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引线

　　在前台的带领下，林建设拖着自己大包小包的行礼穿过走道，在19楼最末尾的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敲了敲厚重的实木门，听见里面的回应之后扭开门把手，踩着米白色地毯，走进这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昨晚上送她去医院那位广场舞大哥，此刻正坐在老板桌后的高背椅上，埋头看着什么东西。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一脸严肃，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一副职场精英、成功老板的派头。林建设看着他，仿佛有些难以适应这样的转变。

　　“唷，来了啊？”

　　那人在抬眼看到林建设的时候放下了手里的工作，露出随和的笑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茶几，“你们折腾什么呢，这么长时间，饭菜都快凉了，赵元呢？”

　　“赵总监去万象城直营店了，他说时间来不及，就不过来吃饭了。”说话的是前台接待小张。

　　江裴林闻言不满地皱着眉头看了看手表，两点一刻。

　　“吃顿饭要得了多少时间，这人就该在脖子上挂个饼……”他说着，示意小张出去。接着，他扭头望向林建设。只见小姑拉搭着脑袋拖着她那大包小包站在门边，犹如霜打的茄子。

　　“我听说你要面试我们公司设计师的职位啊，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学服装设计的。怎么样？被涮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也不想吃饭……你们这是赶着要当神仙呢？”

　　林建设抬眼看了看江裴林，沉默了一小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她拖着行李走到茶几前，看见桌上摆放着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青椒炒土豆丝、白菜豆腐汤以及一钵白米饭，除此之外还有三副空碗筷。

　　“昨天害你弄到那么晚，今天又占用了你们的午休时间，赵总监午饭都没有吃，连带着您一老板，跟我们一块饿肚子，对不起。”

　　她说着，拾起茶几上的碗开始先盛上一碗双手递给江裴林，随后又给自己添上。在茶几前坐下来。江裴林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正在控制自己低落的情绪，以免伤害到他的“一片好心”，尽管在情绪转换上做得还不算成功，但她显然已经尽力了，于是他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埋头安静地吃饭。

　　这顿无声无息地午餐，吃了大约十分钟。饭毕，江裴林打电话给楼下餐馆让他们来收盘子，林建设则十分自觉地将碗盘叠放整齐。

　　“昨晚上，你打电话回家了吗？”江裴林随口问道。

　　“没打。”

　　对于这个答案，他显然一点儿也不意外。

　　“你身上不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吗？早上怎么来的？走路？”

　　林建设没有回答，只是从裤子荷包里摸出张一卡通。

　　江裴林见了，点点头。

　　“昨天我以为你是离家出走的，在外边吃点儿苦头，很快就会知道家里有多好。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知道抓住一切机会找工作，面试受挫后依然知道收敛情绪，这说明你脑子冷静的部分能够压制住情绪，也说明，你还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做，并不打算放弃。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江总，我有个亲哥哥，年纪跟你差不多，他也是一个公司的老总。他经常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林建设指了指放在行李箱上的笔记本电脑，“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一会儿我去电脑城把它卖了，打个2折也有2000多，条件差一点农民房跟人合租300块钱一个月。三餐省点，再找个周末兼职，能撑下去。我要继续面试你们公司设计师职位，赵总监说我哪里不好，我就改到他满意，反正我们做设计的，最习惯的事就是改方案啊……”

　　她说罢，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对了，等我把电脑卖了，就把昨天你给我垫的医药费还给你。”

　　江裴林当然不在乎那点儿小钱，不过他也不会拒绝林建设还钱的提议。他扭头看了看摆放着一堆行李物品上方的暗红色皮质电脑包。

　　“电脑是你爸妈给你买的吧？打2折卖出去，这点子真是不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建设。”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爸妈是搞建筑工程的，所以我跟我哥一个叫建国，一个叫建设。”

　　“那你爸妈还挺爱岗敬业的，都把希望通过名字寄托在下一代身上了，恐怕也想你们能继承衣钵。搞建筑很赚钱的啊……对了，你说你哥哥也是个老总，他是干嘛的？”

　　“电力工程，就是给电力部门做输变电设计、施工，修架线铁塔、变电站什么的……”

　　“哦，电老虎，那你哥可比我这个卖衣服的老总强。这么一条大腿搁家里，多少人想抱，你到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爱服装设计？”

　　“嗯。”林建设点了点头。

　　江裴林笑了笑，过了一小会儿，他对林建设说：

　　“林建设，你刚才说，赵元说你不行，你就要做到他满意为止，是吧？不过，在我们公司设计部门，还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他能让赵元‘满意’。要不这样，咱俩打个赌。”

　　“打赌？赌什么？”她有些迷惑地问。

　　“赌你能不能让赵元满意。”

　　江裴林拎起林建设的电脑包，走到一壁实木柜前，掏出钥匙打开柜门，将电脑塞进柜子里的保险箱中锁好。接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现金，大概有两三千块，递到林建设手上。

　　“一周内，如果你能顺利进入我们公司。那么这台电脑。我会还给你，这些钱，连同你昨天的医药费，算是我下的赌注。如果你办不到，这台电脑就归我了。但这些钱，连同昨天的医药费，你得还给我。怎么样？很公平吧？”

　　作为一位曾经“年轻”过、“落魄”’过的老板，江裴林经常会从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但他不会轻易伸出援手，因为他明白优胜劣汰规则下，年轻人不多撞几次南墙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能靠自己双脚踏出泥泞的人永远不会懂得珍惜和感恩。在他看来，自己提出的“赌约”确实有些太利于林建设了，说是“打赌”实际上就是在帮她。这个姑娘会知道好歹吗？就在他思考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不妥的时候，却听见林建设说：“我觉得这不公平。”

　　他诧异地问：“哪里不公平？”

　　林建设将手中那叠钱数了数。

　　“赌注要赢了才能拿的。”她说着，江裴林给她的那叠钱里面抽了五张，剩余地抵还给他：“五百算是电脑的押金。然后我再加一项，一周之内，我要是输了，钱还你、电脑给你、我剃光头！”

　　她说罢，又道了声谢，拖起自己大包小包的行礼走出江裴林的办公室。

　　瞅着林建设那瘦精精的小身影，江裴林扭头噗嗤一声笑起来。

　　“气势不错啊。”他呢喃道：“但愿能力跟气势成正比。”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