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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粗陋的男子怎能与他相比,可他又无半分矫揉的女气,他沈从善活到这十七岁,尚未见过比这少年还要好看的人。
他被自己抱在怀里。
沈从善一时心如击鼓。
“多谢。”直到男子的声音自头顶飘过,沈从善方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爬起来,少年已慢慢走远,他忙冲着那背影喊道,“你……你我相识一场,在下不才,乃沈家从善,敢问……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的身影顿了顿,回头挑眉笑道:“哦?竟是沈公子?我名唤阿狼,正巧有事要找沈平,可否请公子带路?”
沈从善一愣,沈平是他的爹爹,亦是沈四海之子,如今也是不惑之年,被这少年直呼其名,竟不觉唐突。
于是喃喃道:“好,请您跟我来。”
沈平同他老父一样,是个闲不住的人。
这会儿正在盐栈里交那些学徒分辨盐类等级,见顽劣的儿子领了个小公子进来胡闹,正吹胡子瞪眼准备训斥一番。
那公子一扭头,竟慑地他一时无言,垂眉顺眼起来。
龙姿凤目,飒飒青衣,乌发垂腰。
单单是含笑而立,竟凭空生出许多贵气来。
一双秋眸漾水幻烟,细看之下竟是威严凛然,不容侵犯。
沈平阅人无数,亦见过不少世面,当下解了干活用的围布,弯腰向前一伸手:“公子请进来说话。”
少年浅浅一笑,负手走来。
入了屋内。
少年抿了口茶,自顾自叹道:“嗯,还真是怀念这茶香。”
说罢稚气懒散地抻了抻腰,腰间金光闪闪的腰牌一晃而过。
沈平眼睛一亮,脑中百转千回,忽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五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当今天子一共生有九个儿子,所谓龙生九子,如此巧合。
是以特地为皇子们打造了金字腰牌,分别为龙的九子。
方才这少年挂着的腰牌所绘的,正是龙之第五子狻猊的图腾。
然而沈平心中却是疑惑的,听说皇五子是弱冠之年,怎生得如此年幼?又多听闻他鲁莽好战,眼前少年却文质彬彬的模样,是看样子民间流言却也不可全信。
少年见他跪下貌似一愣,随即故弄玄虚道:“呦,不可说不可说。我这次来,是以平民的身份向沈老爷借点东西。”
面上惶恐,言语之间却是高高在上,沈平心中更是确定少年身份非比一般。
于是惶惶拭汗道:“不敢不敢,五爷言重了。”
少年摇了摇食指:“叫我公子便可,嗯?”
沈平连声:“是是是,公子、公子。”
少年这才嘻嘻一笑,露出瓠犀白齿,道:“我回京的盘缠没了,这位富可敌国的沈老爷可否施舍点银子给在下?”
沈平老骨头一把,跪的累了刚要起身,一听这话,又趴了回去:“折煞老夫!折煞老夫!”
少年弯眼一笑,纤眉微挑。
银子、奴才、零食,统统在门外堆放好。
少年指了指面前气派的四头马车,道:“就这辆车,我喜欢!”
“那是我的!”娇叱传入耳膜的同时,一袭红衣夹风而来。
少女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云笙的鼻子,杏目睁圆:“这马车是我的!岂是你等配得上的?!”
云笙被她唬地退了一步,吊眉打量她片刻,方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姑娘息怒。”
少女这才看清云笙的面貌,竟一时红了脸,喃喃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魂飞魄散的沈平这时回过魂来,挥舞着手脚冲过去,拉着胳膊一巴掌将女儿打得倒退几步:“混账!怎敢对公子如此无礼?!”
少女被打得原地转了一圈,头饰也垂了下来,捂着脸愣了半天,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云笙揉了揉耳朵,皱眉道:“好吵。”
那少女一听,哭得更凶。
云笙捂着耳朵退了几步,挑眉问沈平:“昨日撞到小姐打碎茶盏的那个仆人呢?叫他过来。”
沈平不明所以,只好战战兢兢把那仆人带了过来。
云笙故作高深地问了这仆人的年纪、姓名,又问还在呜呜哭的小姐生辰,忽的拍手道:“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看即日成亲好了!我做媒人,如何?”
小姐一怔,接着头一歪,竟是晕了过去!
“去吧去吧,”云笙笑眯眯甩手,“成亲去吧。”
坐进小姐心爱的马车里,还不忘拉过面色惨白的沈老爷,亲亲热热叮嘱道:“令嫒貌美,却也刁钻。对了,令嫒芳名?”
“额,小女沈柔。”
云笙一愣:“柔?我看差了那么点。”
沈平擦汗:“爷说的是!老夫日后定会好好教育。”
“人在做、天在看,养不教、父之过。看在你待我还算不错,给你个机会。”
沈平一听,忙侧耳低头,恭敬道:“爷说得是!爷请吩咐!”
