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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锣湾对峙
简崎一夜没睡。
他坐在公寓客厅的沙发上,反复研究那条短信和照片。照片里的周霖限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背景很暗,只有头顶一盏孤灯照亮他低垂的侧脸。脸上有新鲜的淤伤,嘴角有血痕,但最让简崎心悸的是他左肩的绷带——又被血浸透了,深红色晕开一大片。
拍摄角度是从斜上方俯拍,能看到周霖限身后有模糊的管道和阀门轮廓。是工业仓库?还是地下停车场的水泵房?
简崎把照片放大到极致,在周霖限椅子腿旁边,看到了一小块反光的地面——是水渍,而且有淡淡的绿色藻类。香港哪里会有室内积水还能长青苔的地方?
他打开电脑,搜索“香港废弃水处理设施”。跳出几十条结果,其中一个吸引了他的注意:铜锣湾避风塘附近,有一座已经停用八年的旧式污水处理站,因为改造计划搁置而荒废至今。
时代广场就在铜锣湾。如果绑匪选在时代广场见面,真正的关押地点很可能就在附近步行可达的范围内。
简崎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二十。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七个多小时。
他需要准备,但更需要判断——这是真的绑架,还是另一个陷阱?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未殊的来电。简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简崎,你在哪?”沈未殊的声音带着疲惫,“周霖限失踪的事,我觉得有问题。医院监控显示他离开时很从容,不像被胁迫。而且他带走了自己的医疗包和一件外套——如果是被绑架,绑匪会让他拿这些东西吗?”
简崎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他重新点开那张照片,仔细观察周霖限的手腕——被绑在椅子扶手上的姿势很别扭,但如果是周霖限自己……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故意被‘绑架’?”
“或者他将计就计。”沈未殊顿了顿,“我刚才调取了他手机的基站定位记录,最后信号出现在铜锣湾,然后消失了。但消失前的移动轨迹很规律,不像被强行带走。”
“他去了哪里?”
“从医院出来后,他先去了旺角的一家军品店,买了些东西——具体什么店主不肯说,但都是‘户外用品’。然后打车到铜锣湾,在时代广场附近下车,步行进入旧区,信号就断了。”
简崎闭上眼睛。周霖限在准备,他在主动进入某个计划。
“沈检,明天晚上十点,时代广场,有人约我见面。”简崎决定说出部分真相,“关于周霖限的下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需要支援吗?”
“对方要求我一个人去。而且……我想周霖限可能也在等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
“引出真正幕后黑手的机会。”简崎说,“阿忠只是个打手,李泽坤也只是中间商。器官走私网络的核心,应该是医疗系统内部的人——能完成器官摘取、配型、移植全套流程的专业团队。周霖限可能想用自己当饵,钓出这些人。”
沈未殊倒抽一口冷气:“太冒险了!如果对方直接杀了他——”
“所以他们才要见我。”简崎睁开眼睛,“他们知道周霖限和我有关系。用他威胁我,可能想让我在李天明案上让步,或者……让我交出某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简崎实话实说,“但王谨言临死前说名单在诊所保险柜,诊所就被烧了。阿忠想要那份名单,没拿到。现在他们抓了周霖限,可能以为他知道名单的下落。”
“周霖限知道吗?”
“他如果知道,就不会让诊所被烧。”简崎站起来,走到窗边,“但他可能知道别的东西——比如那十七个被控制的女孩的身份,或者器官走私的运输路线。”
沈未殊又沉默了一会儿。“简崎,我需要向上级报告。这是刑事案件,不能让你一个人处理。”
“报告可以,但请等到明晚十点之后。”简崎说,“如果提前行动,绑匪可能会撕票。而且……我想给周霖限一个完成计划的机会。”
“如果他错了呢?如果他死了呢?”
