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

　　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有教育意义的。

　　许多时刻，故事只是单纯的故事罢了，它描述了一些现实、一些构思、一些扣人心弦的设定，而笔者则负责记录下他们喜爱的事物，因为他们能从中得到满足。西武国中流传着繁杂的怪谈类故事，狸猫的经历只是其中的一个，怪谈类的故事没有深刻的教育意义，但是这些故事其本身就像是在陈述着一条最为普通的意义。

　　——这个世上，充满着怪谈。可不是所有的故事、怪谈，都是具备着深远意义的。

　　当笔者想要表达给同类的意义超过三种以上时，故事就突然变得扑朔迷离、暧昧模糊，人类素来就是如此的生物，以个人的情感定位与思想认知组成的“我”就是一切的根本意义所在。

　　“我”死，即“世界”亡。

　　我们想看到什么，于是便看到了什么。我们能看到什么，于是什么便存在。

　　……意义啊，故事啊，这种东西，之于人类……也无外乎是这种朦胧不清的东西。人类到底是单纯的生命还是纯粹的事物？猫泽瞳说不清，因为单纯的生命是稀少可贵的，在如此多的同类当中或许也会有那样子稀少而可贵的存在。纯粹的事物是不易消失的，它是一种类似于绝对者般的强悍存在，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人类这种生物其本质就是既具备着种类唯一性，同时，又能够发现世物定律与意义的终极存在。

　　但是，如果要说单纯或是纯粹的话……健全的思维或者说是完整的个体“我”则代表着一定的复杂性。多方面的考量与多元化的选择会使定律与意义变得模糊迷离，于是争执与学派油然而生，这虽然是非常有趣的事，可猫泽瞳还没有将整个问题性质上升到哲学层面的意思。

　　人类到底是纯粹的还是单纯的？

　　这种问题的答案，身为人类的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伴随着认知的茁壮成长，当为人处事的方式越来越可以称得上八面玲珑的时刻，有谁还能够记得自己真正的脸？若果象征着白纸的初始面容是单纯到纤尘不染的思维本质，那么人类自存在时便具有的真正面容……充其量，恐怕也就是精子与卵子结合成的胚胎罢了。

　　墨发少女不想告诉小姑娘自己真正的想法，这非常的没有必要，而且思考过程的转变也过于繁琐或庞杂，她也不能保证小姑娘确实能够加以理解。所以，她只是将她的问题以不予置否的方式丢还给她，顺便小小的刺了下狸猫变身成小狐狸到她家里来讨要食物的欺骗行径。

　　“……多数的人类崇拜着神，因为他们是绝对者。”

　　小姑娘放下了戳着豆腐的牙签，双手抓着桌沿，本是天真娇憨的神色顿时敛下，细长的眉眼在慢慢长开，虽说是慢慢，但就猫泽瞳来说也仅是短短几秒钟的功夫。

　　“对于我们来说，你们能够做出好吃的食物，能够创造出便利的工具，能够干扰到我们的生活，能够猎食从本能上而言更强的动物……所以，你们是位于食物链最顶端的绝对者。”

　　坐在猫泽瞳身旁的小姑娘，不，或许她应该称呼他为狸猫。

　　狸猫再次挑起一块油炸豆腐放入口中，缓缓地品尝着。他的姿态已然蜕变成另一副模样，长度一致的齐耳发丝削减成层次渐散的蓬松短发，矮小的身高略微抽高了稍许，身穿暖红色的男款浴衣，纤长的眉线因为性别的关系而变得略浓，具备着润泽的唇即使是不笑的情况也蜿蜒成了微弯的弧度。

　　山猫般的瞳孔，扩散成几可覆盖住虹膜的圆环。

　　介乎于男孩与少年间的狸猫，露出了谨慎却漠然的表情，平静的凝视着碗碟中的食物。他一手戳起最后一块油炸豆腐，一手力持淡泊的放置于被打磨得圆滑的桌沿边，漫不经心的嗟叹着。

　　“就像是神一样啊。”

　　“被自身以外的物种比喻为神，真是出乎意料的珍贵体验。”墨发少女站起身，从厨房的冰箱中拿出了些许购置而来的熟肉类食品，“——绝对者吗？其实并不尽然吧，至少我认为世上不可能有一种生命能被称为真正的绝对……既具备唯一性，同时又是万物所从出的终极存在。”

　　“无神论？”

　　“不，只是不相信神是万能的而已。”墨发少女略显可爱的偏了偏头，“就像人类而已。况且，比起神啊什么的，我想我可能更相信宿命。嗯，应该说，我可能是个悲观的宿命主义论者。”

　　“悲观？或许吧，所以你才会说那是一个相当悲哀的故事。”

