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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一次共同出诊,心跳加速
第九章第一次共同出诊,心跳加速
1
求救的锣声是在午饭后传来的。
急促的“铛铛”声敲碎了灵枢谷的宁静。柴胡从谷口飞奔而来,脸色发白:“石家坳的陈伯出事了!心口剧痛,已经晕过去一次!”
林循和姬素问几乎是同时站起来。
“备竹轿!”姬素问对茯苓说,又转向林循,“你的急救包。”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出诊——虽然姬素问的腿伤还需要坐轿,但至少能同行了。
竹轿是柴胡和另一个弟子临时赶制的:两根长竹竿中间绑一张藤椅,铺上软垫。姬素问被茯苓搀扶着坐上去时,眉头微蹙——显然腿伤还在疼,但她没说什么。
林循背上急救包,柴胡和另一名弟子抬起竹轿,一行人匆匆出谷。
石家坳离灵枢谷三里地,是个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陈伯家在最里头,土屋低矮,此时已经围了不少村民。
“让让!灵枢门的先生来了!”有人喊。
人群分开。林循第一个冲进去,看见土炕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面色青灰,一手死死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得像离开水的鱼。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循跪在炕边,一边问家属一边检查。
陈伯的儿子陈虎红着眼:“一个时辰前,爹正在劈柴,突然就说心口像被石头压住了……我们扶他躺下,他疼得直冒冷汗,刚才还晕过去一小会儿。”
林循迅速评估:意识清醒但痛苦,面色苍白,皮肤湿冷,典型的休克早期表现。他贴耳听心音——心律不齐,有明显的早搏。
“血压计……”他下意识去翻急救包,才想起电子血压计早就没电了。
“我来。”姬素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已经从竹轿上下来,由茯苓搀扶着,慢慢走到炕边。村民自动让开一条路,对这个坐着轿子来的年轻女医者投去好奇又怀疑的目光。
姬素问恍若未觉。她在炕边的木凳上坐下——茯苓已经贴心地在凳上加了软垫。然后她伸出右手三指,轻轻搭在陈伯的腕上。
诊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2
诊脉的时间很长。
姬素问闭着眼,眉头微蹙,整个人仿佛沉浸在那细微的脉搏跳动里。林循在旁边看着,忽然想起现代医学里也有类似的专注——当医生用听诊器听心音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但中医的脉诊更玄妙。林循学过一点,知道要辨浮、沉、迟、数、滑、涩、弦、紧……但真正的高手,能从脉象里读出脏腑的气血盛衰、阴阳虚实。
此刻姬素问就是那个高手。
她诊了足足一盏茶时间,才缓缓睁眼。
“脉结代,沉细欲绝。”她低声说,声音只有近处的林循和陈虎能听见,“心阳暴脱,瘀阻心脉。”
“能治吗?”陈虎急切地问。
“我试试。”姬素问看向林循,“林先生,你检查一下疼痛的具体位置和放射范围。”
林循点头。他轻轻拉开陈伯捂着胸口的手:“陈伯,我按哪里,您告诉我疼不疼,好吗?”
陈伯艰难地点头。
林循开始触诊。他先按胸骨中下段——心绞痛常见位置。陈伯立刻痛苦地呻吟:“就、就是那儿……”
“这里疼吗?”林循的手移到左胸心尖区。
“也疼……连着疼……”
“那这里呢?”他按压左肩内侧。
“哎呦!疼!”
最关键的测试来了。林循握住陈伯的左臂,从肩膀一直按到手腕:“这条线有没有感觉?像有东西窜着疼?”
陈伯的眼泪都出来了:“有!有!从肩膀一直疼到小指!”
这是典型的心绞痛放射痛——沿臂内侧放射至小指,正好是手少阴心经的循行路线。
林循正要开口,一只手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是姬素问。
3
她的手微凉,指尖有薄茧,但按在他手背上的力道很稳。
“等等。”她的声音很轻,眼睛死死盯着陈伯疼痛的走向,“这疼痛走向……似与手少阴心经吻合。”
林循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她的触碰——虽然那确实让他呼吸一滞——而是因为她的话。
“手少阴心经?”他重复。
“起于心中,出属心系,下膈络小肠;其支者,从心系上挟咽,系目系;其直者,复从心系却上肺,下出腋下,循臑内后廉,行手太阴、心主之后,下肘内,循臂内后廉,抵掌后锐骨之端,入掌内后廉,循小指之内出其端。”
她一口气背出完整的循行路线,然后指着陈伯疼痛的路径:“从心前区痛起,放射至左肩、臂内侧、前臂尺侧、小指——正是手少阴心经所过之处。”
林循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现代医学描述的心绞痛放射痛,中医描述的手少阴心经循行痛——两个完全不同的理论体系,在这一刻,指向了同一条实实在在的疼痛通路!
