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十二月的第三个周末，白偌昕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事情始于一个偶然。周五晚上，她做完作业后，照例把手机交给父母，但那天妈妈心情好，说：“今天周五，多看一会儿吧，别超过十点就行。”

　　白偌昕道了谢，回到房间。她原本想刷刷新闻，看看班级群里的消息，但无意间点开了视频APP的首页推荐。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海报上——那是她之前在一部古装剧里见过的女演员，叫白鹿。

　　海报上是现代剧，《半是蜜糖半是伤》。简介写着：“投行精英袁帅与青梅竹马江君的甜虐爱情故事。”

　　白偌昕犹豫了一下，点开了第一集。

　　然后，她就陷进去了。

　　袁帅和江君的故事像是为她打开了一扇窗，窗外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有成熟的爱情，有职场的拼搏，有成长中的酸甜苦辣。江君对花生严重过敏，袁帅从小就默默保护她；长大后他们在职场重逢，从互相较劲到彼此治愈。

　　白偌昕一集接一集地看，忘记了时间。直到妈妈敲门提醒，她才惊觉已经十点半了。

　　“马上睡。”她匆匆应道，关掉视频，但脑海里还是袁帅对江君说“我不会让你受伤”时的眼神。

　　周六早上，她早早起床做完作业，下午又打开了那部剧。她喜欢江君的坚强和独立，也喜欢袁帅外冷内热的温柔。看到江君在职场上遇到困难时，她会想起自己在数学题前的挣扎；看到袁帅默默为江君铺平道路时，她会想起……

　　她会想起谁呢？

　　白偌昕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这只是电视剧，是虚构的故事，和现实无关。

　　但晚上躺在床上，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现实中也有人像袁帅守护江君那样守护她，会是什么感觉？

　　周日，她看完了《半是蜜糖半是伤》的最后几集。结局很圆满，袁帅和江君经历了误会、分离，最终走到一起。白偌昕看着屏幕里相拥的两个人，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又有一丝空落。

　　然后，她看到了推荐列表里的另一部剧——《长月烬明》，主演又是白鹿，但这次是古装仙侠剧。

　　好奇心驱使她点开。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故事：黎苏苏为了改变被魔神澹台烬统治的世界，穿越回五百年前，附身在叶夕雾身上，试图阻止尚未成魔的澹台烬。

　　白偌昕被宏大的世界观和复杂的人物关系吸引了。她喜欢黎苏苏的勇敢和坚定，即使面对再多的困难和误解，也从不放弃自己的使命。澹台烬这个角色更让她着迷——他冷酷、偏执，但在层层伪装下，是一颗渴望被爱、渴望温暖的心。

　　她追剧的方式很特别。不是一口气看完，而是慢慢品味。每天做完作业后，看一集，最多两集。她会暂停，回放，仔细看角色的表情，琢磨台词的含义。她会把自己代入黎苏苏，想象如果自己是她，会怎么做选择。

　　周一的数学课上，李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函数题。白偌昕盯着黑板，突然想起《长月烬明》里澹台烬学习法术的场景——他也是这样，一遍遍练习，一次次失败，但从不放弃。

　　“白偌昕，这道题你听懂了吗？”李老师点名问。

　　她猛地回过神，脸一下子红了：“听、听懂了。”

　　“那你上来做一下。”

　　白偌昕硬着头皮走上讲台，拿起粉笔。那道题其实她并没有完全理解，但奇怪的是，当她把题目想象成澹台烬要破解的阵法，把函数关系想象成法术的流转路径时，思路突然清晰了。

　　她一步步推导，写满了一黑板，最后得出了正确答案。

　　李老师惊讶地看着她：“做得很好，虽然方法有点绕，但逻辑完全正确。”

　　白偌昕松了口气，回到座位。她能感觉到王浩晨的目光，带着赞许和一点好奇。

　　课间，林小雨凑过来：“偌昕，你最近好像很累的样子，黑眼圈都出来了。”

　　“有吗？”白偌昕摸了摸眼睛，“可能是没睡好。”

　　“你是不是在追剧啊？”林小雨压低声音，“我看到你手机浏览记录了，最近都在看白鹿的剧。”

　　白偌昕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忘了清除浏览记录。

　　“就……随便看看。”她含糊地说。

　　“我也在看《长月烬明》！”林小雨兴奋起来，“澹台烬太帅了，对吧？那种又疯又深情的感觉，绝了！”

　　白偌昕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林小雨也在看同一部剧。

　　“你喜欢黎苏苏还是叶夕雾？”林小雨问。

　　“黎苏苏。”白偌昕不假思索地说，“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愿意为了更大的目标牺牲自己。”

　　“我觉得叶夕雾也挺好的，敢爱敢恨。”林小雨说，“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澹台烬，那种‘全世界我都不在乎，只在乎你’的感觉，太戳人了。”

