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向青爬起身，眨眨眼适应了光线，很快发现她身处一个墙壁和地板都是白色的房间，正坐在铺着白床单的床上。距离床尾大约五米的地方靠墙摆着一张黑皮沙发，一个男人翘腿坐在那里，一手拿着装了水的玻璃杯，一手握着手机挂断了电话。

　　他和普通科研人员一样穿着白色大褂，当然也不排除他是医生的可能。除此之外，他的身躯比较瘦长，或许是个混血，皮肤白皙，五官相对立体，只是胡子拉碴，一头棕发短发蜷曲得厉害，让他的脑袋看上去就像颗棕色泰迪犬的头。

　　抬头就注意到她已经坐起了身，男人对她笑笑，站起来一边将手机塞到白大褂的口袋里，一边朝她走来： “口渴吗？注射了两天的营养液，还是先喝点水吧。”

　　他停在床边，把手里的玻璃杯递给她，“向青是吧？我叫余轩宸。”

　　经他提醒，向青才发觉自己的右手手背上还插着针管，高高挂起的吊瓶里是无色透明的液体，她应该是正在注射营养液。确实感到口渴，她就接过余轩宸递来的水杯，犹豫两秒，凑近杯口嗅了嗅，还是喝下了一小口。

　　确认了是白开水的味道，她便又喝了一口。余轩宸对她小心翼翼的举动不太在意，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直到看到她喝完第二口，才笑着说：“其实水里下了药哦。”

　　那一口凉水刚滑过喉管，向青猛地呛了一下，忍不住咳起了嗽。

　　余轩宸见状大笑，拍拍她的背：“开个玩笑。”接着等向青将信将疑地瞪他，他又指了指她手里的杯子补充，“不过那个杯子是我刚才拿来喝水的。”

　　她的表情僵了僵，而后由愤怒转变为恶心。

　　这种反应再次逗笑了余轩宸，他再次伸手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笑嘻嘻的模样叫人分辨不出话语的可信率：“也是开玩笑的啦，你真的一点都开不起玩笑啊。”

　　“你刚才在通知易哲明？”一向不喜欢跟刚认识的人肢体接触，向青拍开他的手，胳膊一动又牵扯了左肩的伤，可疼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是啊，他待会儿就会过来。”甩了甩被她拍得发红的手，余轩宸嘴边还挂着笑容，“他已经恢复了，不用担心。”

　　向青闭口不语。罗莎和余轩宸都管易哲明叫“老板”，很显然他就是B团队的头儿。这跟向青一开始的猜测有偏差，不过影响不大。她首先需要知道涉及这项实验的有几伙人，然后还要知道这几伙人大致是哪些人，这样才能做下一步打算。

　　现在看来，那个国家科学院的黄海威博士应该是A团队的重要人物，而向阳和她母亲都在他手里。至于易哲明，他是B团队的首脑，她自己此时就在他的贼窝里。

　　她冷哼。也就是说，只能指望易哲明不会把她怎么样了？

　　见向青神色诡异不准备开口，余轩宸就推了推她的胳膊：“关于老板身体的事，暂时只有我跟你知道，不能泄密哦。不然到时候二老板抓住了老板的把柄借机篡位，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她听出了话里的另一层意味：“你的意思是，只要易哲明还在，我在你们这里就会是安全的？”

　　“那当然。”他答得轻松，“老板亲自记录你十三年，可不是为了让你随便死掉的。”

　　“亲自记录十三年？”她突然觉得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或许近在眼前了。

　　“嗯，从你被孤儿院赶出去回到家开始，我们就在对你零距离监控了。”从她手里拿过那个玻璃杯，余轩宸侧头观察着杯里的水，心不在焉地解释，“你的记录一直是老板亲自负责，待遇很特殊。”

　　向青眯眼：“你们记录的内容是什么？”

　　“全部。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你的所有行为都要记录。”抬眼看看她，他随手把杯子搁在床头柜上，两手撑着床沿困倦地打了个呵欠，“虽然有全自动追踪监控，但看录像也是很麻烦的。所以我们都很好奇，五十八号究竟特别在哪里。”

　　就算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知道自己被零距离监控了十三年时向青还是相当不快。一想到过去的十三年里自己都像《动物世界》中的拍摄对象那样被人观察，她就感觉恶心难耐。

　　“这十三年我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异。”她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个实验体。”