“明日午时,你准时到那巧手裁缝铺,看到一个短发荏须的体壮少年郎,若是名唤阿狼,你便一定要善待他。”他顿了顿,沉声道:“令嫒若是不想嫁给你家仆人,便嫁给他好了。”
“那……那他若是不肯呢?”
“不肯?令嫒貌若天仙,哪个男人不心动?”
“这说的也是……只是……”
少年似乎不耐起来,挥手道:“实在不行,硬上好了。”
“硬上?!”
沈柔已经闹翻了天,对她老爹跺脚起誓,若是逼她嫁那个傻仆人,她就立刻上吊投河吞金自杀!
沈平一宿未眠,一大清早就顶着黑眼圈来到这巧手裁缝铺,遇到一个模样年纪差不多的,就忙问人家是不是阿郎。
搞的奉县百姓以为这沈老爷发了失心疯。
午时刚到,这门面狭小的裁缝铺就来了个大个子。
将太阳遮了个严实。
正坐在门口打盹的沈平浑身一抖,抬头一看,乐了。
短发、络腮胡子、体壮,看身形是个年轻小伙子。
准是他没错!
当即拿出了准岳父的态度,眯着眼对小伙子上下一番打量,越看越喜欢。
这长腿、这宽肩窄腰,虽看不清容貌,但那双眼凛然而不失清澈,他沈平阅人无数,一看之下就知道这会是出息的孩子!
“咳!咳咳!”沈平干咳了一声,捋了捋胡子,慢悠悠道,“那个……小伙子啊……”
年轻人风一样从他身边走过,直接无视了这个奉县首富。
胡子捋到一半,卡住了。
沈平变了变脸,站起来走到年轻人身边,拉了拉那结实的手臂:“我说小伙子啊……”
年轻人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道:“不、认得。”
说罢回头对掌柜的道:“取、衣服。”
沈平这张赫赫有名的老脸顿时有点没处搁,胡子吹得老高,才忍气吞声展出慈和的模样:“年轻人,你是不是叫阿郎?”
年轻人明显一震,看他的眼神立马变了,什么清凛淡然统统变成了烈火熊熊!
沈平有些迷糊,回过神来,已经被年轻人攥住了昂贵的前襟。
我的女婿好神力,老夫我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斤,你单手就将我拎起来了?
不对!你怎能对老岳父无礼?!
“快给我放手!”
“他、在哪?!”
她?哪个她?莫非说得是我女儿?
沈平当即大手一挥:“年轻人不要急,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阿狼将信将疑,松开了手。
懵懵懂懂跟着沈平一路进了沈家大宅。
人家正在办喜事。
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小姐的闺房中不时传来阵阵哭嚎。
赶礼的乡亲们都说了,这小姐平时看着不懂事,没想到这么孝顺,你瞧哪个哭嫁的新娘子哭得这么凶?
想想又不对,这不是入赘吗?
年轻人心急万分要见新娘子,得人就问:“他呢?”
下人按着他,梳头洗脸刮胡子:“老爷说了,姑爷您乖乖听话,晚上就能见着了。”
有几个丫头缩头缩脑扒着屏风看,不时交头接耳,嘻嘻笑闹。
不一会儿,一身红衣的新娘子居然冲了出来,不像话地挥着鞭子:“不嫁!不嫁!人家不嫁!我这就打死他!”
阿狼正被摆布地晕晕乎乎,刚套上一身红装,便觉头顶呼呼疾风而过,当即想也不想翻身跃向风挥来的方向,一把将那偷袭他的人擒住,倏地举在头顶,准备拦腰来个膝撞,直接把人折两断!
下人鬼哭的、狼嚎的、抱头的、鼠窜的,形态各异,只有一人急中生智大叫一声:“姑爷!勿要害命啊!”
阿狼顿了顿。
他自幼在狼窝中长大,对人命的认识与虎狼无异,在他看来弱肉强食才是生存之道,鱼肉输者乃是天经地义。只是笙笙教了他识字做人,方知草菅人命实不应该,这才强忍住怒气,不过瘾地把那人放下
沈柔已是面如土色,待她回过神来看清面前的男子,土色登时烧成红霞:“你……你是那阿狼?”
男子体型颀长、宽肩窄腰,手臂结实有力,红衣包裹下的肌肉如流水般畅然。
胡须被剃了个精光,一双美目狭长凛然,下颚棱角分明,与那优美的唇形相互辉映,愈发俊逸不凡,震慑人心。
沈柔终于迟来的学会了娇羞,一扭肩一跺脚一咬牙:“就他了,我嫁!”
……
莫名其妙地交拜仪式,莫名其妙地恭喜恭喜,莫名其妙地一群人过来与莫名其妙的他勾肩搭背套关系。
“你可一定要喝,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来!喝!”
“新郎官好英俊,新娘子好貌美,天造地设!天造地设!来,喝!”
……
阿狼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一律无视。
他大概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甘心、不相信!
那些人终于走了,他望着红烛摇曳的窗户,推门垮了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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