简崎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轻声说:“那我会替他完成。”
挂了电话,简崎开始准备。他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防水腰包,里面是周霖限之前给他的一些“小工具”:微型摄像头、录音笔、定位器、还有一把更小的陶瓷刀。
然后他打开电脑,调出铜锣湾避风塘周边的卫星地图和街景图。旧污水处理站在海边,三面环水,只有一条路进出。建筑主体是地下一层、地上两层的结构,因为长期闲置,周围长满了杂草。
时代广场距离污水处理站直线距离八百米,步行十分钟。如果绑匪选在时代广场见面,很可能是为了确认简崎是否单独前来,然后再带他去真正的关押地点。
但还有一种可能——见面地点就是陷阱,他们根本没打算让简崎见到周霖限。
简崎需要后手。
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响了很多声,就在他以为不会有人接时,电话通了。
“喂?”是个带着浓重潮汕口音的男声。
“坤叔在吗?”简崎用了黑话。
对方沉默了两秒:“你谁?”
“简崎,律师。我想和李泽坤先生谈谈他儿子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然后换了一个声音,沉稳、苍老,但很有力:“简律师,这么早打电话,有事?”
“李天明案的关键证人王谨言死了,死前指认您的助理阿忠是凶手。”简崎直接说,“现在阿忠在逃,警方很快会申请对您的调查令。如果您想保住坤盛集团,我们需要合作。”
李泽坤笑了,笑声很冷:“简律师,你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提供选择。”简崎说,“王谨言还提到了器官走私,提到了十七个被控制的女孩。这些事如果曝光,坤盛集团会瞬间崩塌。但如果您愿意交出阿忠,交出您知道的关于那个网络的信息,我可以帮您争取污点证人待遇。”
“我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我和您一样,都想找到周霖限。”简崎说,“他昨晚失踪了,我猜是阿忠或者那个网络的人抓了他。我要救他出来,您要清理门户。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长久的沉默。简崎能听到电话那头轻微的呼吸声,还有背景里古董钟的滴答声。
“今晚八点,深水湾高尔夫俱乐部。”李泽坤最终说,“只能你一个人来。如果你带警察,或者玩什么花样,周霖限会死,你也会。”
电话挂断了。
简崎看了眼时间,凌晨五点。距离今晚八点还有十五个小时,距离十点的时代广场之约还有十七个小时。
李泽坤把时间定在八点,很可能是在时代广场之前——他想先确认简崎的意图,再决定是否放他去见绑匪。
或者,李泽坤和绑匪根本就是一伙的。
简崎需要更多信息。他打开加密邮箱,周霖限之前发给他的关于阿忠的资料还在。他仔细阅读,注意到一个细节:阿忠三年前入狱的“过失伤人”案,受害者是一个码头工人,案发地点在葵涌货运码头。而那个码头,恰好是坤盛集团航运业务的主要基地。
更巧的是,那个码头工人伤愈后离开了香港,再也没有消息。
简崎搜索那个工人的名字:陈大福。结果很少,只有几条旧新闻。但他注意到,陈大福受伤的时间,正好是国际刑警组织在香港破获一起跨境人口贩卖案之后的一个月。
当时那起案件抓了十几个人,但主谋在逃。媒体报道说,主谋可能已经离境。
简崎调出那起人口贩卖案的档案——因为是公开信息,他作为律师有权限查阅。案件细节触目惊心:犯罪集团以高薪工作为诱饵,骗东南亚年轻男女来香港,然后扣押护照,强迫他们在夜总会、按摩店工作,甚至进行□□易。
而在被捕的嫌疑人供词中,提到过一个代号“老板”的人,说“老板”有办法让不听话的人“永远消失”。
“永远消失”……
简崎想起污水处理站,想起那些冷藏箱,想起王谨言临死前的话。
他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坤盛集团可能不只是走私器官,他们还“处理”人。那些不听话的偷渡客,那些失去利用价值的“货源”,那些像陈大福这样可能知道太多的人……
都会被“处理”掉。
而处理地点,可能需要一个隐蔽的、有排水系统的地方。
比如废弃的污水处理站。
简崎抓起外套出门。他需要去一个地方——葵涌货运码头。
早上七点,葵涌码头已经开始忙碌。集装箱卡车排成长龙,吊机轰鸣着装卸货物。简崎把车停在码头办公区外,步行进入。
他穿着普通的衬衫西裤,提着公文包,看起来就像个来谈业务的律师。门口的保安看了他的证件,没有多问就放行了。
简崎直接去了码头管理处,要求见负责人。等了十分钟,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码头工作服的男人走出来。
“我是码头经理刘志成,有什么事?”男人看起来很疲惫,眼袋很重。
“关于三年前的一起伤人案。”简崎出示律师证,“我的当事人需要一些信息,关于当时的受害者陈大福。”
刘志成的脸色变了变:“那件事已经结了,法院都判了。”
“我知道。我只是想了解陈大福受伤后去了哪里,有没有家人朋友来看过他。”
“他……”刘志成眼神闪烁,“伤好后就辞职了,说是回老家。之后就没消息了。”
“他是哪里人?”
