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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
9算计
"救一座城需要多少钱?李不才说三百两,赵有方说三万两,钱思进说——要看你愿意死多少人。"
"当救命药变成生意经,菩萨低眉看见的不是慈悲,是账本。"
第一回合:开场发难
卯时三刻,县衙花厅。
药味与晨雾混杂,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他的目光扫过堂下四人——济世堂的李不才,名医赵有方,回春堂的孙得力,以及本县最大的地主兼放贷人钱思进。
这四人,代表了南阳县盘根错节的势力。
吕步纬内心:完了,又是这四位祖宗。
要钱,府库能跑老鼠;要人,衙役班头都病倒三个。今日若议不出个章程,后堂那位燕大人…他腰间那柄剑,可是真敢杀人的。
“吕大人!”李不才率先发难,他的医箱“咚”地一声砸在黄花梨椅面上,声响之大,吓了吕步纬一跳。
“疫病如火,刻不容缓!当务之急,是立即封城,许进不许出!然后以雄黄、苍术、火酒三味猛药,遍洒全城,清血清秽!三百两,只需三百两,立竿见影!”
屏风后,燕卿云指尖轻叩刀鞘:封城是正理,但开口就是三百两…这数目,够我北疆一营将士半月粮草。
“李大夫,好大的口气!”赵有方“唰”地展开折扇,扇骨却“叮”地一声,精准地敲在李不才面前的茶盏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火酒性烈,助燃疫气!雄黄含毒,伤人脏腑!你去年用这‘三味猛药’治风寒,一口气毒死了九条人命!案卷墨迹未干,要不要我现在就调出来,给吕大人和各位重温一遍?”
燕卿云眸光转冷:原来是个背了人命官司的庸医,竟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吕步纬内心:赵老头又翻旧账…虽是不合时宜,但他说的确是实情。
可此时翻案底,分明是要搅局,让我下不来台。
李不才手一抖,杯中的酒水泼洒出来,在红木案几上晕开一片暗红,宛如血迹。“赵师爷!风寒是风寒,疫病是疫病,岂能混为一谈?”
第二回合:算盘介入
“嘿嘿…”孙得力胖乎乎的手指在紫檀木算盘上“噼啪”一拨,笑声像滚动的算盘珠一样圆滑,
“李大夫,咱们不谈医术,谈点实在的。”
“眼下雄黄市价,已涨到三十文一两。三百两银子,满打满算也只够买十斤雄黄。
您那三味药,莫非只靠雄黄一味?
剩下的苍术、火酒,还有人工杂费,那二百两缺口,莫非是要县库来补?”
他手指再动,算珠又一声脆响,“哦,对了,若是县库出钱,这采购入账,按规矩,得按市价上浮一成,以充损耗。”
燕卿云眉头紧锁:尸横于野,他竟然还在算计这‘上浮一成’?此等行径,与通敌资寇何异!
吕步纬内心:孙扒皮!这吸髓吮血的奸商!这是要趁火打劫,把我县库最后一点底子都掏空!
“孙掌柜,你这算盘打得…”钱思进终于开口,
他慢条斯理地捻动着掌心的沉香木佛珠,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脊背一凉,
“…比我这佛珠转得还滑。垫资嘛,不是不可以。
只是这利息怎么算?按日息,还是按月息?三分利,还是五分利?
再者,若按李大夫的法子封城,这城里老弱病残死绝了,他们名下的田产屋宅…又该归谁处置?
孙掌柜,你那回春堂近来收了不少抵押,怎么,这回是连死人的产业都惦记上了?”
燕卿云指节捏得发白,刀鞘内的利刃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杀意,
发出微不可闻的轻鸣:国难当头,竟公然算计百姓家产…此獠不除,天理难容!
吕步纬内心:狠!还是钱老鬼狠!一句话就把遮羞布全扯了下来,直接把棺材铺和地契摆上了台面!这哪是议事,分明是饿狼分尸!
第三回合:狗咬狗
孙得力被戳中痛处,胖脸涨红,手中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吕步纬的官袍下摆。
“钱老爷!你…你血口喷人!”
李不才见状,立刻抓住机会反扑,指着孙得力叫道:
“吕大人明鉴!封城之议,是孙掌柜最先提出!
我李不才只负责开具防疫药方,药材供应是他回春堂的事!
若是用了他的药材出了人命,这责任,可不能扣在我济世堂头上!”
赵有方“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
“责任?好,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责任账!