　　“你的父亲向泽华是个科研工作者，你知道吧？”回头望她一眼，余轩宸依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笑脸，“我们怀疑你是在婴儿时期就被注射了样本，虽然无从考据。事实上你的身体应该已经产生过异变，只不过你父亲及时做下了措施，才让你这二十几年都像一个正常人类那样生活。”他摸了摸下巴打量她，兴致颇佳，“这就是我们感兴趣的地方了。我个人比较好奇要怎样才能让你改变形态，还有……你是怎样控制那些生理本能的——比如发情期的生理反应，你难道从来没有性/欲强烈到不可控制的时候吗？”

　　向青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看他：“你们真恶心。”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评价，余轩宸愣了愣，然后再一次愉快地大笑。

　　她由此肯定他的脑子很不正常。

　　余轩宸还没有收住笑声，就听见门外响起一个女性机械音：“ID易哲明，身份认证成功，允许进入。”

　　“哦，老板来了。”他于是站起来，两手都揣进口袋，看向房间左侧的那扇门。

　　房门自动打开，伫立在门口的黑色身影跟房间单一的主色调显得格格不入。易哲明还是穿着笔挺的黑西装，就连领带的颜色也是纯黑。加上他本人的发色瞳色都是黑色，从很久以前开始向青就认定他是个黑色偏执狂。

　　或许也是受这种压抑色彩的影响，他仅仅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都会给人一种抢眼的感觉。配合着他那张英俊而刻薄的脸，他可以说天生就具有一种威慑他人的气场。

　　总之，在向青看来，他整个人都十分危险并且令人厌恶。

　　跟他长期相处的余轩宸倒是早已习惯，笑嘻嘻地走上前拍了拍易哲明的肩膀：“我的休息时间到了吧？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再回过身对向青摆摆手道别，就走出了房间。

　　易哲明则将视线挪向向青，朝她这里走过来。房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

　　他的左手拢在裤兜里，向青冷静地看着他走近，等到他距她只有两步之遥的瞬间，飞快地伸手一拽他的胳膊将他扯到床上，翻身一压坐上他的腰，两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插在手背上的针管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脱离，冰凉的滴液飞溅到脸上，同时冰冷的枪口也抵住了她的下颚！

　　——她坐在易哲明身上手掐他的脖颈，而易哲明被她压在身下，手握漆黑的手枪直指她的下巴。

　　“拿开你的枪。”向青盯着他的双眼。

　　“松开你的手。”易哲明面不改色地回视她。

　　她皱眉：“你先。”

　　他冷着一张脸：“你觉得有可能吗？”

　　终于没忍住咒骂，向青有些牙痒痒，“易哲明，你真是个贱人。”

　　“我以为你不会蠢到认为你掐死我的速度会比我开枪的速度快。”平静的忽略了她粗鲁的用词，易哲明提醒得有恃无恐。

　　她只能稍微收紧掐住他脖子的手，以此威吓：“我需要搞清楚一件事。”

　　他则是更用力地将枪口抵住她的下颚：“这件事需要坐在我身上搞清楚么？”

　　“我比较喜欢俯视别人。”她理直气壮。

　　“你的趣味很低劣。”他如实评价。

　　两人对视良久，都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那个时候你陷害我离开孤儿院，”知道再这么对峙下去毫无意义，向青还是先一步开了口，不顾他抵着自己的枪口，微微低头逼视他的眼睛，“是因为你发现我是个实验体？”

　　易哲明稍稍加重力道，又将她的脑袋推回了原先的高度：“既然知道，还有必要问？”

　　猜测得到证实，向青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她看着眼前这个不论何时都冷静自持的男人，忽然觉得过去这十三年自己的记恨都相当可笑。然而越是有这种觉悟，她就越发恼火。

　　她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但她讨厌被评价为愚蠢，尤其是在易哲明眼里。

　　因此她咬牙切齿地问他：“你知不知道当初因为这件事我恨不得宰了你？”

　　他翘起嘴角冷笑一下，“你杀了我十五次。”

　　也就是说，她已经做到了。

　　这个提醒让向青噎了噎。她曾经很欣赏他，甚至于喜欢他。所以在遭到背叛的时候，她异常愤怒。可这其中有原因，他当初并没有欺骗她。哪怕那之后的十三年他的行为都让她无法接受，那也是两码事。至少她确实是误解了他十三年，而且还杀了他十五次。

　　于是向青冷哼一声，松开了掐着他脖颈的手。

　　“这笔账我们一笔勾销。”握住他的枪口挪开，她语气不善地决定，“其他的，另外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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