“广西吧,好像。”
简崎注意到刘志成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敲击桌面,这是紧张的表现。“刘经理,陈大福受伤时,您在现场吗?”
“不在,我在办公室。”
“但事后您去看过他?”
“……去过医院一次,代表公司送慰问金。”
“他当时说了什么吗?”
刘志成的额头开始冒汗:“没说什么……就谢谢公司。”
简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阿忠的偷拍照:“这个人,您认识吗?”
刘志成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不认识。”
但他否认得太快了。简崎又拿出另一张照片,是阿忠和李泽坤在码头视察的合影,照片右下角有时间戳——正是陈大福受伤前一周。
“这张呢?”
刘志成的脸色彻底白了。“我……我不知道……”
“刘经理。”简崎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陈大福可能已经死了。而害死他的人,可能还在逍遥法外。如果你知道什么不说,下次可能就轮到你了。”
这句话击溃了刘志成的心理防线。他颤抖着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锁上门,然后回来坐下,声音发抖:“陈大福……他不是意外受伤。他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天晚上,他值夜班,看到几个工人在偷偷搬运一些……箱子。”刘志成吞了吞口水,“不是普通的货箱,是特制的冷藏箱,上面有医疗标志。他觉得奇怪,就偷偷跟过去看,结果看到那些人把箱子搬上一艘渔船。他想报警,但被人发现了。”
“是阿忠?”
刘志成点头:“阿忠当时带了几个人,把他打了一顿,威胁他如果说出去,就杀他全家。陈大福怕了,没敢报警。但过了几天,他还是在工作时‘意外’被吊机砸伤。送去医院后……就再也没出来。”
“什么叫再也没出来?”
“他伤得不重,本来应该能出院的。但第二天早上,护士查房时发现他不见了。病历上写着‘自行离院’,但他的私人物品都还在病房里。”刘志成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们都猜……他是被‘处理’了。”
简崎感到一阵寒意。“那艘渔船,你还记得编号或者特征吗?”
“记得一点……船身是蓝色的,船头有红色的眼睛图案,像泰国那种‘神眼船’。船名是泰文,看不懂。但有个特点——”刘志成努力回忆,“船尾的栏杆缺了一截,用铁丝临时绑着。”
这个描述,和萧雅拍到的接应阿忠的车一样,都有独特的可识别特征。
“那艘船现在还在吗?”
“不知道,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刘志成说,“但类似的事情……可能还在发生。上个月,有个缅甸来的临时工,干了不到一周就消失了。工头说是自己跑了,但他的行李都还在工棚里。”
简崎记下所有细节。离开码头时,天色已经大亮。他坐在车里,给沈未殊发了条加密信息:“查三年前葵涌码头工人陈大福失踪案,还有上个月失踪的缅甸临时工。可能都和器官走私有关。”
沈未殊很快回复:“已经在查了。另外,国际禁毒组织传来了新消息——他们在泰国截获了一艘可疑渔船,船上发现了医疗设备和器官保存液。船员的供词提到,他们的‘香港合作伙伴’有个代号,叫‘清道夫’。”
清道夫。
简崎想起在缅甸时,魏启明身边那个神秘的杀手,代号就是“清道夫”。但魏启明死了,这个代号却还在使用。
说明“清道夫”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职位,一个角色。
专门负责“清理”麻烦的人。
阿忠可能就是新一代的“清道夫”。
简崎启动车子,驶向深水湾。他需要休息,需要为今晚的两场会面储备体力。
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想清楚——李泽坤到底在这个网络里扮演什么角色?是核心主谋,还是被利用的保护伞?
