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夺嫡之医女无敌

　　三月小阳春，云隐山庄却似被谁拨慢了更漏。
　　山门外积雪未化，像一条银灰的狐尾，蜷在五百级石阶之下。
　　李若曦和苏白等人翻身下马，鞋底踏碎薄冰，“咔嚓”一声，惊起檐角铜铃。
　　铜铃响得清越，却被山风瞬间揉碎，散进雾里——那雾浓得几乎能掐出水，十步之外，只余白茫茫的呼吸。
　　“小姐，这地儿……怎么跟鬼市似的？”
　　郑彪把包袱往肩上一甩，铜铃的余音震得他耳膜发痒。
　　韵儿却满眼雀跃，鼻尖冻得通红，仍不忘打趣：“鬼市可没这么香。”
　　空气里果然浮着药香：苦、辛、甘、麻，层层叠，像无数细线，牵得人肺腑发暖。
　　石阶尽头，两扇乌木山门洞开，门额凿“云隐”二字，笔力却温柔，像雪里藏刀。
　　苏白立于门下，一袭素衣换作浅青，袖口以银线暗绣百草纹，风过时，枝叶仿佛在腕底复苏。
　　他抬手，掌心向上，指尖沾着露——
　　“李姑娘，欢迎来到‘悬壶’。”
　　入门，天地忽转：雪雾骤歇，谷中竟是一派凹形暖盆。
　　三千亩药田层层叠叠，从山脚一直堆到云里，雪没化完，阳光一照，白得晃眼，像谁把天上的云撕下来铺地里。
　　田埂上插满小木牌：赤箭、鬼卿、空青、商陆……牌角统一刻着“云隐”二字，笔划清瘦，带着药香。
　　田埂间穿行着老者，皂衣裹身，腰背佝偻，却一步一稳；他们并不抬头，只专注于指间小锄，像在安抚睡梦中的婴孩。
　　苏白轻声解释：“云隐有规矩，凡入庄，先过‘哑耕’——这些老药农，皆聋且哑，一生只识草药，不识人间。”
　　韵儿听得瞪大眼，郑彪却咧嘴：“嘿，这法子好，省得偷师。”
　　话音未落，一块土疙瘩精准砸在他脚背，痛得他龇牙。
　　掷土的老者抬头，皱纹纵横如沟壑，目光却澄亮，仿佛在说：耳虽聋，眼却亮。
　　李若曦莞尔，心底却微凛——
　　云隐的“神秘”，并非高墙深垒，而是“规矩”本身：
　　药田布局依洛书九宫，一步错，满盘皆毒；
　　灌溉用的不是泉水，而是“天露”——每至子时，玻璃顶凝露成线，滴入槽管，经七重药石过滤，才肯喂给根须。
　　老者以指甲轻弹叶背，听其声，声清则采，声浊则弃——全凭耳力与指尖的默契。
　　更奇的是这里竟然有“屈草”和“别羁”：生在最深谷，叶自然蜷曲，若强行展平，则瞬间渗毒汁。李若曦轻轻吸气，《本草》里别羁只留一名的“鬼注之药”，竟在云隐的雾里现了身。
　　再往里，药炉半嵌山腹，铁门铜环，高两丈，像一头蹲伏的巨兽。
　　推门，热浪扑面——
　　炉呈八卦形，八条铜龙自地底探出，龙口垂精铁链，悬着八只青铜甑。
　　甑内药液翻滚，颜色各异：或赤若丹霞，或碧似幽潭，或白得发青，像将月光煮烂。
　　正中，一位白发老人盘膝坐在龟甲蒲团上，赤足，脚踝锁着细细铜链，链端连在炉心“离”位——
　　他若起身，龙口便倾，八甑俱覆，满室剧毒。
　　苏白拱手，语带敬慕：“师叔，药炉老人。”
　　老人抬眼，瞳孔竟呈琥珀色，透明得能映出火光。
　　他打量李若曦，开口声音如沙石磨铁：
　　“女娃娃，听说你要寻找三味药，云隐有其二。然规矩在先——”
　　老人屈指，铜链“哗啦”作响：
　　“取药者，须亲入炉，以血为引，以心问火。敢否？”
　　郑彪面色顿变，韵儿吓得拽紧李若曦衣袖。