　　狸猫点了点头，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他不像是在笑，可偏偏，他的唇部肌肉即使舒展成放松的状态也依然使他看起来就像是在笑。

　　“那么你不认为悲哀吗？”

　　“为什么悲哀？在那个到处尽是饥荒与战争的年代，狸猫因为饥饿而想要骗取猎人的食物，猎人识破了它的谎言，可是它由于自己的洋洋得意而没有发现这点，所以它成为了他们的食物。如果，妻子没有将它杀死，那么它也极有可能吃掉她。然后化成她的模样，再吃掉她的丈夫。”

　　“……”

　　墨发少女沉默着，一时间没有答话，她凝视着盘踞于狸猫身上的色彩。

　　红色、绿色，形成了弥散星云的形状，仿若漩涡般缭绕于狸猫的胸腔。那是由愤怒与愉悦构建而成的扭曲美丽，夹杂着点点碎碎的疑惑、恐惧与凉薄——

　　单纯的生物，猫泽瞳想着。单纯的残忍，单纯的恐怖。

　　那仿佛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认知。或许，原始的人类能够体会，但是身处于和平年代的猫泽瞳显然不能够。

　　“但，还是非常的悲哀。”

　　“为什么能感到悲哀？为什么会感到悲哀？”

　　“可能是因为简短的故事总会使人充满着联想感吧。”

　　“联想？”狸猫侧眼，专注的注视着她。“那么，你想到了什么？”

　　“比如说，就像你刚刚描述的，妻子没有识破狸猫的谎言，狸猫在最终吃掉了他们。比如说，妻子的丈夫其本身就是狸猫变化成的人类，而被吃掉的则是真正的人类。再比如说……即使被吃掉了，也只会愤怒，也只会恐惧，唯独感受不到憎恶的动物。”

　　这样子的单纯生命，对于身为人类的她而言，真是相当悲哀的动物。

　　然而，同样的，人类也是相当悲哀的生物，能够体会到悲哀、痛苦、爱以及憎恶，可是却会随着慢慢成长、慢慢变强而遗忘最初时的容貌。丧失了单纯，不想要再残忍，可是却依旧顺从着本能，将它们都化为希望或欲望的继续生存……生存真是一件相当悲哀的事。可是，却也不想……从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就像神一样的人类，在无力面对命运的时刻，朝着他们幻想中的神低头叩拜。”墨发少女将熟肉类食品推至狸猫面前，给予它喂食，“那么你会向谁祈祷呢？那么你能向谁祈祷呢？每次联想到这些，总是会感受到莫名的悲哀或阴郁吧。”

　　“祈祷本就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嗯，我赞同这点。”墨发少女颔首，捂着泡有茶水的瓷杯，“那么，你要不要与小狐狸一起来我家里住呢？我可以领养你们，你们可以吃到好吃的东西，而我则需要人帮忙打扫这间屋子，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话题为什么突然急转直下，由悲哀的精神层面下降至现实的物质层面？”狸猫拖过盘子，然后低首咬着盘子里的熟肉类食品，“这个甜甜的叉烧真是好吃，比油炸豆腐好吃多了。”

　　“你也是很现实的。”墨发少女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最近对喂养这类行为很感兴趣，但也不想买宠物来增加自己的劳动量，替它们处理便盆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本来只是想邀请小狐狸一个，可是你看起来不想放她走的样子。”

　　“嗯，这事就等我回去与小狐狸商量下吧。”狸猫非常爽快的回答，突然，他咀嚼着食物的姿态顿了片刻，“呃，你还有油炸豆腐吗？”

　　“被你吃完了。”

　　“呃……”

　　“怕被小狐狸讨厌吗？”

　　“唔。”狸猫低下头，继续吞着肉，几乎把脸颊凑进了盘子里。“才不会。”

　　“如果怕被讨厌的话，就留下一些盘子里的肉，带回去给小狐狸吧。”墨发少女平静的说道，为狸猫恍然大悟状的抬头与点头而微微笑了笑，“如果决定住到我家里来的话，我会给你们准备窝的。但是，在家里的时候，要把耳朵与尾巴露出来啊。”

　　“……为什么？”狸猫舔舔嘴唇，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看着狸猫与小狐狸相亲相爱的样子，感觉是幅非常温暖与可爱的画面。”墨发少女略微思考了少顷，又说道：“这间屋子，似乎有些太冷清了。”

　　“那么我要与小狐狸同处一窝。”

　　狸猫迅速地讨价还价，而这不似是讨价还价的讨厌还价却使墨发少女沉默了下来。她以一种看待色狼的目光凝望着别扭羞恼的狸猫，半晌无语，不过还是没有忘记点头首肯。

　　“我在想，妖怪啊……还真是奇迹般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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