这不是巧合。
这是人体客观存在的生理-病理现象,被两种医学语言描述!
“所以……”林循的声音有些发干,“针刺这条经上的穴位,可以缓解心绞痛?”
“可以。”姬素问已经松开了手,从茯苓捧着的针囊里取出银针,“内关、通里、神门,皆手少阴心经要穴。针刺可通心脉,宁心神。”
她示意林循扶住陈伯的手臂,然后下针。
第一针,内关——前臂内侧,腕横纹上两寸。针入三分,轻轻捻转。
陈伯的身体猛地一颤。
“什么感觉?”姬素问问。
“酸……胀……往心里窜……”
“好。”姬素问继续捻针,“气至病所。”
第二针,通里——腕横纹上一寸。第三针,神门——腕横纹尺侧端。
三针下去,陈伯的呼吸明显平缓了些。脸上的青灰色稍有消退,冷汗也少了。
“有效。”林循惊喜地看着姬素问。
她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针尾——那三根银针正在微微颤动,不是手抖,是针身在自发地、有节律地轻颤。
“得气了。”她轻声说。
4
但林循知道,这只是暂时缓解。
心绞痛的根本原因是心肌缺血。针灸可以调节神经、缓解痉挛、改善侧支循环,但如果冠状动脉有严重狭窄或堵塞,还需要其他干预。
“陈伯,”他问,“您这病是第一次发作吗?”
陈虎替父亲回答:“不是……从前年冬天就开始,天冷或者累着了就会疼。但没这次厉害。”
“平时有没有头晕、乏力、活动后气喘?”
“有有有!多走几步路就喘,上个月还晕倒过一次。”
典型的心血管疾病渐进过程。林循心里有了判断:这很可能是冠心病,心绞痛不稳定型,随时可能发展成心肌梗死。
“需要长期管理。”他对陈虎说,“第一,绝对休息,不能再干重活。第二,饮食清淡,少油少盐。第三,保持情绪平稳,不能激动。第四……”
他顿了顿:“我教你一套呼吸法,疼的时候可以缓解。”
他握住陈伯的手——那只手依然冰冷潮湿。
“陈伯,跟着我做。慢慢吸气,心里默数一、二、三、四……好,屏住呼吸,数一、二……现在慢慢呼气,数一、二、三、四、五、六……对,呼气要比吸气长……”
他引导得很耐心。陈伯起初呼吸短促,但在林循一遍遍的示范下,渐渐跟上了节奏。
深而慢的呼吸。
奇妙的是,当呼吸节奏稳定下来后,陈伯的脸色又好转了一些。连姬素问都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她看着林循引导呼吸的侧脸,眼神若有所思。
“这呼吸法……”她等林循停下后问,“有何讲究?”
“深慢呼吸能激活迷走神经,降低交感神经兴奋,从而减慢心率,降低心肌耗氧量。”林循解释,“还能增加血氧含量,改善心肌供血。”
“迷走神经?交感神经?”姬素问捕捉到新词。
“就是……控制身体自动功能的‘两套系统’。”林循尽量简化,“一套让人兴奋、紧张、准备战斗;一套让人放松、休息、恢复。心绞痛发作时,前一套系统过度兴奋,加重心脏负担。深呼吸能启动后一套系统,让心脏‘休息’一下。”
这个解释姬素问听懂了。
她点头:“阴平阳秘。兴奋为阳,放松为阴。你这是以阴制阳,以求平衡。”
“可以这么理解。”林循笑了。
两人的对话自然流畅,像已经合作多年的搭档。围观的村民都看呆了——一个说古怪新词,一个说古老医理,居然能聊到一块儿去?
