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一度的悸动

　　从小吃街回来时，暮色已漫过校园的香樟树梢，像一层柔软的墨色纱幔，将红砖教学楼晕染得温柔。

　　凌越踩着被路灯拉得老长的树影往宿舍走，鞋底碾过落在地上的樟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宿舍区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将走廊照得通透，他刚推开门坐下，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母亲的消息：
　　“小越啊，偶尔周末有空还是回来看看吧，你爸就是那臭脾气，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惦记你的，我常年在外没空陪你，你也不要埋怨我。”

　　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凌越的眼神暗了暗，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说话了。

　　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小时候，他趴在钢琴上练琴，母亲会悄悄端来一杯温牛奶，把他攒了许久的零花钱塞到手里，轻声说“去报个更好的兴趣班”。
　　后来父亲摔碎他的琴谱，把“学音乐没出息”的话砸在他脸上时，也是母亲红着眼眶，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替他收拾碎片，偷偷在他书包里塞新的练习册。

　　良久，他对着屏幕敲出一个“嗯”字，把手机扔回床头，重新翻开习题册。
　　笔尖在纸上划了半天，却只留下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窗外的风穿过走廊，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

　　另一边

　　杜砚回到宿舍他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带密码的日记本——封面是敲着架子鼓的卡通小人，边角已经被摸得有些毛边。
　　他拧开密码锁，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写着写着忽然停下，嘴角还挂着没褪去的笑意。

　　目光飘向桌角那个黑色鼓槌挂件，那是他小学第一次拿到鼓赛三等奖时，父亲送他的礼物。

　　“...父亲”

　　木质的鼓槌被摩挲得光滑温润，指尖划过上面浅浅的纹路，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悠远，像是在琢磨什么心事，又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片段。

　　窗外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只有晚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陪着他陷入沉默，日记本摊开在桌上，最后一行字被夕阳描上金边：

　　“原来萌系冰棍学霸也有温柔的一面。”

　　周一的清晨，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校园。

　　景行中学的读书声从各个教室飘出来，交织成一首热闹的晨曲。

　　凌越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英语课本，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落在书页上，将那些黑色的字母染成了暖金色。

　　他的声音清冷而流畅，每个发音都标准得像听力磁带里的示范，偶尔会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窗外——香樟树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被阳光照得闪闪发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钻，风一吹，露珠滚落，砸在窗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早读结束的铃声刚响，班主任李老师就抱着一摞文件夹走进教室，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他把文件夹往讲台上一放，“咚”的一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拍了拍手。

　　“同学们安静一下，宣布个好消息！”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讲台。

　　“为了增进大家的感情，也让咱们班氛围更活跃，我决定搞个班级小活动——‘故事分享会’！”李老师的声音带着笑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好奇的议论声，像炸开了锅。

　　“故事分享会？是讲自己的故事吗？”陈宇举手问道，眼里满是期待。

　　“是不是可以讲笑话啊？我知道好多冷笑话！”后排的男生喊道。

　　“李老师，有奖励吗？没有奖励没动力啊！”杜砚拍着桌子起哄，引来一片附和声。

　　李老师笑着摆手，故意卖关子。

　　“奖励嘛，当然有！谁的故事最有意思、最能打动大家，我就送他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豪华礼包，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全套配齐！”

　　“啊？！”同学们集体哀嚎，声音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李老师你也太抠了吧！”

　　“就是啊，奖励一套试卷，还不如不奖励呢！”张琪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多少人想要我还不给呢！”李老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言归正传，活动定在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每人准备一个故事，题材不限，搞笑的、感人的、离奇的都可以，时长不限。

　　到时候咱们投票选出‘最佳故事大王’，就送这套豪华礼包，怎么样？”

　　“好！”

　　同学们齐声答应，虽然奖励不尽如人意，但大家还是对活动充满了期待，教室里瞬间又热闹起来，每个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要讲什么故事。

　　杜砚立刻凑到凌越身边，胳膊肘蹭了蹭他的肩膀，眼里闪着光。

　　“凌越，你准备讲什么故事？要不咱们讲个双人故事？就说咱俩是如何从‘冰与火’同桌，变成‘学习小搭档’的！”

　　“无聊。”凌越白了他一眼，手里却不自觉地转起了笔。

　　“不无聊啊，”杜砚拍了拍桌子，声音压低了些。

　　“你想想，你是高冷学霸，我是阳光鼓手，上课你帮我讲题，下课我带你摸鱼，多有反差感！肯定能拿第一！”