而周霖限,现在到底在计划什么?
晚上七点四十分,深水湾高尔夫俱乐部。
这是一家会员制俱乐部,坐落在一片僻静的海湾旁,环境清幽,私密性极好。简崎把车停在指定停车场,刚下车,就有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过来。
“简律师,请。”其中一个做了个手势。
简崎跟着他们走进主楼,穿过装修奢华的大堂,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私人包厢。包厢很大,有一整面落地窗对着海景,窗外是高尔夫球场的绿地,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灯光。
李泽坤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正在泡茶。他看起来六十出头,头发花白但梳得整齐,穿着定制的唐装,手腕上戴着一串沉香木佛珠。如果不认识他,会以为这是个普通的退休富商。
“简律师,坐。”李泽坤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喝什么茶?我这里有上好的普洱。”
“不用了。”简崎坐下,直接进入主题,“周霖限在哪里?”
“年轻人,别着急。”李泽坤慢条斯理地倒茶,“先说说,你想怎么合作?”
“阿忠交给我,或者交给警方。你提供器官走私网络的核心成员名单,以及运输路线。作为交换,我可以确保你在李天明案中不受牵连,坤盛集团的正常业务也能继续。”
李泽坤笑了:“简律师,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阿忠是我的人?不,他只是借我的名头做事而已。那个网络……我也只是其中一个环节。”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也被威胁了。”李泽坤放下茶壶,眼神变得阴沉,“三年前,有人找上我,说可以帮我解决一些‘麻烦’——比如竞争对手,比如不听话的股东。条件是,我要提供运输渠道,帮他们运送一些‘特殊货物’。”
“器官?”
“一开始我不知道是什么。他们只说是一些医疗研究用的生物样本。”李泽坤点了支雪茄,“后来我才发现真相。但已经晚了,他们手里有我的把柄——我儿子李天明,曾经在澳门赌场欠下巨额赌债,是他们帮我还的。还有……一些生意上的‘违规操作’。”
简崎明白了。李泽坤也是被控制的一方。
“控制你的人是谁?”
“不知道。”李泽坤摇头,“我只知道代号‘医生’。所有指令都是通过加密信息传递,所有交易都是现金或者加密货币。我见过的人里,只有阿忠是明面上的联系人。”
“那周霖限呢?为什么抓他?”
“不是我们抓的。”李泽坤吐出一口烟,“阿忠昨天来找我,说周霖限在查王谨言的事,快查到我们头上了。他说要‘处理’掉周霖限,我不同意——周霖限是周永昌的儿子,动他会惹大麻烦。但阿忠不听,说他现在只听‘医生’的。”
“所以周霖限现在在阿忠手里?”
“应该是。”李泽坤看向窗外,“简律师,我老了,不想再沾这些脏事。我儿子虽然不争气,但他是我的独子。我想保他平安,也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就帮我救出周霖限,然后一起把‘医生’挖出来。”
李泽坤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按灭了雪茄,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部老式手机,推给简崎。
“这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是阿忠的紧急联络方式。每次他需要用船运货,就会打这个号码,我们会安排船只和码头。今晚十点,按照计划,有一批‘货’要运出去。如果周霖限还活着,很可能也会被送上那艘船。”
简崎拿起手机:“船在哪里?”
“西贡,一个私人小码头,地图在这里。”李泽坤又推过来一张手绘地图,“但我提醒你,阿忠很警惕,肯定有埋伏。而且……‘医生’可能也在看着。”
“你不一起去?”
“我不能去。”李泽坤苦笑,“如果我露面,‘医生’会知道是我背叛了他。到时候,我儿子会有危险。”
简崎收起手机和地图,站起身:“如果我救出周霖限,端掉这个网络,你会出来作证吗?”
