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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赵倩迎最近总觉得冷。
有时候他讨厌自己的危险预警,直觉其实有时候也没那么灵验,但总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不得安睡。
赵倩迎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有时想:如果张奇也被感染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怎么办?
他能做什么吗?做不到吧?
做救世主,赵倩迎没这么远大的志向,他尚有自知之名,深知在时代的海浪面前,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赵倩迎以前蹲在污染区的路沿,雨水在泥土里冲刷成一条汇集的小溪.
一群蚂蚁被雨水滚落的水流冲得四散,忙不送的攀爬住任何可以攀附的树叶、树枝。
连绵不断的雨把大地都好像冲刷成了软绵的海绵。
赵倩迎看着一只只蚂蚁被溺死,看着坚持攀附在树枝上的蚂蚁又一只只的被饿死。
赵倩迎知道雨不会停。
湿透的大地好像要把这颗蔚蓝星球的所有土壤给淹没一样。
蚂蚁挣扎的样子,和他们这些安全区的人类也并无不同。最大的差别也不过是早与晚。
赵倩迎反复睡不着,雨声很大,打得窗户砰砰作响,他起身来,轻手轻脚地想要越过一旁的闽越去阳台抽根烟。
闽越依然睡得很沉。
他总能做到这样。
赵倩迎越过去的时候,刀柄不小心滑落,他最近手臂伤到了,偶尔手会使不上劲。
刀哐当一下砸在床沿发出碰的一个声响。
赵倩迎心中啧了一声,正打算装做若无其事的对醒来的闽越说‘看什么看’,意外的是,这么大的动静。
闽越没醒。
赵倩迎捡起刀,瞥了闽越一眼,不免有些微妙——真能睡。
有时候闽越敏锐过头、有时候他又迟钝得让人发指。
赵倩迎百无聊赖中反而起了兴趣。
赵倩迎干脆拿了一个椅子,坐在闽越身侧,咬着烟也没有点燃。
赵倩迎弓起手指,顶了顶闽越的脸颊。
闽越的脸皮肤很紧,不松驰,却很光滑。男生的脸少有像闽越这样皮细的。
赵倩迎轻轻搓了搓,手感极好,又戳了戳,只觉得尤为Q弹。
赵倩迎没怎么见闽越笑过。他坏心思的用手指把闽越的嘴角顶起,让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弧度。
笑的弧度。
嗯。很僵硬。
不经常笑的人两侧肌肉就是这么硬。赵倩迎越来越随意,他捏着闽越的脸,思绪却有些飘远。
他认识闽越也快有一年了。
最初遇到闽越,是从污染区返航的时候,遇到遇难的一众研究院学者。
这些研究院学者赵倩迎感官一般,都和傻子似的,对这个世界依然有盲目的天真与热情,好像真能研究出什么改变世界,杀死雨怪的方式。
在温室里的做试验的学者,自然不会知道污染区的每一滴雨都是一只雨怪。
不过,赵倩迎并不讨厌这些人。
他们比自己像一个人。
赵倩迎的任务,就是保护与押送这些学者。
就是这里,他认识了闽越。
有印象时,自己正拿着长刀,一刀一刀砍死疑似雨怪的人形生物,有学者被吓得花容失色,怒喊赵倩迎把真正的人砍死怎么办,怒喊赵倩迎是恶魔。
有学者喊:“你怎么确定你手下杀的一定是雨怪?如果杀错了呢?”
他们这次出来采集样品,从玻璃保护壳出来,就像是被吓破胆的幼崽,应激的攻击所有让他们不安的生物。
尤为让人觉得可笑与怜悯。
赵倩迎笑。
赵倩迎:“杀错了,那说明被我错杀的人,命不太好。”
赵倩迎抬手拿起湿巾,擦拭着染血的长刀,对这位学者挑眉:
“搞清楚,我不对你们的生命负责,我的任务是清理雨怪,而不是做你们保姆。就算是杀错了,难道还要我自尽赔罪?”
赵倩迎勾起唇:“别搞笑了。”
这群学者敢怒不敢言。
这些人唯一让赵倩迎最有印象的,就是站在人群中最后方的闽越。
闽越正安静的望着自己,异常平静,黑深的眼睛,像是一望无际的湖泊,望进去似乎能让人溺闭。
那时候赵倩迎想:长得挺好看。
看着也不像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保护学者返航最大的问题不在于雨怪,而在于这群事儿精,人比花娇的学者。
行动没多久就要抗议。
赵倩迎强压着这几个蠢人继续前往安全区。毕竟这些人在野外与雨接触得越多,感染率也越高。
在安全区长大的学者不如他们这些经常出入污染区的狩猎者有污染抗性。
即便没有受伤,他们在雨下也有感染风险。
只是赵倩迎的强硬引得这些学者不满,学者喊着满口的理论:“只要没有大型伤口污染率几乎为零——”
赵倩迎心想,如果没有伤口就不会被污染,为什么低污染区的人能如风吹稻苗一样,一个个的凋零和消散?
