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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
周六的马术俱乐部坐落在城郊,占地广阔得不像话。林措站在停车场,看着那些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和一排排红顶白墙的马厩,再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另一个世界”。
贺知砚从车上下来,今天穿了一身专业的黑色骑装,衬得肩宽腿长。他递给林措一个纸袋:“换上。”
“我?”
“嗯。”贺知砚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针织衫,“骑马不能穿这个。”
林措接过纸袋,里面是一套深蓝色的休闲骑装,尺码居然完全合适。他在车里换好,下车时贺知砚上下打量他一眼:“还不错。”
语气平淡,但林措听出了一点赞赏的味道。
“我……不会骑马。”他老实承认。
“不用你骑。”贺知砚转身朝马场走去,“在旁边看着就行。”
林措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清晨的马场空气清新,混着青草和马粪的特殊气味。远处已经有几匹马在慢跑,马蹄踏在沙地上的声音沉闷而规律。
走进训练场时,林措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几个人。
两个女生,一个穿着粉色骑装,长发扎成高马尾,笑容甜美;另一个穿白色,气质更清冷些,正低头整理手套。还有一个男生,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看见贺知砚,抬手挥了挥。
“砚哥来了!”那男生走过来,目光落在林措身上,挑了挑眉,“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那位?”
林措认出来了——是秦言,贺知砚那个朋友圈里存在感不太强,但每次都在的人。上次会所见到的那个打游戏的银发男生白熠说过,秦言是他们中间“最正常的一个”。
现在看来,确实正常些。至少他看林措的眼神里只有好奇,没有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审视。
“嗯。”贺知砚简单介绍,“林措。这是秦言,我朋友。”
秦言朝林措点头:“你好。听子安提过你,说你物理很好?”
“……还行。”
“谦虚了,陆子安那家伙轻易不夸人。”秦言笑了笑,转向那两个女生,“那俩,穿粉色的是白瑶,白色的那个是秦念念,我妹妹。”
林措的心沉了沉。该来的还是来了。
白瑶已经走了过来,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知砚哥哥,好久不见。这位是?”
“林措。”贺知砚重复了一遍,“我同学。”
“同学啊……”白瑶上下打量林措,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长得真秀气。也来学骑马?”
“不,他来看我骑。”贺知砚回答得很自然,仿佛这没什么奇怪。
白瑶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那正好,我妹妹白冉今天也来了,在那边挑马呢。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贺知砚语气平淡,转头对林措说,“你坐那边休息区,等我一会儿。”
林措如蒙大赦,立刻朝休息区走去。他能感觉到身后几道目光跟着他,尤其是白瑶和秦念念的——好奇的、审视的、带着隐隐敌意的。
休息区是露天的一片,摆着白色的桌椅和遮阳伞。林措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假装在看消息,实际上手心全是汗。
他以为贺知砚说的“看着”就是字面意思,但现在看来,这场马术课更像是某种社交场合,而他是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几分钟后,又一个女生牵着马走过来,穿着鹅黄色的骑装,看起来比白瑶小几岁,眉眼间有几分相似。这就是白冉了。她看见贺知砚,眼睛一亮:“知砚哥哥!”
贺知砚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马术教练走过来,是个三十多岁的英国人,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和贺知砚交谈。林措远远看着,发现贺知砚的英语很流利,和教练交流完全无障碍。
这就是差距。林措想,他的英语考试能拿高分,但真要和外国人对话,估计会磕磕巴巴。
贺知砚选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马匹,翻身而上。动作干净利落,显然很熟练。马在场地里小跑起来,他的背脊挺直,姿态从容,和平时在学校的样子又不太一样——少了点冷淡,多了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白瑶也上了马,一匹漂亮的白色母马。她刻意跟在贺知砚旁边,两人并排慢跑,有说有笑。从林措的角度看过去,确实很般配——家世相当,外貌登对,连骑马的姿态都那么和谐。
秦念念没上马,她走到休息区,在离林措不远的位置坐下。林措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你就是林措?”秦念念终于开口,声音清冷。
“……嗯。”
“贺知砚的新玩具?”她用词很直白,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林措的手指收紧:“我不是——”
“别急着否认。”秦念念打断他,端起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我看过太多你这样的了。家境普通,长得不错,以为攀上贺知砚就能改变命运。但你知道那些人的下场吗?”