　　凌越没说话，只是低头翻着英语课本，心里却莫名地动了一下——他其实并不想当什么高冷学霸，也想像杜砚一样，活得肆意又开心。

　　杜砚看着他的反应也莫名心颤一下“我是如何改变的呢？”

　　这时，前排的陈宇回头打破了思绪。

　　“杜砚，你是不是要讲你打鼓的故事？上次你参加比赛，把鼓槌敲飞了，还差点砸到评委，最后居然拿了奖，这事也太搞笑了！”

　　杜砚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我准备讲一个更英勇的！”

　　陈宇笑着说：“我准备讲我小时候的糗事，那次我把酱油当成可乐喝了，还跟我妈说这可乐过期了，怎么这么咸，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哈哈哈哈，你也太傻了吧！”杜砚笑得前仰后合，凌越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教室里的笑声此起彼伏，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凌越看着身边热闹的同学们，看着杜砚笑得样子，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周五的故事分享会，或许会成为他高中生活里最难忘的回忆之一。

　　下课铃刚响，杜砚就像按捺不住的小炮仗，一把拽住凌越的手腕。

　　“走，上厕所去！憋半天了！”

　　凌越还没从故事分享会的兴奋劲儿里回过神，就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手里的英语书差点掉在地上。

　　“慢点。”

　　他皱着眉稳住身形，手腕被杜砚攥得温热，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一阵莫名的悸动，挣脱也不是，只好任由他拽着往走廊尽头跑。

　　走廊里还飘着同学们的笑声和打闹声，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铺在地板上，映得两人的影子歪歪扭扭，像在地上跳着奇怪的舞。

　　杜砚跑得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后来才发现是个滚落在地上的笔盖，身体猛地往前扑，下意识地拉住凌越的胳膊稳住重心。

　　两人瞬间贴得极近，凌越能闻到杜砚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的气息。

　　杜砚则撞得凌越肩膀生疼，下巴差点磕到他的头顶，嘴里还嘟囔着：

　　“我去，谁扔的笔盖！没公德心啊！”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的陈宇猛地顿住脚步。

　　他手里抱着一摞作业本，本来想跟两人打招呼，却撞见这“亲密无间”的一幕：

　　杜砚半倚在凌越身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胳膊，凌越则微微低着头，耳尖泛着明显的薄红，两人姿势有些暧昧地僵在原地。

　　陈宇的眼神飞快地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大脑飞速运转，心里警铃大作。

　　下一秒，他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脚步放得极轻，像个隐形人似的贴着墙根往前走，心里疯狂默念：

　　“没看见没看见，好兄弟好兄弟，打扰了打扰了，我什么都没看见！”那模样，活像撞见了什么惊天秘密，生怕被两人发现。

　　杜砚好不容易站稳，抬头就瞥见陈宇“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连招呼都没打，脸颊瞬间有点发烫。

　　他松开拽着凌越的手，挠了挠后脑勺，干笑两声：“那啥，意外意外，没摔着你吧？肩膀没事吧？”

　　凌越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半步开的距离，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校服袖口，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没事。”

　　走廊里还有零星路过的同学，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粉色的泡泡。杜砚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走、走吧，厕所快到了，再不去就该上课了。”

　　凌越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脚步比刚才慢了些，耳尖的红却怎么也褪不下去。
　　刚才两人贴得太近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心脏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地跳个不停，混合着走廊里淡淡的香樟味，莫名让人有些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几天，教室里都弥漫着筹备故事分享会的热闹氛围。
　　课间总能看到同学们聚在一起，讨论着自己的故事，偶尔传来阵阵笑声。

　　凌越也在心里悄悄琢磨着要讲什么，他不想讲那些压抑的心事，只想讲一个简单又温暖的故事。

　　周三的晚自习，教室格外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凌越坐在靠窗的位置，台灯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杜砚凑在他身边，脑袋几乎要靠在一起，呼吸都能喷到凌越的颈窝里。

　　“你看这里，”凌越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函数图像，线条干净利落。

　　“先确定定义域，x的取值范围是大于等于-1小于等于3，再找对称轴，x=1，代入函数就能算出最值了。”

