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挽明月入君怀

　　让她一口拒绝，红娘子满心的失望，“袖儿，你真的不能答应姐姐吗？”

　　挽袖支支吾吾道：“那李家不是还有李年吗？就算你们没有孩子也绝不了后……。”

　　“袖儿。”红娘子神色一凛，从小到大，她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今天是怎么了？好说歹说都说不通，“你是看不上你姐夫？还是有别的想法？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是谁教你武功？姐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件事，你不能答应是吗？”

　　挽袖不敢再作声，姐姐说得对，自己是她养大的，这条命也是她救的，现在她不过要自己做一件事而已！

　　“可姐夫不会同意的。”挽袖深知李信的为人，他必不会答应，也希望姐姐能收回这个念头。

　　“我有法子让他同意。”红娘子是拿定了主意，可再看挽袖的神情，又觉得自己太强势了些，便搂了她在怀里，“袖儿，你放心！姐姐以后定要好好对你，比以前还要好，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欢欢快快的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挽袖还能说什么？她这条命都是姐姐的，别说是这件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义不容辞的。

　　秋日的午后，金灿灿的阳光将整座洛宁城镀了一层橘色，街头人来人往，百姓们依然按部就班的过活。

　　酒楼内，挽袖早就喝的东倒西歪，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语的喃喃着，姐姐这么做是不对的，什么叫三个人一起？他们明明是恩恩爱爱的两个人。

　　明知姐姐不对却难以争辩，她怎么可以跟了姐夫？李信是姐夫呀！是她最尊敬、最崇拜的人。

　　歪歪扭扭的走出酒楼，眼看就要跌倒，幸亏被一个人扶住了。

　　“你怎么又喝成这个样子？”刘宗敏有些犯难，不知该把她送到哪里去了？送回家一定被骂，送自己家又怕说不清，只好又将她扶回到酒楼上，吩咐店家准备醒酒汤。

　　挽袖现在根本认不清人，只管诉她的苦，“姐姐非要我嫁给姐夫，我怎么可以嫁给姐夫？他是我姐夫呀！”

　　刘宗敏明白了，难怪她喝得醉汹汹的，可又不会劝人，“李公子也不错呀！虽然比我差了一点儿！要是你实在不愿意，我跟你姐姐说去，你嫁我怎么样？”

　　挽袖醉眼蒙蒙看着眼前这个黑口黑面的大汉，觉得他很熟悉却又叫不出名字，“我才不要嫁给你，你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

　　刘宗敏爽朗的一笑，当做笑话儿便过去了，她喝成这样一直扶着也不是办法，于是让店家搬来一张藤椅，让她躺在上头也舒服些。又好说歹说灌了半碗醒酒汤，好不容易哄着她睡下了，还怕她着凉，便把自己斗蓬解下来当被子给她盖着。

　　这一翻折腾，竟有些力不从心，刘宗敏坐下瞧着挽袖，暗自乐了起来，他大老粗一个，这还是第一次照顾人，谁料想这妹子也太难伺候了。

　　直到日落西山，挽袖方才清醒过来，看到刘宗敏时有些纳闷儿，他怎么会在这里？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点儿记不起来。

　　“要不是我在这里，你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刘宗敏直摇头叹气，“你说你一个妹子，喝得酩酊大醉，像什么样子？”

　　挽袖揉了揉脑袋，裂开一般的疼，果然是喝醉了，便把盖在身上的斗蓬拿给他。

　　刘宗敏拿回斗蓬，想着再劝她两句，“其实李公子人不错，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挽袖怔怔看着他，刚才定是自己酒后失言了，默然道：“我当然知道姐夫很好，只是我……，你根本不会明白。”一直是她姐夫的人，忽然要变身份，她接受不了，何况姐姐、姐夫一向恩爱，自己插在中间又算什么？

　　“什么姐姐、姐夫的，我先送你回去吧！”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再迟些回去定要给她姐姐数落了。

　　挽袖回到家里，已是夜幕降临，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她的屋子亮着灯，原来姐姐和姐夫都不在家，当下松了一口气。

　　听到动静，孙大娘走了出来，问道：“怎么才回来？饭菜早就做好了，娘子和公子他们吃酒去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挽袖哪有心思吃饭，不过胡乱扒拉了几口，然后说很困，便躺在榻上静静看着孙大娘做针线活儿，思绪早已飞到了九天云外。