林措没说话。
“要么拿一笔钱消失,要么闹得难堪被赶走。”秦念念放下杯子,玻璃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贺家那种门第,不会让你这种人进门的。白瑶才是他们选好的儿媳妇,家世、学历、外貌,样样都配得上。”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白家最近和贺家有个大项目要合作,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你现在退出,还能体面点。”
林措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秦念念:“我没有要进贺家的门。我和贺知砚……只是同学。”
“同学?”秦念念嗤笑,“同学会专门带来马场?会让他妈亲自‘接见’?林措,大家都是明白人,装单纯就没意思了。”
林措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发现无话可说。因为秦念念说的都是事实——虽然扭曲,但本质没错。
“看在你是秦言朋友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秦念念压低声音,“离贺知砚远点。他不是你能招惹的人。白瑶看起来温柔,但手段多着呢。上次有个女生想接近贺知砚,后来转学了,听说家里生意也出了问题。”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林措攥紧了手里的手机。他想说“我不怕”,想说“我和贺知砚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最后只是说:“谢谢提醒。”
秦念念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平静。然后她站起身:“你好自为之。”
她离开后,林措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场地里,贺知砚和白瑶已经下了马,正在和马术教练讨论什么。白瑶笑得很开心,偶尔会伸手碰碰贺知砚的手臂,动作自然亲昵。
秦言走了过来,在林措对面坐下:“念念跟你说话了?”
“……嗯。”
“别介意,她就那样。”秦言无奈地笑了笑,“从小被家里宠坏了,说话不过脑子。但她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点势利。”
林措没接话。
秦言看着他,忽然问:“你和贺知砚,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太直接,林措猝不及防。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想说就算了。”秦言摆摆手,“但我得提醒你,贺知砚这个人……有点复杂。他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得到。但他厌烦的东西,也会毫不犹豫地扔掉。”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以前觉得他只是性格冷淡,但最近我发现……他好像对自己想要什么,越来越偏执了。”
林措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秦言看向场地里的贺知砚,眼神复杂,“他以前对什么都淡淡的,成绩、社交、家里的安排,都照单全收,但也没什么热情。但最近……尤其是认识你之后,他好像变了。会拒绝家里的安排,会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会……”
会强迫别人。会威胁。会不择手段。
林措在心里补全了秦言没说的话。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秦言转回头,认真地看着林措,“但如果你不想陷得太深,现在抽身还来得及。贺知砚的世界……很麻烦。”
林措沉默了很久,然后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他以前那些人不一样。”秦言笑了笑,笑容里有点苦涩,“你看他的眼神里,没有算计,只有……害怕。你在怕他,对吗?”
林措猛地抬头。
“别惊讶,我观察力还可以。”秦言耸耸肩,“所以我才提醒你。如果只是图钱,拿够了就走,别贪心。如果图别的……趁早死心。”
说完,他站起身:“我去看看他们讨论完了没。你要喝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水就好。”
“行。”
秦言离开后,林措独自坐在那里,脑子一片混乱。秦言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他在怕贺知砚。
从第一次在KTV被威胁,到后来在医院被用母亲要挟,再到器材室那个强势的吻,他一直都在怕。那种恐惧被屈辱、被愤怒、被某种扭曲的依赖掩盖着,但从未消失。
而他更害怕的是,自己正在习惯这种恐惧,甚至……开始依赖那个带给他恐惧的人。
这种认知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场地那边传来一阵喧闹。林措抬头,看见白瑶的妹妹白冉摔倒了——她从马上滑下来,好在不高,但显然吓到了,坐在地上哭起来。
贺知砚和白瑶都赶了过去。白瑶蹲下安抚妹妹,贺知砚则牵着马,站在一旁。
秦念念也过去了,几个女生围在一起。
林措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不管怎样,有人摔倒,去看看是基本的礼貌。
走近时,他听见白冉带着哭腔的声音:“这匹马今天脾气好差……我拉缰绳它都不听……”
“它最近在换牙期,是有点敏感。”马术教练解释,“白小姐,我扶您去休息一下?”