　　她们聊了很久，从角色聊到剧情，从演技聊到服化道。这是自从实验室事件后，她们第一次这样畅快地聊天，没有隔阂，没有小心翼翼。

　　白偌昕发现，她和林小雨其实还有很多共同话题。只是之前，那些话题都被更现实、更沉重的事情覆盖了。

　　那天放学后，她没有马上去图书馆。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买了一杯热奶茶，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打开了《周生如故》。

　　这是她看的第三部白鹿的剧，也是唯一一部古装悲剧。

　　故事从第一集就弥漫着淡淡的忧伤。漼时宜是未来太子妃，周生辰是战功赫赫的小南辰王，他们是师徒，也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但身份、责任、命运，像一道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横在他们之间。

　　白偌昕看得很慢。她会被周生辰教时宜写字时的温柔打动，会被时宜默默为周生辰抄写经文时的虔诚感动，也会被他们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无奈刺痛。

　　看到第十一集，周生辰对时宜说“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时，白偌昕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慌忙抽纸巾擦拭，但眼泪止不住。那句台词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某个一直紧锁的盒子——那里装着她对王浩晨的所有喜欢，所有克制，所有不能说出口的话。

　　辰此一生，不负天下，唯负十一。

　　如果有一天，王浩晨也对她说类似的话，她会是什么感受？

　　不，不会的。他们之间没有天下，没有责任，没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只是普通的初中同学，普通的少年少女。她的暗恋，只是青春里一场无疾而终的心事。

　　但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呢？

　　“同学，你没事吧？”

　　店员关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白偌昕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到店员小姐姐担忧的表情。

　　“没、没事。”她擦干眼泪，“只是电视剧太感人了。”

　　“是《周生如故》吧？”店员了然地说，“我也看哭了。周生辰和时宜太苦了。”

　　白偌昕点点头，关掉视频。她喝了一口奶茶，已经凉了，甜得发腻。

　　走出奶茶店时，天已经黑了。街灯一盏盏亮起，寒风刺骨。她裹紧围巾，慢慢往家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浩晨发来的消息：

　　“周六生日聚会的地址：锦绣花园3号楼502室。下午三点，不用带太贵重的礼物，人来就好。”

　　下面还有一句：“你最近在看《周生如故》？”

　　白偌昕愣住了。他怎么知道？

　　她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才发现自己之前不小心把《周生如故》的截图发到了班级群里，虽然很快撤回了，但显然有人看到了。

　　“嗯，刚看完。”她回复。

　　“很虐吧？”王浩晨很快回复，“我姐也看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是有点。”白偌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故事很美。”

　　“悲剧的美。”王浩晨说，“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圆满的结局。”

　　“《半是蜜糖半是伤》那种？”
　　“你也看了？”他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
　　“嗯。”
　　“那周六我们可以聊聊。”他说，“我姐收藏了白鹿的所有剧，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借你看。”
　　白偌昕的心跳加快了。不是因为可以借到剧，而是因为“周六我们可以聊聊”这句话。
　　“好。”她回复。
　　回到家，妈妈正在做饭。看到她回来，李静说：“昕昕，刚才王浩晨妈妈打电话来，说周六王浩晨生日，邀请你去他家。我同意了，但你要注意时间，别太晚回来。”
　　“知道了，妈妈。”白偌昕说。
　　“礼物准备了吗？”
　　“还没，我明天放学后去看看。”
　　晚饭时，白雾升问起王浩晨：“就是那个数学很好、帮你补习的男生？”
　　“嗯。”白偌昕点头。
　　“人家过生日，礼物要用心选。”白雾升难得地给出建议，“不要太贵，但要能表达心意。”
　　“我知道了，爸。”
　　吃完饭，白偌昕回到房间。她没有立刻做作业，而是打开日记本，写下今天的感受：
　　“12月19日，晴。最近迷上了白鹿的剧。从《半是蜜糖半是伤》到《长月烬明》再到《周生如故》，每一个角色都让我着迷。江君的坚强，黎苏苏的勇敢，漼时宜的隐忍。也许我喜欢她们，是因为在她们身上看到了我想成为的样子——敢爱敢恨，知道自己要什么，即使前路艰难也不放弃。王浩晨说周六可以聊聊这些剧，我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林小雨也在看同样的剧，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缓和了一些。雪停了，但冬天还在继续。我的暗恋也还在继续，像周生辰对时宜的守护，安静，克制，不求回应。”
　　写完后，她合上日记本，打开数学作业。
　　窗外的夜色深沉，星星很少，月亮被云层遮住。
　　但白偌昕的心里，因为那些虚构的故事，因为那些勇敢的角色，有了一点点光。
　　她想，也许青春就是这样——在现实和虚构之间游走，在学习和幻想之间平衡，在克制和期待之间摇摆。
　　而她现在，正站在这个摇摆的平衡点上。
　　前方是什么，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周六下午三点，锦绣花园3号楼502室，王浩晨的生日聚会，她会去。
　　带着她精心挑选的礼物，带着她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带着她从那些剧里学到的、一点点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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