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中离别时

　　沈愉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靠着他。过了一会儿，淮安感觉到肩头有些湿润——沈愉在哭，没有声音，但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

　　七年的思念，七年的等待，七年的孤独，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淮安抱着他，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窗外的槐树在风里轻轻摇曳，叶子沙沙作响，像在诉说一个跨越了七年时光的故事。

　　而故事的新篇章，才刚刚写下第一个字。

　　有些裂缝需要时间修补，有些回响需要耐心等待。但只要有开始，就有希望。

　　就像春天的第一缕风，虽然微弱，但终究会吹开整个冬天的积雪。
　　沈愉的眼泪没有流很久，几分钟后，他轻轻推开了淮安，背过身去擦眼睛。淮安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等着，直到沈愉重新转回来，眼眶还是红的，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抱歉，”沈愉低声说，“我失态了。”

　　“不用说抱歉。”淮安说，“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哭。”

　　沈愉的嘴角微微扬起，那是一个很淡，但真实的笑容。他走到书桌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小木盒：“这个……是你走之后，我在你家门口捡到的。”

　　淮安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一颗玻璃弹珠，一个生锈的哨子，几张皱巴巴的糖纸，还有一片已经干枯的槐树叶。

　　“你每年都去？”淮安问，喉咙有些发紧。

　　“嗯。”沈愉点头，“春天去看槐花开，夏天去扫落叶，秋天……秋天就捡些掉下来的东西。好像这样，你就没有真的离开。”

　　淮安合上盒子，握在手里。木头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七年，两千多个日夜，沈愉就这样守着一段回忆，等着一个不确定的归期。

　　“沈愉，”淮安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拿出手机——塔区配发的特制型号，外表普通，但功能强大。打开相册，里面没有几张照片，大多是任务记录和训练资料。但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他的觉醒日期。

　　解锁后，里面是七张照片。每年一张，从十岁到十六岁。

　　第一张是十岁的淮安，穿着塔区的训练服，站在一堵高墙前，表情严肃，但眼神里还有孩子的稚气。第二张十一岁，高了一些，脸上多了道训练留下的疤。第三张十二岁，开始有了少年的轮廓……

　　最后一张是十六岁，已经完全是现在的模样——肩宽背直，眼神锐利，只有嘴角那一点点倔强的弧度，还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

　　“每年生日，教官会给我们拍一张照片，”淮安解释，“说是记录成长。但我其实不喜欢拍，觉得没什么意义。现在想想，可能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你看看，我这七年是怎么过的。”

　　沈愉一张张翻看，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他的表情很专注，像在阅读一本重要的书。看到最后一张时，他停顿了很久。

　　“你变了很多，”他轻声说，“但又没变。”

　　“哪里没变？”

　　“眼睛。”沈愉抬头看他，“还是那个会为了保护我而打架的淮安。”

　　淮安笑了：“你也还是那个会在我闯祸后给我塞糖的沈愉。”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老房子里没有开灯，两人就坐在沈愉小时候的床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说话。聊小时候的糗事，聊分开后的生活，聊那些没有彼此参与的岁月。
　　天色完全黑了，沈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该走了，妈妈快回家了。”

　　锁门时，沈愉很仔细，像在进行某种仪式。淮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下次我们一起来打扫吧，这房子需要人住。”

　　沈愉回头：“你要搬回来？”

　　“不，”淮安说，“但我们可以经常来，让房子有点人气。而且……我想看看槐树明年开花的样子。”

　　沈愉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一下：“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气氛不再尴尬。走到沈愉现在住的楼下时，淮安说：“明天周六，你有什么安排？”

　　“上午陪妈妈去医院拿药，下午……”沈愉想了想，“应该没事。”

　　“那下午两点，图书馆见？”淮安说，“你说要教我写作文，就从写日记开始。”

　　沈愉笑了：“你还记得。”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沈愉的脸微微发红，好在夜色掩护，看不清楚。他点点头：“好，两点见。”

　　上楼前，他突然转身：“淮安。”

　　“嗯？”

　　“今天……谢谢你。”沈愉的声音很轻，“谢谢你回来，也谢谢你愿意重新开始。”

　　淮安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心里那个空洞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

　　周六上午，淮安去了塔区训练中心。即使放假，他也不能完全松懈——黑暗哨兵的能力需要持续维护，否则容易出现退化。

　　训练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值班的哨兵在自主训练。淮安换上训练服，走进“感官挑战室”——这是比普通感官室更高阶的训练设施，能模拟各种极端环境和精神干扰。

　　今天他选择的是“多重干扰模式”——视觉错乱，听觉过载，嗅觉混淆，触觉异常，再加上随机的精神攻击。这是A级哨兵的训练标准，但对淮安来说，只是维持状态的常规项目。

　　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开始构建精神屏障。一层，两层，三层……像俄罗斯套娃，每层有不同的过滤功能。这是他自己研究出的方法，比塔区教的单一屏障更有效。

　　训练开始。刺眼的光线开始闪烁，不是规律的那种，而是完全随机的，让人无法适应。噪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婴儿的啼哭，金属的摩擦，玻璃的破碎，还有意义不明的低语。气味混合着血腥，腐烂，甜腻的香水，刺鼻的化学品。地板时而冰冷，时而滚烫，时而像沼泽一样柔软。

　　淮安站在原地，像风暴中心的灯塔，岿然不动。他的屏障稳稳地过滤着所有干扰，只保留必要的信息——设备运行的声音，自己的心跳，还有……一丝熟悉的精神波动。

　　沈愉？

　　淮安睁开眼睛，训练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沈愉站在外面，透过观察窗看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训练自动停止。淮安走出训练室，额头有细密的汗，但呼吸平稳：“你怎么来了？”

　　“妈妈复查很顺利，提前结束了。”沈愉说，目光还停留在训练室里那些复杂的设备上，“我就想……来看看你训练的地方。门卫认识我，说可以进来。”

　　“吓到了？”淮安问，接过沈愉递来的纸巾擦汗。

　　“有点。”沈愉诚实地说，“我知道哨兵训练很辛苦，但没想到……这么残酷。”

　　“习惯了就好。”淮安说，“而且这不算什么，真正的战场比这残酷一百倍。”

　　沈愉沉默了。他想起爸爸，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爸爸，就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失去生命的。淮安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转移话题：“吃午饭了吗？”

　　“还没。”

　　“食堂应该还有饭，我带你去。”

　　塔区食堂周六人不多，大部分哨兵和向导都放假外出了。打饭的阿姨认识淮安，看到他带着沈愉，多给了一勺菜：“小淮带朋友来了？多吃点。”

　　“谢谢李姨。”淮安点头。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愉好奇地打量着食堂——很大，很干净，但没什么装饰，一切都以实用为主。

　　“你们平时就吃这些？”他看着餐盘里的食物，营养均衡，但味道单调。

　　“嗯，特制食谱，最适合哨兵的身体需求。”淮安说，“向导食堂在另一边，食谱不一样，更注重精神力的补充。”

　　沈愉尝了一口，评价道：“没我做的好吃。”

　　“当然，”淮安笑了，“你做的饭有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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