就按你李大夫去年治死人的概率,九死一生!若是此番防疫,死一个人,赔三十两抚恤,不过分吧?
若死一千人,就是三万两雪花银!李大夫,你那四味药方,卖得出三万两吗?
卖不出,是不是就得让吕大人动用官仓银?
官仓银不够,是不是就得加税?加了税,百姓活不下去,是不是就得…造反?!”
燕卿云心中冷笑:这赵大夫倒是个狠角色,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下来,谁都接不住。
吕步纬内心:诛心之论!这是诛心之论啊!
赵有方这是要把所有人都逼到绝路!完了,今天这事彻底黄了…
第四回合:僵局与变数
钱思进手中飞转的佛珠骤然停住,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重若千钧:“赵大夫,言重了。抄家灭族,那是朝廷法度,还轮不到我等在此妄议。
钱,我可以出。
但话要说清楚,若是按诸位这般治法,死一个人,我折损三十两本息。
死到一千人,折进去三万两,南阳县库便可宣告破产。县库破产,府衙必然问责,吕大人丢官都是轻的。
为了填补亏空,加征赋税势在必行。税赋一起,民怨沸腾…诸位,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究竟是为了治病救人,还是为了…催生出一场民变?”
燕卿云握紧了刀柄:好一招釜底抽薪!将个人利益与官场前程、地方安定彻底捆绑,让吕步纬投鼠忌器。
此人心机之深,远超另外三人。
吕步纬内心如坠冰窟:钱思进这是把路彻底堵死了!他算准了我怕激起民变,怕丢乌纱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全县死绝吗?
后堂那位…他到底在看什么?他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惊堂木悬在半空,吕步纬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冷汗已浸湿了他的后心。
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钱思进偶尔拨动一颗佛珠的轻响。
这僵持的沉默,比之前的争吵更让人窒息。
就在吕步纬几乎绝望之际,李不才眼珠一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尖着嗓子叫道:
“吕大人!诸位!既然我等争执不下,何不请外援?城外来了位游方女医,自称鬼门传人,名唤苏晚月!
此女神乎其技,昨夜在街口,仅用温水擦身、几根银针,便救活了一个被济世堂判定必死的乞丐!如今百姓都称她为‘活鬼医’!何不请她来议一议?”
屏风后,燕卿云身形微震:她终于要登场了。
且看她如何应对这潭浑水。
吕步纬内心猛地一颤:李不才这老狐狸,眼看局面无法收拾,就想找个替罪羊来背锅!可是…鬼门传人?
后堂那位燕大人,似乎对此女格外关注,几次询问…或许,这真是个破局的契机?
死马当活马医吧!
第五回合:新风入局
“鬼门?”赵有方扇子停在半空,嗤笑一声,“李大夫,你自己束手无策,就想推个来历不明的女娃来顶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孙得力胖脸上挤出讥诮的笑容,算盘珠故意拨得乱响:“女娃行医?呵呵,我回春堂的学徒,光是辨识药材就要三年,出师坐堂更要十年之功!
她一个游方女子,用温水擦身就能退热?这不是江湖骗术是什么?”
钱思进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捻着佛珠,语气莫测:“妖术也罢,仙术也罢,只要不用我等掏银子,试试…倒也无妨。”
他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将苏晚月置于“免费劳力”的尴尬境地。
燕卿云眸中寒光一闪:这群蠹虫!大难临头,仍不忘党同伐异,算计得失!若非…
吕步纬内心天人交战:他们都反对…但后堂那位默许…赌了!
就借这把‘外力’的刀,来斩断这群地头蛇的利益链条!
成了,我是慧眼识英;败了,也有这女医顶罪,后堂那位总不能再怪罪于我!
“够了!”吕步纬猛地将惊堂木拍下,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堂内嗡嗡作响,
“传!游方医者,苏晚月!”
苏晚月踏进正堂,步履从容。她先是对堂上的吕步纬盈盈一拜,礼节周全。目光随即平静地扫过全场那四张神色各异的脸,却唯独没有看向那道藏人的屏风。
“民女苏晚月,见过县令大人,见过各位先生。”
吕步纬内心:好沉稳的气度!与这群吵吵嚷嚷的蠹虫一比,高下立判。
赵有方率先发难,折扇虚指:“苏姑娘,你说你是鬼门传人?
却不知,你读过《内经》否?通晓《伤寒》否?师从何人啊?”