白冉被扶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休息区。经过林措身边时,她忽然停住,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你是知砚哥哥带来的朋友吗?”
林措点头。
“那你帮我跟知砚哥哥说,我没事,让他别担心……”白冉小声说,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
林措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白冉就被秦念念扶走了。
白瑶走了过来,对贺知砚说:“小冉吓到了,我陪她去休息室。知砚哥哥,你还要骑吗?”
“嗯。”贺知砚看了眼林措,“我再跑两圈。”
“那我在休息室等你。”白瑶笑了笑,转身离开前,目光在林措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丝林措读不懂的东西。
等她们都走了,贺知砚把马交给马童,朝林措走来。
“无聊吗?”他问,额头上有一层薄汗。
“……还好。”
贺知砚打量他:“秦念念跟你说什么了?”
林措没想到他会直接问,顿了顿才说:“没什么,就是闲聊。”
“她说话难听,别往心里去。”贺知砚的语气很平淡,但林措听出了一丝不悦,“秦言跟她谈过,让她别多管闲事。”
原来他知道。林措想,他什么都知道。
“白冉摔得不重,只是吓到了。”贺知砚又说,“你不用在意她刚才的话。”
“她只是让我告诉你她没事。”
贺知砚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朝马厩走去:“我去看看另一匹马,你一起来。”
林措跟在他身后。马厩里很干净,铺着厚厚的干草,空气中弥漫着饲料和马匹的气味。贺知砚走到一匹棕色的马前,那马看见他,亲昵地凑过来。
“它叫追风,我从小骑到大的。”贺知砚摸了摸马的脖颈,动作温柔,“比刚才那匹温顺。”
林措站在一步开外,不敢靠近。马很高大,他有点怕。
“过来摸摸。”贺知砚说。
林措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马喷了个响鼻,他吓得缩回手。
贺知砚低笑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按在马脖子上:“别怕,它不咬人。”
手心传来马匹温暖的体温和有力的脉搏跳动。林措僵着身体,任由贺知砚握着他的手,在马颈上轻轻抚摸。粗糙的毛发,结实的肌肉,生命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
“它喜欢你。”贺知砚说,声音很近,就在耳边。
林措这才发现贺知砚几乎贴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这个姿势太亲昵,他想挣开,但贺知砚的手很稳。
“放松。”贺知砚的气息拂过他耳廓,“它感觉得到你的紧张。”
林措强迫自己深呼吸。马转过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神温和。慢慢地,他不再那么僵硬了。
“好了。”贺知砚松开手,但没退开,“你可以自己试试。”
林措独自抚摸着马颈,动作依然生疏,但没那么害怕了。马似乎很享受,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你很擅长安抚动物。”贺知砚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看着他。
“……只是不擅长应付人。”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贺知砚挑眉。
林措没接话,算是默认。
马厩里安静下来,只有马匹偶尔的响鼻声和咀嚼草料的声音。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干草堆上投下光斑。
“白瑶的事,”贺知砚忽然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措动作一顿。
“家里是有联姻的打算,但我没答应。”贺知砚的语气很平淡,“我妈喜欢她,因为白家背景合适,白瑶自己也优秀。但我不喜欢被安排。”
“所以你就选了我?”林措转头看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一个更容易掌控、更不会反抗的人?”
贺知砚的表情沉了下来:“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关系的?”
“不然呢?”林措放下手,后退一步,和马拉开距离,“你用我母亲威胁我,用钱买我的时间,用你的权势困住我。这不是掌控是什么?”
