拦住我。
　　“没事。”我推开他，看着刚才被我撞过的地方似有些裂痕。我知这招可行，随即将所有的灵力再次集聚在角上。

　　“嘭——”
　　“嘭——”

　　我闭上眼睛，让那阵晕眩过去。眼前的结界已然被我撞出了个洞。我二话不说，钻了过去。

　　“霍空，快点！”我来不及看霍空有没有跟上。因为眼前已经有十来只褐族麒麟向我展开攻势。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晕眩，有几下咒语我来不及闪避，直直得打在我的身上。

　　“嘶……”我不禁吸气，这样的咒语要是打在一个普通的黄麟身上，恐怕当场就要毙命。哼，看来长老们是死也不让我再出谷啊。

　　我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再无保留，将灵力化作无数片利刃，向前甩去！只听见空中都是“嗖嗖——”的声音。一批褐族应声倒下，失去了战斗能力。

　　突然觉得刚才受伤的地方有一丝暖意，我回头，是霍空在为我疗伤。
　　我们对视了一眼，他的神情复杂得让我惊异。

　　“小心！”

　　我被霍空一把护在身后，一道咒语贴着我的耳边飞过。
　　原是刚才趁我分神，又一批麒麟向我们袭来。霍空一边帮我疗伤，一边对阵前方来势汹汹的黑族战士。我担心他受伤，忙叫他不用再为我疗伤。霍空却置若罔闻。
　　我看着霍空将灵力一次次的从角上迸射，伴随着一支支麒麟的倒下。眼看着谷口已经触手可及，却杀出了个“程咬金”……

　　“霍空！长老有令，誓死不让太才出山！你是昏了头吗！”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池铭。只见她灵力迸射，已是与霍空战开。
　　“长老有令是誓死不让太才出山，而不是让太才葬身此地！”霍空也不含糊，只是毕竟灵力耗损严重，一时却无法将池铭拿下。
　　“哼，那几下咒语打在她身上有什么大碍！”池铭将灵力散至最大，企图拖延霍空的动作。
　　霍空也不再多说，只是一味将我护在身后。我眼看着池铭放出的咒语条条都是狠的，却一直打不中霍空，心下知晓，池铭并未使出全力。

　　我发现了，霍空必然也发现了。

　　只见他突然向前一跃，池铭一时反应不及，一条咒语来不及收回，赶忙打向别处。霍空抓住这个空隙，一攻击破。

　　眼前已无人阻拦，我只消一步就能迈出谷口。我化作人形，回头望着霍空。

　　“走吧……”我冲他笑，伸出手去。
　　化作人形的霍空却没有伸出手来回应，
　　“太才……别出去……别出去……”他的眼神中满是祈求。
　　我的心不由得一痛。我原以为不管如何，至少总有霍空是和我齐心的，可如今，他却和长老们一样，不愿我离开东林山。

　　“你也和长老们一样，只想着让我为部族改命？”我看着他，忍住几欲落下的眼泪。

　　“太才……”霍空一把将我抱紧在怀里，“太才……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

　　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我楞在霍空的怀里，不知所措。

　　“太才，我求你，就算我求求你。你别走，行么……留在这里陪我，好么……等过了中天吉日，我就去和玄长老说，我不要娶池铭，我只求你现在不要走……”我从未见霍空如此语无伦次，他一遍遍得重复着。

　　“霍空……”我轻轻推开他，看着他有些湿润的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们会一起去人间。还记得爸爸妈妈么，还记得吴佳佳么，他们都还在等着我们啊。你舍得放弃他们么。东林山很好，麒麟族也得以正常生活，为什么我一定要渡劫改命呢……”

　　“不……太才……不要……”霍空抓着我的手臂，不让我挪动半步。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回人间呢？”我不觉有些生气，“你明知道只有在凡间我才最快乐，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霍空不说话，可是抓住我的手却紧紧不放。

　　“你不让我去，我偏要去！”我使了个狠劲，挣脱了霍空的手，转身向谷口走去……

　　天边的太阳刚刚升起，中天吉日终是如约前来，而我也迈出谷口……

　　“不——！”霍空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东林山……

　　以后，过了很久，我总会问自己，如果当时自己没迈出那步，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这么绝望，是不是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然而，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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