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

　　艾叶费力挣脱几个孩子的死缠烂打，衣摆已被他们乌漆麻黑的手弄脏，好不容易从包里掏出钱夹子，还没有所动作，一不留神，手里抓着的夹子被人夺了去。她心里一惊骇，猛然扭头，发现王磊大喇喇地拿着她的钱包，脸上少有的没什么表情，看也不看她，直接呵斥几个孩子离开，那眉眼下沉，不笑的时候还真有几分威慑力。
　　孩子恐是怕他，几个人没有多做纠缠，灰溜溜地跑走了。艾叶觉得王磊有点做的过了，便说：“他们怪可怜的，吓他们做什么。”
　　王磊听了，嘴角一勾，不以为然：“收起你那愚昧的同情心。你信不信，在不远处，就有一个团伙接头的教唆者。那几个讨饭的小孩连番上阵围着你，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你的手机钱包，到时你连后悔的地儿都没有。那些小孩或许可怜，但轮不到你管，你这次可以给他们钱，那下一次，下下次呢，你也管不过来。”
　　王磊的话字字透着冷酷无情，可艾叶又找不到反驳的余地。她愣愣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接话。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他应该就是这样一个人，冷静自持，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怎样去获取自己心中所想，那样高高在上，永远不会在意别人的人间疾苦。似乎与她的认知截然相反，她自问再次碰到这种情况，性格使然，她同样做不来冷漠待之。

　　这厢艾叶还在兀自较量，王磊却突然把钱包塞到她手里，大步向前头几米开外走去。艾叶诧异之际，他已弯下shen子，泰然地帮手推车旁的老阿嬷拾起一个个散落在路边的西红柿。他今朝穿得比较休闲，蓝白小格子衬衫照一件黑色夹克，下面配一条款式简单的仔裤，看着很有朝气，比之前西装笔挺的多了些亲和力。他不厌其烦地捡回掉得七零八落的西红柿，明明对他而言是那么格格不入，而他做的又是这般自然。
　　老阿嬷连声道谢，王磊只抿嘴一笑，讲：“阿婆，要当心些啊。”
　　艾叶看得眼都直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他不像是会具有乐于助人的热心肠。
　　王磊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让路给老阿嬷。艾叶不免想，至少他的心不会坏到哪里去。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我请你吃饭吧。”她主动邀请。

　　艾叶没料到王磊会爽快答应，这会儿，人已经坐在他的车上。上车前，他绅士地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请客。说吧，你想去哪儿吃，我请你。”艾叶没有矫情，果真用心思考了会儿，才道：“能不能去我学校那边？后街有家川菜馆，味道还不错，就是路儿有些远，在高教园区。”
　　王磊专心注意路况，淡笑着短短看了她一眼，直言不讳道：“这段时间没回学校，忒想吃吧，跟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一样，想来还是那时候吃饭香啊。”
　　艾叶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会被他猜到，她就是想学校的饭菜了，一直找不准时间回去，平素下班活脱掉了一层皮，哪还有那个力气乘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来回折腾。她的脸微微发烫，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以前也在本市读的大学？”
　　“恩，S财大。”王磊回答，继续接话题，“你是高教园区哪个学校的？”
　　“S医大。”
　　“哟，同我母校还挺近，好像只隔了两条街。”王磊表情愉悦，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艾叶收回观察他的目光，她原先还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斟酌再三的提议，这下可以稍微放宽心，紧绷的脊背慢慢松弛。
　　接着，俩人又不近不远地扯了几句，车里的气氛舒缓下来，相处逐渐融洽。艾叶方觉得有点儿肚子饿，到目的地儿还需些时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饿，总归是她的注意。想到这，艾叶也顾不上合不合适，从包里拿出一包饼干。她一直有随身带吃食的习惯，以备不时之需，病人多的时候，等她们忙完再去食堂，像样的饭菜早没了。有过一次经历，艾叶就学乖了，才不至于饿肚子。从小到大，她依稀都是这样，学得极长记性。

　　她迟疑了一下，问他：“你要不要吃饼干？”
　　王磊瞟了一眼外包装，是康师傅三加二的牌子，看她红着脸，似乎是蛮难为情，眼神像只小兔子，怯怯的，显得拘谨。
　　“好。”王磊突然不忍拒绝，尽管他已然好些年头没碰过这类零食了。
　　听他这么说，艾叶无疑是高兴的。递到他手边，王磊盯着前方，忒理所当然地说：“开车呢，不方便，你给我拿一块吧。”
　　艾叶怔了怔，没有推辞。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头，才捏起一片送到他面前。不想，王磊直白地伸过脖子，张嘴就着她的手指把饼干吃进嘴里，反而扰得艾叶一惊，心激烈跳动，不知所措。
　　王磊不认为有什么不妥，缓缓咀嚼，柠檬味的，理应有酸味儿，不知怎的，他吃起来倒觉得有丝儿甜味，不腻歪，极对他胃口，一吃还真感觉自个饿了。
　　“挺好吃的，再来一块。”他语气平常地要求，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话里的熟稔。
　　艾叶忙把自己咬了一半的塞进嘴里，又递给他一块儿，第二次做就顺手多了，艾叶直接拿到他嘴边，王磊依然压低下巴，张嘴吃了。