贺知砚盯着他,眼神很沉:“如果我只是想掌控一个人,有很多选择。比你听话的,比你漂亮的,比你……”
“比我更愿意卖自己的人?”林措替他把话说完,“那为什么是我?贺知砚,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次,但从没得到真正的答案。
贺知砚沉默了。他移开视线,看向马厩深处,那里有光,也有阴影。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看我的眼神里没有算计的人。”
林措愣住了。
“白瑶看我的眼神,是在评估联姻的价值。我那些朋友,有的是因为家世,有的是因为利益。我妈看我的眼神,是在检查一件作品是否符合标准。”贺知砚转回头,看着林措,眼神里有种林措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东西,“但你,林措,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里,只有纯粹的讨厌。”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后来变成害怕,变成屈辱,变成无奈……但从来没有算计。你从来没有想过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除了……救你母亲的钱。”
林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贺知砚这番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从未窥见的、属于这个天之骄子的内心世界。
原来他也在牢笼里。
只是那个牢笼是金子做的,所以外面的人只看见光彩,看不见窒息。
“我知道我用错了方式。”贺知砚继续说,声音低哑,“威胁,强迫,交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留住你。我没有其他筹码,除了钱和权。而我只有这些。”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所以林措,你能不能……教教我?”
教教我怎么对你好。教教我怎么让你不害怕。教教我怎么……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喜欢一个人。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林措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
马厩里很安静,只有马匹的呼吸声。阳光在空气中舞动的尘埃,像慢镜头下的雪花。
林措看着贺知砚,这个他害怕过、憎恶过、又不得不依赖的人。此刻的贺知砚卸下了所有傲慢和冷漠,露出底下那个笨拙的、不知所措的少年。
就像他自己一样。
“我……”林措开口,声音干涩,“我不知道该怎么教你。”
“那就从试着不躲我开始。”贺知砚说,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从试着相信,我对你的兴趣,不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或者因为我无聊。”
林措的喉咙动了动。他想说“我做不到”,想说“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但看着贺知砚的眼睛,那些话都卡住了。
最后他说:“……我试试。”
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贺知砚的眼睛亮了一下。
“够了。”贺知砚说,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真实的笑容,“这就够了。”
气氛变得微妙而柔软。林措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重新看向那匹马:“它……还要摸吗?”
“随你。”贺知砚退开一步,给了他空间。
林措再次伸手,这次动作自然了许多。马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它真的喜欢你。”贺知砚说,语气里有种莫名的骄傲。
林措没说话,但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就在这时,马厩外传来脚步声和白瑶的声音:
“知砚哥哥?你在里面吗?”
贺知砚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恢复了平时的疏离。他朝林措做了个“别说话”的手势,然后转身走出马厩。
林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心还残留着马匹温暖的触感,和贺知砚手指的温度。
刚才那短暂的和解像一场梦,现在梦醒了,现实依然坚硬。
他听见外面白瑶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小冉说她好多了,想跟你道歉,说她今天表现不好……”
“不用。”贺知砚的声音冷淡,“让她好好休息。”
“那……我们一会儿还一起骑马吗?教练说可以教我们双人障碍……”
“今天不了,我有点累。”
“哦……”白瑶的声音里带着失望,“那我们去吃午饭?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法餐……”
“我和林措有事,先走了。”
外面安静了几秒。然后白瑶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甜美,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措同学也要一起吗?我还以为他只是来看你骑马的……”
“他和我一起。”贺知砚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秦言,帮我和林措的马装好车,我们带追风回去。”
秦言应了一声。
林措深吸一口气,走出马厩。阳光下,白瑶站在那里,笑容依然完美,但眼神冷得像冰。她看着林措,像是在看一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瑕疵品。
秦念念站在她旁边,抱着手臂,表情冷淡。
“林同学,”白瑶主动开口,语气亲切,“听说你母亲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关心。”
“那就好。生病最磨人了,我外婆前阵子也住院,我天天往医院跑,特别理解那种心情。”白瑶微笑,“你要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们家在医院也有些关系。”
这番话听起来是善意,但林措听出了潜台词:我知道你的一切,我知道你的软肋。
“不用了,谢谢。”他礼貌地拒绝。
“别客气呀。”白瑶走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知道知砚哥哥心善,爱帮人。但他毕竟年轻,有时候做事欠考虑。比如带你来这种场合……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合适。”
她顿了顿,笑容加深:“毕竟,不是穿上了骑装,就真的属于这里了,你说对吗?”