　　杜砚皱着眉头，盯着图像看了半天，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忽然恍然大悟，忍不住喊出声：“哦！原来如此！我之前一直搞错对称轴的公式了，把-b/2a记成了2a/b，难怪算不对！”

　　他的声音有点大，像平地惊雷，前排的张琪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嘘”的手势。

　　两人立刻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凌越的眼底也染上了笑意，清冷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偶尔，也会有同学趁着老师不在，偷偷拿出手机打游戏。

　　教室后排，陈宇和几个男生围成一圈，脑袋凑在一起像叠罗汉，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们一脸亢奋，表情比上课听讲认真一百倍。

　　“辅助你倒是奶我一口啊！别光想着抢人头，你这是辅助还是刺客啊！”另一个男生攥着手机，手都在抖，屏幕上的英雄还在疯狂走位。

　　突然，放哨的同学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又急又响：“咳咳咳——李姐来了！”

　　李姐是全班同学给班主任李老师起的昵称，私下里偷偷叫。

　　几人瞬间鸟兽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塞进桌肚，动作快得像窜天猴。

　　陈宇更是夸张，抓起数学课本挡在面前，还煞有介事地指着一道题，对着旁边的同学一本正经地喊：“原来这题是用换元法啊！我悟了！我终于悟了！刚才卡了半小时，现在豁然开朗了！”

　　那夸张的语气配上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引得周围同学偷偷发笑，连凌越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转头看向杜砚，发现他正对着一道几何题愁眉苦脸，头发被抓得像鸡窝，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辅助线到底画哪儿啊？难道要我用意念画出来？还是说这三角形成精了，不想让我解？”

　　凌越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别急，我再给你讲一遍，这次咱们一步一步来，先找已知条件里的隐藏关系。”

　　杜砚立刻眼睛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凑得更近，肩膀都快贴在一起了：

　　“好嘞！还是你靠谱，比数学老师讲得还明白！数学老师讲题像念咒语。”

　　“诶小搭档，你讲题真的很像拆盲盒，每一步都有惊喜！”

　　“滚，别叫我小搭档。”

　　凌越还是被他逗得嘴角微扬，刚想开口，就见杜砚突然从桌肚里摸出一大包薯片，而包装是那种哗啦啦响的自装铝箔袋。

　　他飞快地撕开一个小口子，捏了几片薯片，小心翼翼地递到凌越嘴边：“快尝尝，我妈亲手做的，咸蛋黄味的，绝了！”

　　凌越下意识地张嘴接住，刚嚼了一口，咸蛋黄的浓郁咸味瞬间在嘴里炸开，还带着点呛人的粉末。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你这是盐不要钱吗？”

　　“啊？很咸吗？”杜砚赶紧自己捏了一片塞进嘴里，嚼了嚼，一脸茫然。

　　“还好啊，我觉得挺好吃的。”

　　这时候，李老师刚好从教室外进来，两人瞬间僵住，全班也都赶紧装作在学习。

　　凌越红着脸，赶紧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杜砚则飞快地把薯片袋塞进桌肚，双手放在桌上，腰板挺得笔直，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眼神却飘向窗外，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无辜表情。

　　等李老师从讲台拿了一张报告单离开，两人才对视一眼，憋笑憋得肩膀发抖，凌越的脸颊还带着咳嗽后的红晕，杜砚则偷偷比了个“嘘”的手势，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此时教室另一角，张琪和几个女生正偷偷传纸条，纸条上画着班级里同学的Q版漫画，还标注着：

　　“萌系冰棍学霸凌越”
　　“鼓痴热心小生杜砚”
　　“游戏狂魔互掐陈宇”。

　　传到凌越这边时，他刚好瞥见，忍不住笑了笑，又悄悄把纸条传了回去，不知不觉他竟没有刚开学时那种疏离了。

　　坐在凌越斜前方的林晓冉，是个性格温柔的女生，她悄悄递一张小纸条给凌越，上面画着可爱的小猫小人，旁边写着“凌越同学，加油，你真是个超棒的数学小老师！不置可否让我礼貌搬运一下答案呀？”

　　凌越打开纸条看了，嘴角忍不住上扬，悄悄把纸条夹在英语课本里，随手将练习册递了出去。

　　凌越看着身边认真刷题的杜砚，看着教室里偶尔传来的窃窃私语和偷偷的笑声，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

　　“也许我也应该可以像他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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