连珠炮似的问题,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
苏晚月不卑不亢,微微颔首:“医者,重术更重效。典籍在心,不在口。”
孙得力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效?姑娘昨日用温水救人,确是奇闻。
我回春堂有上等艾柱,若加入水中,疗效更佳,价格也公道,姑娘可愿合作?” 他三句话不离生意。
屏风后,燕卿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这就开始下套了。
苏晚月看都没看孙得力,目光直视吕步纬:“吕大人,疫病之治,关键在于阻断传播,调和体内阴阳。
鬼门确有奇术,但涉及秘传,不便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详述。
请恕民女冒昧,恳请与大人密室一议,再定方略。”
燕卿云指尖一顿,眼中闪过激赏:以退为进,直击要害!好手段!不仅化解了围攻,更将主动权抓回手中。
吕步纬内心:妙啊!此言一出,既堵了这些人的嘴,又给了我单独决策的台阶!此女果然不凡!
“准!”吕步纬立刻应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就在苏晚月转身,即将跨入后堂门槛的瞬间,她忽然停下,回头对着脸色最难看的李不才,展颜一笑,那笑容清澈无害,却让李不才浑身一僵:
“李大夫如此推崇鬼门,晚月感念于心。
待防疫方案定下,其中关键环节,少不得要第一个请您鼎力相助,届时还望李大夫不吝赐教。”
燕卿云几乎要抚掌赞叹:好一招漂亮的‘祸水东引’!李不才,你这捧杀之计,如今原样奉还!
吕步纬内心畅快无比:哈哈哈!李不才这脸色,青白交错,真是精彩!让你推人顶缸,现在自己也成了局中人!痛快!
李不才内心:我…我…这黄毛丫头!她竟敢…!完了,这下彻底被拖下水了!
后堂的帘幕缓缓落下,隔绝了前堂那些或惊愕、或愤怒、或算计的目光。
帘幕之内,吕步纬看了一眼,一直未曾说话的师爷才南守,长舒一口气,连忙为二人引见:“苏姑娘,这位是燕大人,奉旨巡查北幽路民疫事宜。”
他又转向燕卿云,“燕大人,这位便是苏晚月苏姑娘,医术…颇为神妙。”
苏晚月浅浅万福,姿态恭谨:“民女苏晚月,见过燕大人。”
燕卿云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无波:“本官亦久闻苏姑娘妙手回春。”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所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尽在这片刻的静默之中。
吕步纬内心:果然!他们相识!看来我这步险棋走对了!有燕大人支持,此事可为!
燕卿云内心:她竟能在这般混乱局面中,如此快地抓住破局关键。
这份急智与胆识,远非常人。
苏晚月内心:一切顺利。
借吕步纬之口召我前来,借燕卿云之势压住场面。
接下来,该我出手了。
“苏姑娘,”燕卿云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如今已无闲杂人等,你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苏晚月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备好的绢布,徐徐展开,上面以工笔小楷绘着清晰的图示与条款。
“燕大人,吕大人。”她声音清晰而坚定,“防疫如同治军,首重令行禁止,纲举目张。民女初步设想,须立即建立三营联防之制…”
燕卿云凝神细听,目光落在绢布上,越看越是心惊:分区管控,分级诊疗,物资统筹,信息通达…这哪里是医者方案,这分明是一份详尽的军阵部署图!此女胸中,究竟藏了多少丘壑?
吕步纬凑上前,看着绢布上条理分明、思虑周详的条款,连日来的焦虑惶恐竟渐渐平息,一股久违的希望从心底升起。
吕步纬内心:有救了!南阳县有救了!此策若成,非但疫情可控,说不得还是我吕步纬的一桩大政绩!
窗外,报辰的更鼓声遥遥传来。苏晚月将绢布轻轻卷起。
“大人,以上只是纲要。具体的人员调派细则、物资供应流程、以及…如何让前堂那几位‘心甘情愿’地出力,还需与二位大人细细斟酌。”
燕卿云的手按在刀柄之上,指节有力,目光锐利如鹰。“正当如此。吕大人,你以为呢?”
吕步纬内心:这是要逼我彻底站队,与那些地头蛇划清界限了。
罢了!富贵险中求!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燕卿云和苏晚月深深一揖:“下官卑职但凭燕大人与苏姑娘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人目光交汇于空中,一个基于利益与形势的临时同盟,在此刻悄然结成。每个人心中都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堂前的扯皮看似无果而终,却无形中促成了一个全新权力核心的诞生。一场围绕着南阳县生死存亡,也关乎每个人命运的大戏,终于拉开了它沉重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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