每个字都像细针,扎进最敏感的地方。林措的手指攥紧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
“白小姐说得对。我确实不属于这里。但贺知砚邀请了我,我出于礼貌才来。”
白瑶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回应。她正要说什么,贺知砚走了过来。
“聊完了吗?”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林措身上,“车准备好了,走吧。”
“知砚哥哥,”白瑶立刻换回甜美的语气,“下周我生日派对,你一定要来呀!我特意从英国订了蛋糕……”
“看时间。”贺知砚的回答依然简短,他拉住林措的手臂,“走了。”
林措被他拉着朝停车场走去,能感觉到身后两道目光如芒在背。
上车后,贺知砚才松开手。林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又被握出了红痕。
“她跟你说什么了?”贺知砚问,声音紧绷。
“……没什么。”
“说实话。”
林措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她说我不属于这里。”
贺知砚的表情沉了下来。他拿出手机,快速打字,像是在发消息。林措瞥了一眼屏幕,好像是发给秦言的。
“下次她再跟你说这些,直接告诉我。”贺知砚收起手机,语气很冷,“白瑶被家里宠坏了,以为所有人都得捧着她。”
林措没接话。他其实理解白瑶——如果是他,看见自己内定的联姻对象身边出现一个格格不入的穷学生,大概也会不爽。
车子驶出马场,开上回城的路。贺知砚忽然问:“你还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林措猝不及防。他转头看向贺知砚,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我不知道。”林措诚实回答。
“不知道比讨厌好。”贺知砚说,声音里有一丝释然,“至少还有可能变成别的。”
变成别的?比如什么?林措不敢想。
车里安静下来。林措看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和树林,忽然想起刚才在马厩里,贺知砚那个近乎脆弱的眼神。
那个眼神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动物园看见的一只鹰——关在巨大的笼子里,翅膀完好,却飞不出去。游客们赞叹它的威武,却没人看见它眼里的困顿。
贺知砚就是那只鹰。金笼子也是笼子。
而他呢?他是误入鹰笼的麻雀,随时可能被撕碎,却莫名其妙地……对那只鹰产生了可悲的共情。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措拿出来看,是赵惠发来的消息:
“小措,今天护士说我可以下床走动了。你什么时候来?妈妈想你了。”
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林措盯着那个表情,眼睛突然酸涩。他打字回复:“下午就来。妈,我给你带好吃的。”
发完消息,他抬起头,发现贺知砚正在看他。
“你母亲?”贺知砚问。
“……嗯。”
“我送你过去。”贺知砚说,语气自然得像理所当然,“顺便问问李主任后续的治疗方案。”
林措想拒绝,但想起医院里那些昂贵的药,那些他付不起的费用,那些“慈善基金”和“医疗补助”,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
“不用谢。”贺知砚转回头,继续开车,“我说了,我会处理好。”
林措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也许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贺知砚要的,可能真的不只是他的身体。
而他要付出的,可能也真的不只是身体。
车子驶入市区,高楼大厦逐渐取代了田野。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林措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银链子,第一次没有想把它摘下来的冲动。
也许有些枷锁,戴久了,就变成了皮肤的一部分。
也许有些关系,开始了,就再也回不到原点。
他闭上眼睛,让阳光铺满眼帘,一片温暖的红。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日光中模糊,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画下第一笔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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