“会。”李泽坤也站起来,“但前提是,你要确保我儿子的安全。”
“成交。”
离开俱乐部时,已经八点四十。简崎坐进车里,立刻给沈未殊打电话:“西贡私人码头,今晚十点有器官走私船出港。周霖限可能在那艘船上。我需要支援,但不能打草惊蛇。”
“我马上安排。”沈未殊说,“但时代广场那边呢?你不是十点要去吗?”
“那是调虎离山。”简崎发动车子,“绑匪用周霖限引我去时代广场,真正的交易却在西贡。他们想让我两头落空。”
“你怎么知道周霖限一定在西贡?”
“我不知道。”简崎踩下油门,“但如果我是绑匪,我会把最重要的‘货’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西贡的走私线路他们经营多年,比铜锣湾的废弃污水处理站安全得多。”
车子驶向九龙。简崎看了眼时间:九点整。
还有一个小时。
他需要做一个选择:是去时代广场,还是去西贡?
或者……他两个都要去。
简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是萧雅的声音,背景音很嘈杂。
“萧记者,我需要你帮忙。”简崎说,“你现在能去铜锣湾时代广场吗?帮我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看看有没有人在监视广场,特别是十点钟方向的高层建筑。”简崎说,“如果周霖限真的在污水处理站,绑匪一定会有人在远处监视,确认我是否赴约。”
“明白了。我现在过去。”
“小心点,可能有危险。”
“放心吧,我比你会躲。”萧雅挂了电话。
九点二十分,简崎到达西贡。按照李泽坤给的地图,那个私人码头在一片渔村后面,需要步行穿过一段狭窄的村道。
他把车停在渔村外的路边,从后备箱拿出准备好的装备:夜视仪、防割手套、还有一支强光手电。然后背上腰包,步行进入渔村。
夜晚的渔村很安静,只有几家灯火,偶尔传来狗叫声。简崎按照地图指引,很快找到了那条通往海边的小路。
快到码头时,他蹲下身,戴上夜视仪。前方一百米处,果然有一个小码头,停着两艘渔船。其中一艘船身是蓝色的,船头有红色的眼睛图案——正是刘志成描述的那艘“神眼船”。
码头上有几个人影在走动,都穿着深色衣服。简崎数了数,至少有六个,都带着武器——能看到枪械的轮廓。
他躲在礁石后面,用夜视仪仔细观察。船舱里隐约有灯光,但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需要更近一些。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萧雅发来的加密信息:“时代广场十点钟方向,海景酒店十二楼,有一个房间窗帘一直没拉,窗口有反光,可能是望远镜或摄像机。需要我上去确认吗?”
简崎回复:“不要上去,太危险。继续观察,看有没有人进出那个房间。”
“明白。”
九点四十分。码头上的那些人开始往船上搬运箱子——银色的冷藏箱,和在西贡码头截获的一模一样。
简崎的心跳加速。如果周霖限在船上,现在是最好的营救时机。
但他只有一个人,对方有六个武装人员,硬闯等于送死。
他需要制造混乱。
简崎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小型装置——这是周霖限之前给他的,说是“声光震撼弹”,非致命但能造成短暂失明和耳鸣。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和风向,拉开保险,用力扔向码头的另一端。
砰!
刺眼的白光和巨大的声响在夜空中炸开。码头上的六个人瞬间被震慑,纷纷捂着眼睛蹲下。
简崎抓住机会,从礁石后冲出,直奔那艘蓝色渔船。
他跳上甲板,船舱里传来怒骂声和脚步声。简崎拉开舱门,里面是一个改装过的货舱,堆放着十几个冷藏箱。而在货舱最里面,周霖限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嘴上贴着胶带。
他看到简崎,眼睛瞬间睁大,用力摇头。
但已经晚了。
货舱暗处,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是阿忠,手里拿着一把枪,枪口对准简崎。
“简律师,果然还是来了。”阿忠笑了,“可惜,你猜错了。周医生确实是诱饵,但钓的不是你——”
他侧身,让出视线。
货舱另一侧的门打开,又一个身影走出来。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简崎认识。
是陈小雨的心理医生,王谨言。
但王谨言不是已经死了吗?
