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的后现代生活

作者:一粒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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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睡到几乎快到晚上我才披头散发的爬起来,还是一副哈欠连连神志不清的样子。东子受不了的拿来一把梳子帮我梳头,一边梳还一边数落我:“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何先生,可能你需要再仔细考虑考虑。”

      对着镜子我冲他吐吐舌头,他好笑的在我额头上弹了一下。

      “少做梦了,你只能做我的老婆,除了我之外,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我怔了一下,笑容渐渐从脸上消失,但东子还在认真的梳着头发,他的手很大,可是一举一动却小心翼翼,生怕把我弄痛了一样。

      “小乐,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发誓。”

      他无比深情的说,从镜子里,我看见了他温柔的眼睛还有那丝带着点羞涩的笑意。我知道自己应该好好回应,可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是硬挤出了一点干巴巴的笑容。好在东子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即将举行的婚礼上,兴致勃勃的说个没完,忽略了我的不自然。

      在几千几百万年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一边亲吻我的手,一边半跪在我的脚下,深深情款款的发誓会永远爱我,让我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来着?

      事到如今,连我都记不太清楚,他可能早就忘记了吧。

      “谢谢,东子。”

      也许我该说一句“我爱你”来回应自己的未婚夫,但不知为何心情却莫名沉重,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是挤不出来,努力了半天也就说了声谢谢。

      东子温柔的弯腰吻了一下我,我被动的接受了,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这是韩小乐不该有的反应。毕竟,韩小乐是那么的爱着自己的未婚夫,不是吗?

      一个声音冷冷的在耳边说,没错,韩小乐爱何景东,可是赫拉不爱他。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晚上东子还得去公司加班,他再三叮嘱我要好好休息之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站在阳台上,直到看见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街道转角,我才慢吞吞的回到卧室。

      疲惫的往床上一躺,依稀还能听到客厅里赫尔墨斯和爸爸妈妈谈笑的声音。我讨厌这样的局面,明明是属于我的家庭,却被这些不请自来的神们搞得一团糟,把我的生活弄得像个笑话。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赫尔墨斯虽然很讨厌,但他说的话却没有错。这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我相信要是有其他选择他也不想憋屈的装成小孩子呆在我眼皮底下,神话时代我们的关系就一直不好。或者说,奥林匹斯山上我和谁的关系都不好。大家畏惧我,害怕我,仅仅只是因为我的身份,并不是我有多大的威望或者力量。

      还以为到了现代社会神明的力量就会被削弱呢,电视电影不都那么演吗?可是赫尔墨斯一语道破了天机,宙斯依然是宙斯,他在这个世界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了他的统治以及力量,能够动摇他地位的神全部都被剿灭。而我,赫拉,如果没有了他给予的力量和地位,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神罢了,翻不起什么浪花。看看我的两个姐姐德墨忒尔和赫斯提亚吧,都是一母所生,最后她们连到奥林匹斯居住的资格都没有。我怀疑现在的凡人还有多少知道她们的名字和身份。

      最关键的是,我,韩小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是作为赫拉,仅仅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想要怎么样?

      也许从想起了过去的一切开始,我就在逃避吧。

      不想去面对作为赫拉的一切,她无疑是很失败的,不管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妻子,丈夫长年在外花天酒地,出了给予她与身份相等的权利和荣耀,感情早就已经淡漠了。她的孩子也因为赫拉长年的暴躁,愤怒,抱怨,远远躲开不想和她亲近。奥林匹斯上的神都和她关系不怎么样,谈不上多大的尊敬或者爱戴。而赫拉自己,除了气急败坏整天跟着宙斯打转,死死盯着他唯恐他又悄悄溜走,就是暴跳如雷的诅咒哭喊,把任何她认为是破坏婚姻的人或者神全部弄得死去活来。

      不是我想为宙斯辩护,可面对这样一个妻子,他不往外面跑才奇怪了。

      如果我愿意的话,当然可以马上回到奥林匹斯,相信这一次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我会好好的做一个母亲,认真做一个神后,收拾起一切暴躁和嫉妒,最终让所有神都重新认可我的地位。

      不过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不管是神后的地位还是神后的权利,那些荣耀,尊敬,爱戴,都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当初明明知道宙斯是个怎样的人,所有认识的神都劝我好好考虑。为此我还和哈迪斯吵了一架,他认为我一定是沉迷于宙斯许诺的那些虚名,忘记了一开始远离一切纷争的心愿。

