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有几多难（清穿）

　　康熙依例分别向太皇太后、皇太后问了安，舟车劳顿，问安之事也只是进到礼数，并没有逗留。小憩过后，康熙已经坐在乾清宫处理政事了，我虽是大病初愈，却也是因着那病好些日子没有当值，于是在御前伴驾。
　　自从听了素笙的那番话，我心里就老大不自在的，眼下事主就坐在眼前，更是让我坐卧难安，只是不自觉地望着他。乾清宫的地炕烧得极暖，我也出了一身的薄汗，烘出了些脂粉的香气，味道有些甜腻。
　　正垂头练字的康熙，握住御笔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他便没有任何先兆地转过头来，带着一丝疑惑的目光正撞上我的。我不由得心里一突，赶忙避过头去。
　　“你身上是什么味儿？”他轻嗅了两下，略带好奇地看着我。
　　“就是普通的香粉。”我还是不敢看他，低着头喏喏地说了。
　　“不是，不是香粉。”他不依不饶。
　　“啊！我想起来了！是这个！”我拎起腰上的荷包，是曦倩的手笔，我和素笙一人一个，我的是莲青色的，绣着白色的芙蓉花。嫌它空着可惜，我就问素笙要了些干花装进去。香气本来很淡，倒是他鼻子太好用了。
　　不待我从腰间解下，他便不由分说捞住那荷包往跟前一扯。我被带得向前两步，险些扑倒在他怀里，落下个投怀送抱的嫌疑。
　　“这香味很好，朕要了。”他把荷包放到鼻子底下，又嗅了嗅，方才信服地点了点头。
　　“可这是…”我又读到他眼中不可抗拒的威严，只得乖乖地解下了荷包，递到他的手里。
　　我嘟着嘴，脑门写着三个大字——“不想给”，他却当作没看见似的把荷包收进袖子里，又自顾自地低头写起字来，脸皮简直厚到无可附加的地步。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被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德安看见了，对着我抹脖子瞪眼的，我也全当没看见。不巧的是，康熙刚好抬起头来。李德安那个汗哟！我的脸一个崩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康熙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直发抖的李德安，又看了看笑得花枝乱颤的怎么都止不住的我，最后也是展颜一笑。
　　李德安从此以后再也不朝我嚷嚷规矩了，我倒是乐得耳根清静。只是这一阵子，我总是遭人指指点点的，心里很不舒坦。
　　这日，轮到锦蔷当值，我和曦倩、素笙难得都有空，便聚在一起。
　　“纤凝，唱个歌儿给咱们听吧！”曦倩拉着我的手臂央求道。
　　我微微一笑，在现代本小姐可是号称KTV女皇啊！转向茗絮，“姑姑，可否向你讨几个杯子用用？”
　　“杯子？哦，有有。”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新的茶杯，我拿了，又从桌子上捡了几只，总共凑了七只。我小心的往杯子里添着水，并不时地用两只象牙筷子敲击着杯沿儿，调试音准。
　　“这是玩什么？不是让你唱歌吗？”素笙凑过头来。
　　“这是我的乐器。”我神秘一笑，“好了。弄好了。各位请鼓掌！”
　　“这蹄子！哪有还没开始唱就让人鼓掌的！”曦倩嘴上虽是这么说，却还是乖乖地拍了手。
　　“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我心里一乐，没让你们尖叫、献花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
　　待众人坐定，我便用象牙筷子在杯子上敲出一连串儿清脆的音符，众人这才解其奥妙，赞叹起来。
　　“泉水曾是阳脂玉胫瓶中一滴露
　　它带走了森林河流山川的温度
　　它聚而无形淡而无情
　　装做不在乎
　　终有一天它结伴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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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水头也不回带着天然的古朴
　　喝过的人忘记烦恼从此来吃素
　　它纯而无色淡而无味
　　是天赐的礼物
　　有多少人却弃之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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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过天涯海阁苍松迎客神仙也驻足
　　树下停留三年终日对奕却不分胜负
　　流到大海之东长江之南化育了西湖
　　才有杨柳依依情人归来
　　望著你的眼睛去倾诉别来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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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泉水曾是李白喝剩下的一壶酒
　　酿成醋的酸也解不了爱恨情愁
　　如果有人念起抽刀断水水仍自流
　　如何明白是谁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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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到天涯尽处逃离虎口天地任遨游
　　仙子凌波微步罗衫飘忽十步一回头
　　流过葬花带泪几度轮回
　　何处是红楼
　　才有家书千斤万般滋味
　　料想娘子日日在门口苦苦等候”
　　本来这首《泉水》的节奏就很轻盈，加上用杯子敲出的音节，更多了几分灵动。我婉转唱来，自己也不觉沉醉其中，舍了原先词义中的几分悲苦，倒多了些欢快的意味。本来这些宫人就是不让识字的，料想她们也听不出这词中的深意来，只是当作个调子来听听罢了。曲罢，没听到掌声，她们只是疑惑地望着我。
　　过了许久，掌声来了，却是先从门外传来的。
　　“好啊！真好！”花盆底迈过了门槛，看她的服色，也是个宫女。
　　“哟，这不是永和宫的秀月姑娘吗？外面冷，快进来坐。”还是茗絮记性好，按说照她这副尊容，搁人堆里，就是我亲姐姐，怕我都认不出来。庸脂俗粉也就罢了，偏偏这位姐姐就是一副目空一切的神情，仿佛自己是天皇贵胄，毫不避讳地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被她盯得直发毛，血压“噌”的就上来了。
　　“这位就是艳名远播的围场女子？”她斜着眼看我，我差点儿以为她眼睛有毛病。等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艳名远播，是用来形容妓女的吧！你个十三点！
　　“什么围场女子？我是御前的宫女。”我也不发作，细声细气地回她，还特地加了点儿媚音。要说阴阳怪气，你可比刘婷婷差远了，她跟我大战三百回合，都得败下阵来，何况是你！
　　“你是御前的宫女？我怎么没见过你？该不是哪个来历不明的乱党混进宫里了吧！”她扬着一张脸，还真是欠扁！我忍！
　　“乱党？怎么姐姐和皇上说的不一样？皇上亲口说我是御前的宫女，姐姐怎么又说我是乱党？莫非皇上弄错了？”我佯装疑惑，却看见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跟个调色盘似的。心里头那个美哟！
　　“哼！你最好小心点儿！别耍那些个小心机！想勾引皇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素笙待要说话，却被我一把拉住。
　　“是，是，小妹我有那个自知之明，我也就是比姐姐强了那么一点点儿，要勾引皇上，确实不是那块料！谢姐姐提醒！”
　　这话一说完，满屋子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憋不住了，各自掩着嘴笑了。
　　“你…你给我记着！”秀月气呼呼地出门去了，满屋的人这才放开了大笑起来。我却一步奔到门口，“姐姐慢慢走，别磕着了！”说完就听一阵巨响。我捂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进了屋。众人见状，又爆发出一顿狂笑。
　　茗絮却是一脸的担忧：“你真是胡闹！这秀月是安嫔跟前的红人，安嫔背后有佟妃给她撑腰，现在她又圣眷正隆，她跟前的人，你也惹得？”
　　我倒也猜到这十三点不是个善主儿，只是没想到后台这么硬，心下也是一寒。素笙看到我的神色，轻握了我的手，“别担心，皇上把你弄进来，自会护着你的。”
　　他会吗？这连日下来，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特别的奴才罢了。有什么资格跟主子叫板？更何况那主子就是他的宠妃，这一想，心里更是一凉。
　　我心里明白，这秀月不过是个石子儿罢了，问路的人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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