赵倩迎懒得和这些学者争,眼见为实,这些是赵倩迎的经验。
可惜,矛盾爆发于返程的最后两天。
有个学者被污染了。
他身上寄生了雨怪。
这在赵倩迎眼里是非常明显的——首先是行动迟缓,眼珠的动作跟不上说话的动作,说话虽有语气和情感,但实在是过于僵硬。
而且被污染的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做事情的反应都会慢一拍。
更别说,赵倩迎闻到了很重的,只有他能闻到的霉雨味。
像是下雨天湿透了的抹布腐烂的气味。
极为难闻。
赵倩迎提起刀,就要砍下这个雨怪的脑袋,这行为当即让这些学者炸开了锅。
他们叽叽喳喳,像是应激的老母鸡,护在那雨怪身前,嘴里大骂、七嘴八舌,嘈杂得比身后的雨还要喧闹。
但意思是很明显的——他们不愿意要赵倩迎动他,并呵斥现在的赵倩迎完全就是在意气行事、伺机报复。
确实,很刚好,感染雨怪的那个学者,正好就是最初与赵倩迎爆发矛盾的这一位。
此时那名被感染雨怪的年轻学者正泪流满面,惊惧不已,嘴里也在咒骂着赵倩迎。
赵倩迎知道,雨怪刚感染的初期,本人是会有浅薄的印象的——
但是,这点印象很快就会被他们忘记,他们会慢慢的被污染,浑浑噩噩,寄生一样继续去完成日常的生活。
知道他们胸腔被吃空,在某一天临死之时他们的记忆才突然链接上线。
赵倩迎没有太为难,他抬起红色的长刀,缓步的向那名学者走去。
在如此紧绷的环境下,突然角落里年轻的男生站了出来。
年轻男生还带着蓝白的围巾,身上穿着浅色的羽绒服,看着十分干净。
不知道年轻男生是怎么做到的,在外出采样这么久,他身上不染半点灰尘。
男生与气质极为不符的,动作极为利落,刀面下滑,动作快到不可思议。
那名被护住的学者脖颈喷溅出艳红的、刺目的鲜血。
血染了对方干净的浅蓝色羽绒服。
其他人都始料未及。
赵倩迎目光落在他淡漠的、染血的脸庞上,冷漠与残酷诡异地混合出了独特的气质。
赵倩迎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的感觉。
旁侧的学者忙喊道:“闽越!你疯了?”
被叫做闽越的年轻人把刀扔在一旁,他说了句抱歉,微微皱着眉头把染血的羽绒服脱掉,有条不紊地对学者道:“他被污染了。”
闽越说:“他说话的语调、语序,以及回答话的逻辑,都与寻常不同。而且,他今天第三次和我说了同一件事。”
闽越:“如果放他进去,可能会死更多人。”
声音也很冷静。
赵倩迎眨了眨眼睛,缓慢的把手中的长刀收拢进刀鞘。
闽越蹲下身子,把蓝色的羽绒服盖在了尸体上方。
他无声的叹气,与赵倩迎对上了目光。
那时候赵倩迎便想:他要这个人。
……
赵倩迎捏着闽越的脸,心中略微叹气。可惜。
谁让闽越是一块硬骨头,油盐不进。
怎么也不愿意同意,或者说他好像脑子里没有爱情这个观念。
赵倩迎只能破例滥用职权,把闽越强行带回家。
赵倩迎撑着下巴,扫了闽越一眼,发现自己反复捏着闽越脸颊同一块地方,已经把闽越脸颊的一小块给捏红了。
他后知后觉的想:
不对。
怎么睡这么熟。
感冒了?
赵倩迎抬起手试了试闽越额头的温度,正常。
赵倩迎手指探了探闽越的鼻息,呼吸正常,速度正常。
迟疑片刻,赵倩迎手放在了闽越的脖颈,他能感受到闽越的心跳,正平缓的跳动。
……奇怪。
赵倩迎手指捏住了闽越的眼皮,让他睁开眼睛。
眼皮一掀,一双黝黑的眼珠,眼睛往上移,正盯着赵倩迎。不知道对方闭着眼睛,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走了多久。
赵倩迎心头一条,差点没有拔刀,如果不是他冷静下来,看见那颗眼珠子没有什么神采,像是还在睡梦中,赵倩迎能被闽越吓死。
他松开手,放开了闽越的眼皮。
赵倩迎莫名的心跳加快,没有理由的。
他抽了根烟,稍稍离闽越远了一些,昏暗的房间内,一点零散的火光燃烧,盖住了赵倩迎的脸。
这一瞬间,赵倩迎竟觉得躺在床上的闽越,是一具尚且可以呼吸的尸体。
闽越……被污染了吗?
不像。
被污染的人不会有这么平稳的心跳声。
可赵倩迎依然会担心——如果闽越被污染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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