      可是,大概没有人能够相信吧,就连宙斯自己也不会信的。当初我会答应他的求婚,只不过基于一个理由。

      ——我深深的爱他,胜过世间的一切。即使他不是神王,没有那些许诺的权力地位,就算他即将被打进暗无天日的无敌深渊,我一样会答应成为他的妻子。

      沉重的叹息着,我把脸埋藏在了自己的手臂里。现在这里没有其他窥探的眼光,不用害怕泄露内心的秘密,所以我也就能坦然的对自己承认。

      我是那么的爱着宙斯,我的丈夫,我的弟弟,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

      几百万年的夫妻之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一心向往着纯洁的爱情,自以为幸福就掌握在手心,永远不会失去。然而最爱的两个人先后背弃了我,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却是我亲爱的姐姐。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亲眼目睹宙斯和德墨忒尔睡在一张床上,大概我还真的以为宙斯也是全心全意的爱我吧。

      他怎么可以一边对我山盟海誓的同时,一边又和德墨忒尔颠鸾倒凤,甚至还生出了一个孩子?

      而明明知道这一切的我居然硬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强忍眼泪答应了随之而来他的求婚,只是提出要求,要他给予我同等的地位和权力,除我之外不能再有任何女人被冠以“宙斯妻子”的头衔。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那时我是多么的高兴啊,因为他给了我别的女神没有的东西,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他对我的爱吗?

      结婚后的那段时间,我们也曾经柔情蜜意两情相依,甚至连一刻都不能分开。他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再也看不见其他女神的存在。然而一切很快就结束了,随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争吵,猜忌,怀疑,我们陷入了无休止的冷战中。他很快就转身投入了别的女神怀抱,他是神王,只要他一招手,无数的女人男人都会争先恐后的投怀送抱。可是我,作为他的姐姐和妻子,还有孩子的母亲,却因为那无意义的骄傲的自尊,干脆从他的宫殿搬了出来,表示自己的愤怒。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一直居住在奥林匹斯另一端。

      以前看小说或者电影的时候,经常会对里面的女主角愤怒不已,明明男主角都对她那么不好了,为什么非得忍气吞声的留下遭罪,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心碎。那个时候我没有赫拉的记忆,我只是韩小乐,自然觉得若是对方不爱了,就该马上离开。

      可是,对方不爱了,你却还依旧爱着,又该怎么办?甚至明知这种爱是多么的可笑又可怜。宙斯做梦都想不到我还爱着他吧?他一直认为我不过是贪恋神后的权力还有地位,以及,当初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娶到我,怎么可以让我轻易的离开,把他的“深情”变成一场笑话。

      宙斯是个混蛋,他好色,轻浮,自大,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只图自己高兴。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爱着这样的混蛋,从未更改。

      ……我真够自虐的,我唾弃自己。

      “也许该去找厄洛斯,叫他把那种铅做的箭往胸口来一下子。”

      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我喃喃的自言自语。

      “可是,以后怎么办呢?难道就真的乖乖回去?”

      不,我才不要就这么回去。爱着宙斯不代表就可以原谅他,他对我做的一切无可原谅。我有多么的爱他,就有多么的恨他。以前把这种恨全部转嫁到了那些他的情人身上,肆意报复发泄。经历了二十六年的人类生活之后,终于成功的将恨意全部归还到了他自己身上。

      我不要原谅他,我也不想再做他的妻子,就算我爱他也一样,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但东子怎么办?我一样也喜欢东子,真的想成为他的妻子和他生活在一起。在没有赫拉记忆的过去,我并没有把他当做谁的替身,因为他和宙斯没有任何地方相似。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毫无疑问我是幸福和快乐的,就像相信宙斯是真的爱我的那段岁月。

      “啊啊,好麻烦啊!为什么要想起来!干脆等我和东子结婚或者这辈子已经快过完临死再想起一切不是更好吗!”

      烦恼的在床上打滚,我摔打着枕头,低声大叫。就因为这样,当爸爸忽然破门而入的时候,毫无心理准备差点被吓得从床上翻下来。

      爸爸无视了我扭曲的姿势,满脸是汗水,脸色十分苍白。

      “小乐,你听了可别慌,刚刚接到医院的电话,东子……东子他遇到车祸,现在在医院急救。”

      愕然了几秒钟,回过神来的我真的从床上滚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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