　　很快，大半包饼干下去，王磊一连吃了好几块，艾叶提着心顾他，自己反而没怎么吃。见王磊还要，艾叶就说：“先垫点儿，再吃，等下正餐就吃不下了。”
　　怕王磊不肯似的，打开包的拉链，急急把饼干放了进去。王磊瞥见她的小动作，嘴巴一咧，眉眼俱染上笑意，心说看不出来，这妞儿还挺好玩儿。
　　他表现出极好商量的语气：“听你的。你那边储物柜里有水儿，拿一瓶给我喝喝。”
　　艾叶傻乎乎地应了声，找出来，不消他说，自觉拧开瓶盖喂到他嘴边儿。王磊喝了几口，摇了摇头。艾叶领会，旋上盖子，放到一边儿。

　　王磊的视线移向后视镜：“你不渴？”
　　艾叶低着头，轻轻说：“不渴。”
　　王磊不觉觑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之后一路，双方像是约好般，都没有开口讲话。

　　天黑透半边天的时光，王磊的车子到达了艾叶说的川菜馆子小天鹅。极容易在街边找了个空地儿停好，俩人一同打开车门下车，艾叶站在几步外等着，王磊回头锁上车子，跟上去。
　　迎面擦身而过一对男女学生，许是刚从馆子里吃完饭出来，路过王磊车边的时候，女孩儿大惊小怪地咋呼道：“哇塞，快看啊，是辉腾。”
　　这时，王磊他们已经推门进了馆子，若是被他听到接下来男生讲的话，不知作何感想。
　　“靠，还真有傻逼买它啊！”
　　识货跟不识货的都一样，王磊同志注定背个傻逼的名号儿。

　　他们进去的点儿正好过了学生用餐高峰时段，餐馆里留了几个空位。服务员把他们带到角落的两人桌坐下，问他们需要点些什么。
　　王磊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艾叶也不好班门弄斧，怕这里的菜色拿不出手。她左右为难，咬着下唇，不知道该点哪些。
　　王磊随意地笑道：“这片儿你熟，你看着点呗，我不挑的。”他哪会不挑啊，嘴刁得要死，这也是后来两人生活在一起，艾叶才渐渐知晓，方觉他那时候有够虚伪的。
　　此刻，艾叶听他这样说，一根筋的信以为真了。心里的顾虑消逝，麻利儿地点了三菜一汤，都是这家店的特色菜，味道绝对顶呱呱。

　　趁着上菜的空挡，王磊瞄了瞄四周的环境，地方不大，生意兴隆，老板娘坐在门口的收银台低头算账。来的都是周边学校的学生，对面包厢里时不时出传来一大群男生斗酒的喧闹声，该是一桌子人在过生日。这里的隔音效果委实不好，还能听到厨房里厨师打火烧菜的声音，铁勺碰铁锅的当当声，平添了一股子现实的烟火味儿。说实话，他有些不适应，却不排斥。
　　他收回目光，对面的艾叶安静地坐在那，正用纸巾仔细地擦拭油光闪闪的桌面，那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干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把手抬一下。”艾叶忽然出声道。
　　王磊微愣，不过还是配合地抬起手臂，艾叶抡长胳膊抹了抹他那片桌面。他出神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裤袋里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恍惚了一下子，掏出手机，一看是贺乔阳打来的，顿了顿，接起。

　　“事儿办完没有，来不来了？我和唐蜜都吃差不多了。”贺乔阳在那头一贯地嚷嚷。
　　王磊看了眼艾叶，讲：“别等我了，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嘿，你大爷的，都等你半天了，在哪混呢？别是半路碰着个小姑娘，正吃饭呢。”
　　“知道还废话，就这样。”王磊截断他那些荤素不忌的话，直截了当挂了。

　　他把手机放到桌面上，艾叶还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仿佛压根没听到他讲电话。王磊恶趣味的毛病又发作了，就想逗逗她，“哎，我说，上次在医院我都向你耍流氓了，你还不怕啊，还敢主动跟着我出来，你就放心等会儿回去的路上我不会在半路做点儿什么出格的事。”
　　艾叶半垂着头，视线投向被她抹得乌黑的纸巾，沉默了几秒，说：“你应该不缺女人。”
　　王磊眉毛一挑，用开玩笑地口吻回对：“你还真猜错了，我啥都不缺，就缺个老婆。”
　　下一瞬间，艾叶霍然抬眼直视他，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神色严肃，语调一本正经，“你看我怎么样？”
　　王磊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什么？”
　　艾叶抓紧了拳头，仍旧正视着他，郑重其事重复道：“我的意思是我当你的老婆怎么样。”
　　王磊同志着实吓了一跳，拿筷子的手一松，只来得及抓回一根，另一根筷子一骨碌儿滚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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