5
治疗持续了半个时辰。
姬素问每隔一刻钟行针一次,保持针感。林循则继续引导呼吸,同时监测陈伯的生命体征——虽然没有仪器,但他通过触摸脉搏、观察面色、询问感受,也能做出基本判断。
最明显的变化在陈伯的脉搏上。
起初是细弱而快的“结代脉”——不规则,有间歇。随着针灸和呼吸的进行,脉搏渐渐变得有力了些,节律也开始规整。
“脉象转缓。”姬素问再次诊脉后说,“结代减少,沉细之中略见起色。”
她拔出了针。
银针离开皮肤的瞬间,陈伯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吐得很深,很慢,像把胸中积压已久的浊气都吐了出来。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但已经没有了濒死的恐惧。
“爹!”陈虎扑到炕边。
“不……不疼了。”陈伯哑声说,摸摸心口,“真的不疼了……就是有点乏。”
“这是正常的。”林循扶他慢慢坐起,“心脏刚经历了一场‘战斗’,需要休息。接下来三天绝对卧床,按时服药,饮食要清淡。”
姬素问已经开好了方子:生脉散加减——人参、麦冬、五味子为基础,加了丹参、川芎活血化瘀,桂枝、甘草温通心阳。
“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她把竹简递给陈虎,“连服七日。七日后到灵枢谷复诊。”
陈虎千恩万谢地接过,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两位神医!救命之恩,我陈虎这辈子记着!”
他这一跪,屋里其他村民也跟着要跪。林循和姬素问赶紧拦住。
“快起来!医者本分,不必如此!”
好不容易把陈虎扶起来,屋里气氛终于轻松了些。有村民端来热水,有妇人拿来干净的布巾。大家看着陈伯渐渐恢复的脸色,都对这两个年轻医者刮目相看。
6
回程的路上,夕阳正好。
竹轿吱呀吱呀地响,在山路上有节奏地摇晃。姬素问坐在轿上,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被夕阳染成金红。
林循走在轿旁,偶尔提醒抬轿的柴胡注意脚下石头。
两人都没说话,但空气里有种奇异的安宁。
直到茯苓憋不住,小声问:“师父,您今天按林先生手的时候,怎么知道那是手少阴心经啊?”
这个问题让林循也竖起了耳朵。
姬素问沉默片刻,才说:“我七岁开始背诵经络歌诀,十岁能在自己身上画出所有经脉路线。但真正‘看见’经络,是十三岁那年。”
“看见?”茯苓瞪大眼睛。
“不是用眼睛看。”姬素问解释,“是……感知。就像你闭着眼,能知道自己的手在哪里,脚在哪里。练到一定境界,能感知气血在经络里的流动。”
她顿了顿:“今日陈伯疼痛的走向,太典型了。就像一条被堵塞的河道,水在其中挣扎、冲撞,疼痛就是那挣扎的浪花。顺着浪花,就能找到河道。”
这个比喻让林循心中震撼。
“所以你‘按’住我的手,”他缓缓说,“不是让我别动,而是让我‘感受’那条河道?”
姬素问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在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流淌。
“对。”她说,“我想让你知道,你说的‘放射痛’,和我说的‘经络循行痛’,是同一条路。只是我们用不同的语言描述它。”
林循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融合”。
不是谁取代谁,不是谁证明谁错了。而是两种语言,描述同一个事实。就像一个人用汉语说“山”,一个人用英语说“mountain”,他们说的是同一座山。
“我感受到了。”他轻声说。
姬素问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很淡的笑意,像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但林循看见了。
他的心又跳快了一拍。
茯苓在旁边看着两人,眼珠转了转,悄悄从怀里掏出小本子,就着最后的天光记录:
“酉时,归途。师父与林先生论经络与放射痛。”
“师父言:‘是同一条路。’”
“林先生答:‘我感受到了。’”
“两人对视三息。”
“夕阳正好,照在两人身上,像镀了金边。”
她写完,满足地收起本子。
竹轿继续前行,吱呀,吱呀。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炊烟的气息。
林循走在轿旁,偶尔侧头看一眼轿上的姬素问。她的侧影在夕阳里显得很柔和,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想,今天的出诊,也许不仅仅治好了陈伯的心绞痛。
也许,还打通了另一条“经络”。
一条连接两个时代、两种医学、两个人的,看不见的通道。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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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看点:
· 首次正式共同出诊,中西医协同治疗心绞痛
· 经络循行痛与现代放射痛完美对应,实证融合理论基础
· 针灸+呼吸法创新组合,疗效显著
· 姬素问主动触碰林循引导感知,关系突破肢体接触门槛
· 夕阳归途的“同一条路”对话,奠定深度理解与默契
· 茯苓记录“对视三息”,情感线在专业共鸣中自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