　　闲来无事，孙大娘便拉起了家常，“袖儿，我还教过你做针线活儿呢？就是总不见你拿针捏线，姑娘嘛！不会针黹怎么能嫁得出去？”

　　挽袖完全没在听她说话，随口应了一句。

　　“按说那小李公子就不错，你却不乐意，今年可就十六了，像你这般大的姑娘早就嫁出去了，娘子也不心急，由着你胡来！说你心气儿高！心气儿高管什么用？嫁个实实在在过日子的才是正经，这天下哪有那么多英雄豪杰，那都是说书人嘴里的故事。”说到一半，孙大娘停顿了一下，“袖儿，咱们这回投了闯王，我寻思着他手下的英雄豪杰也是不少的，你瞅瞅哪个中意？”

　　挽袖不想听她说，把头扭到了一边。

　　“你这孩子，大娘我是过来人，有你吃亏的时候。”数落完，孙大娘话锋一转，“你还不晓得呢！娘子这回竟像转了性子，说是京城里时兴这红石榴色的裙子，特意让我赶制了给你穿！瞧，大娘眼看着就快做好了，只差这边的袖子，是不是开始给你准备嫁妆了？”

　　挽袖这才注意到孙大娘手里的新裙子，灯下虽然看不出颜色，但是红榴色的裙子，姐姐已经在准备了吗？

　　门外一阵响动，伴着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应该是姐姐、姐夫和张魁一家回来了。挽袖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不是她不想去迎接，她只是不想面对李信和红娘子而已。

　　孙大娘撂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忙迎了出去，只听她特有的嗓音在院子里嚷道：“哎哟，公子怎么喝醉了？”

　　一阵忙乱之后，慢慢又恢复了平静，挽袖很想过去探望姐夫，可一想起姐姐说过的话，便再也迈不开脚。

　　才要就寝，却见姐姐闪身而入，关切地询问：“姐夫喝醉了？他要不要紧？”

　　“没事儿，不过是跟闯王帐下的宋军师非常投契，多喝了几杯。”红娘子坐下来，一手抚着挽袖的头发，见她只穿着贴身的衣物，在灯下却是楚楚动人，“袖儿，还记得姐姐跟你说的那些话？”

　　挽袖自然知道她所指，默默点了点头。

　　“你姐夫今天喝多了，睡了过去，一时半刻也不会醒。”红娘子握了挽袖的手，无奈道：“我跟你姐夫一提你的事，他便数落我，是说什么也不同意的！”

　　挽袖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总算能了这件事。

　　红娘子却另有主意，低声说：“趁你姐夫醉酒之后睡着了，你现在去姐姐房里，等生米做成了熟饭，我不怕他不同意。”

　　挽袖心间一颤，原来这事情还没有结束。

　　“别怕！”红娘子双手捧着挽袖的脸，“从今往后，咱们三个人在一起，姐姐一定会好好对你。”

　　挽袖泪光点点，又默默点头，她接受了姐姐的安排，三个人就三个人，她认命了。

　　月落星沉，树影斑驳，一片静谧。

　　正前方就是姐姐的房间，平时经常来的地方，现在却一点儿不想进去，姐姐、姐夫一向恩爱有加，她突然横插了进来，绊在了他们之间，就像一个多余的人。

　　寝室内，姐夫果然在沉沉睡着，室内都是酒的香气。

　　红娘子让挽袖躺在榻上，给她盖好被子，临走又摸了摸她的脸庞，似有千言万语要交待，但见她泪光盈盈，又无法开口。

　　终于静了下来，室内一片漆黑，挽袖纹丝不动地躺着，聆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

　　暗沉沉的夜，她忆着从前，忆着儿时，忆着惨死的父母、姐姐，忆着过往的人和事。

　　她是被爹爹捡回来的，在一个夏日的清晨，一个中年妇人抱着她，倒在了爹爹平日耕种的田地里。爹爹发现时，那位妇人已死去多时，致命的是背后的刀伤，失血过多而亡。可活下来的她又是谁？和那死去的妇人又有着什么关系？无名、无姓、无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

　　记得儿时曾有个算命的来到村子里，爹爹很是相信那个瞎子，从家里拿了很多钱给他，因为算命的算出了她这个捡来的女儿是贵人命，将来必定贵不可言，光耀门楣。

　　而她哪里又贵不可言，不过是集市上摆放着的泥娃娃，听从别人摆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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