　　苏白却微微侧首，目光温润却坚定：“我陪姑娘同入。”
　　老人嗤笑：“少庄主，你身负山庄气运，若死在里头，老夫可不管埋。”
　　苏白笑答：“若曦姑娘若折，云隐亦亡——埋与不埋，有何分别？”
　　入炉仪式在夜半。
　　八龙熄火，炉温骤降，只余“坎”位一甑，内盛“别羁”原液——色黑如漆，却泛星点银光，像将银河碾碎。
　　老人以龟甲刀划开李若曦左掌，血珠滴入，黑液竟瞬间长出细白藤蔓，沿甑壁攀爬，发出极轻的“嘶嘶”声，似婴儿啼哭。
　　李若曦只觉指尖一麻，仿佛有无数冰丝顺着血脉逆行，直钻心口。
　　苏白及时托住她后心，割破自己右掌，以血引血——
　　二人掌心相贴，一黑一赤两道细丝，在甑中交汇，竟凝成一枚半透明的灰白种子，状若蒲公英，却坚硬如铁。
　　老人眼底微诧：“双血化种……十年未见。”
　　他抬手，铜链“哗啦啦”收紧，龟甲刀挑起那枚种子，投入早已备好的玉匣。
　　“别羁，归你。”
　　老人又指向炉底暗格，一只陶罐封存“屈草”——
　　叶蜷如钩，色翠生寒，触之即毒，却唯惧梨花酿。
　　苏白轻洒昨夜残酒，草叶微颤，自行舒展一瞬，老人趁机以银箸夹出三片，置入冰匣。
　　至此，两味解毒药入手，李若曦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冰丝未散，正沿经脉攻心。
　　苏白横臂抱起她，足尖一点，跃出炉门。
　　热浪复起，八龙再燃，老人望着二人背影，喃喃：
　　“第三味‘淮木’……在皇城，在龙血，在人心啊。”
　　厢房灯火通明。
　　韵儿哭得鼻头通红，却不忘拧热毛巾；郑彪抱臂守在门口，像一尊铜塔，眼眶却也布了血丝。
　　苏白以掌心抵李若曦背心，内力如涓涓温泉，将冰丝一点点逼出。
　　半柱香后，李若曦指尖滴落三滴黑水，落地竟凝成冰珠，滚转不停。
　　她睁眼，第一句却是笑：“郑彪，我欠你一壶梨花酿……赔你三壶，可好？”
　　郑彪“嗤”地扭头，声音却瓮瓮：“先欠着，等小姐长命百岁，再还我不迟。”
　　苏白收掌，额前碎发被汗浸湿，却仍替李若曦掖好被角，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瓷。
　　韵儿破涕为笑：“苏少庄主，待我家小姐好了，您干脆入赘济世堂得了！”
　　苏白一愣，耳尖微红，却极认真答：“若曦姑娘不嫌，苏白……愿附骥尾。”
　　李若曦别开眼，灯火映在她瞳仁里，像两粒小小的金丸。
　　错开话题“先谈价——一株别羁和屈草，一个草药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道德随你开。”
　　“先欠着，等我想好再和你说。”苏白眸色黯淡下来，隐隐的心痛，却仍温柔的说道。
　　更深露重。
　　药炉老人独坐八卦炉心，以龟甲轻叩铜甑，节奏三长两短。
　　老人琥珀色瞳孔映出一部古籍，老人翻开一页，其中记载
　　“……淮木，植于禁苑，龙血为引，若欲活，必以皇嗣心尖血温养……”
　　铜链“哗啦”一声，似回应，又似叹息。
　　窗外，春芽未绽，雪却开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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