“惊讶吗?”‘王谨言’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四十多岁,五官平凡,但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王谨言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替身。他太软弱了,所以我只能让他‘死’一次。”
简崎的血液几乎凝固。所以仁心医院里死的那个,是真的王谨言,但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医生”。
“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杨医生。”男人微笑,“当然,这不是我的真名。不过不重要了,反正你们今晚都会死在这里。”
阿忠的枪口抵住了简崎的后脑。周霖限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简崎闭上眼睛。他失败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杨医生的脸色变了:“你带了警察?”
“不是我。”简崎说。
码头外,数辆警车疾驰而来,红蓝警灯划破夜空。沈未殊第一个跳下车,举枪大喊:“香港警察!所有人放下武器!”
阿忠咒骂一声,转身想跑,但沈未殊已经开枪示警。
枪战瞬间爆发。
简崎趁机扑向周霖限,用陶瓷刀割断绳子。周霖限扯下嘴上的胶带,咳了几声,然后抓住简崎的手臂:“快走!船上有炸弹!”
“什么?”
“杨医生在船上装了炸弹,遥控器在他手里!”周霖限拖着简崎往舱外跑。
但已经晚了。
货舱深处,杨医生举着一个遥控器,脸上是疯狂的笑容:“既然走不了,那就一起死吧。”
他按下了按钮。
滴——滴——滴——
急促的电子音在船舱里响起。
周霖限猛地推开简崎,扑向杨医生。两人扭打在一起,遥控器脱手飞出,掉在冷藏箱之间。
“快找遥控器!”周霖限吼道。
简崎在箱子里翻找,但货舱太暗,根本看不清。倒计时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急。
船舱外,枪声渐渐停歇。沈未殊带着警察冲了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形,立刻下令:“拆弹组!快!”
但来不及了。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10,9,8……
周霖限死死按着杨医生,回头对简崎喊:“走!快走!”
7,6,5……
简崎看到了遥控器,就在一个冷藏箱下面。他扑过去,伸手去够。
4,3……
指尖碰到了冰冷的塑料。
2……
他抓住了遥控器,但不知道该按哪个键。停止键在哪里?红色?绿色?
1……
简崎闭上眼睛,胡乱按了下去。
滴。
电子音停止了。
船舱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
简崎睁开眼睛,遥控器屏幕上的倒计时停在了0.7秒。
他按对了。
周霖限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杨医生身上。警察立刻上前,给杨医生戴上手铐。
沈未殊跑过来,检查简崎有没有受伤:“你没事吧?”
“没事……”简崎的声音还在抖。他看向周霖限,后者已经被扶起来,左肩的绷带完全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纸,但还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我说过……死不了。”
救护车来了,医护人员把周霖限抬上担架。简崎跟上去,握住他的手。
“下次……别一个人冒险。”周霖限轻声说。
“你也是。”
担架被推上救护车。车门关上前,周霖限突然说:“简崎,时代广场那边……”
“萧雅在处理。”
“不,我是说……”周霖限的眼神变得深邃,“小心陈国华。他不是受害者,他是……合伙人。”
简崎愣在原地。
救护车开走了,警灯在夜色中闪烁。
沈未殊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杨医生已经招了,陈国华确实参与了器官走私网络,他利用立法会议员的身份提供保护,换取利益和……器官优先权。”
“什么意思?”
“他妻子五年前需要肾移植,一直没有匹配的供体。然后杨医生找到了他,说可以‘安排’。”沈未殊的声音很冷,“条件是,他要利用职权,为这个网络提供便利。”
所以陈小雨被下药控制,可能不是威胁,而是……控制。
让陈国华不敢背叛。
简崎感到一阵恶心。他看着码头边被警察押上警车的杨医生和阿忠,又看看那艘差点爆炸的渔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得可笑。
为了利益,为了活命,人可以有多丑陋?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陈国华还在立法会,这个网络的其他节点还在运作。
而周霖限……
简崎看向救护车消失的方向。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剩下的,他们可以慢慢来。
天快亮了,东方的海平面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新的战斗。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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