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大叔爱上我

作者:城北郭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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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流涌动


      陆振华出院那天,沈阳下了2025年的第一场春雨。

      细雨绵绵,空气湿冷,整座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我牵着雅楠,抱着磊磊,小海紧紧拽着我的衣角,站在医院门口的大理石台阶上,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无声地滑到面前。

      车窗降下,老陈探出头:“上车吧,嫂子。陆哥在车上等。”

      “嫂子”这个称呼,让我心里刺痛了一下。我没反驳,只是默默拉开后座车门。孩子们欢呼着爬上去,嘴里喊着“陆伯伯”。陆振华坐在副驾驶,侧脸对着我们,线条冷硬,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穿着黑色的薄夹克,左臂的袖子空荡荡地垂着——伤口太深,暂时还不能活动,用三角巾吊在胸前。

      “陆伯伯,你的手还疼吗?”雅楠趴在椅背上,小心翼翼地问。

      陆振华微微侧头,用没受伤的右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疼了。”

      “骗人,”小海凑过来,指着他的左臂,“妈妈说你这里缝了好多针,像拉链一样。”

      “嗯,是缝了很多针。”他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以后要小心,不要学伯伯。”

      我坐在后排,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滑落,像一道道泪痕。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雨刮器规律的“唰唰”声。孩子们很快在平稳行驶中睡着了,雅楠靠在我肩上,小海歪倒在我腿上,磊磊在我怀里咂咂嘴。

      “东西都收拾好了。”老陈的声音从前座传来,打破了沉默,“新身份,新住址,南方的城市,气候暖和,适合孩子。明天下午的火车,软卧包厢,直达,中间不停站。到那边有人接应,房子、学校、工作都安排好了。”

      陆振华“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是在说给我听。安排好了,一切都安排好了。像他处理其他事情一样,高效、周密、不容置疑。我只是他计划里需要被妥善安置的一环,一个……包袱。

      车子没有开回我们之前住的小区,而是驶向城市另一头一个陌生的高档社区。门禁森严,绿化极好,一栋栋小洋楼在细雨中静默矗立。最终停在一栋带小院的两层别墅前。

      “这里安全,物业是熟人,周围有我们的人。”老陈停好车,回头看我,“这几天先住这儿,等火车票。”

      我点点头,没说话,抱着磊磊下车。陆振华用右手推开车门,动作有些迟缓,但拒绝了老陈的搀扶。他走在前面,用指纹开了门锁。

      别墅内部装修简洁,但该有的都有。客厅宽敞明亮,家具是原木色系,透着温馨。墙上挂着几幅色彩柔和的风景画,茶几上甚至摆着一盆绿萝,生机勃勃。厨房是开放式的,厨具一应俱全,冰箱里塞满了新鲜食材。楼上三个卧室,床品都是崭新的,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儿童房里摆满了玩具和绘本,墙上贴着卡通贴纸。

      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得像一个样板间,一个精心布置的、温柔的牢笼。

      “你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陆振华站在楼梯口,没有上去的意思,“孩子们睡隔壁。老陈住一楼客房,有事叫他。”

      “你呢?”我脱口而出,问完就后悔了。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无波:“我不住这儿。伤好之前,住回老房子,方便复查。”

      老房子。是那个602,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没问,也知道他不会说。

      “谢谢。”我低声说,抱着磊磊上楼。雅楠和小海跟着我,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安顿好孩子们睡午觉,我下楼。陆振华和老陈在客厅低声说着什么,见我下来,停下了话头。

      “我出去买点东西。”我说,拿起门边柜子上的伞。我需要透口气,这个“家”太完美,太不真实,让我窒息。

      陆振华没说话,只是看了老陈一眼。老陈点点头:“我陪你去。”

      “不用,就在门口超市,很快回来。”我拒绝,拉开门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不大,但足够把人淋湿。我撑开伞,走进雨幕。小区里很安静,偶尔有车辆驶过,溅起细小的水花。门口的便利店灯火通明,我走进去,漫无目的地逛着,拿了几样孩子们爱吃的零食,又拿了一包烟——我很久不抽了,但此刻突然很想点燃一支。

      结账时,收银员是个年轻姑娘,看着我手里的烟,又看看我苍白的脸,欲言又止。我扯了扯嘴角,付了钱,把烟塞进口袋。

      走出便利店,雨似乎大了些。我站在屋檐下,看着朦胧的雨幕,没有立刻回去。口袋里的烟盒棱角分明,硌着皮肤。鬼使神差地,我抽出一支,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里,呛得我咳嗽起来,眼泪都出来了。多久没抽了?三年?四年?还是从怀上磊磊开始?

      “不会抽就别学。”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浑身一僵,没有回头。陆振华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撑着一把黑伞,静静地看着我。他没穿外套,只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外面套了件夹克,左臂的三角巾在灰暗的天色下格外刺眼。

      “你怎么出来了?”我把烟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声音有点哑。

      “下雨,你没带伞。”他平淡地说,目光落在我手里那把便利店买的廉价雨伞上。

      我这才发现,我手里的伞不知何时破了,伞骨断了一根,雨水正从破洞渗进来,滴在我肩头。大概是刚才在货架间不小心勾到的。

      “谢谢。”我接过他递来的黑伞。伞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但我们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雨丝从缝隙飘进来,打湿了彼此的肩头。

      “走吧,回去。”他转身,率先走入雨中。我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沉默地走着。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敲在心上。

      “南方……是哪里?”我终于忍不住问。

      “昆明。”他简短地回答,“气候好,节奏慢,适合生活。”

      昆明。四季如春的城市,距离沈阳三千公里。从此天各一方,或许永不再见。

      “孩子们……会想你的。”我说,声音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

      他脚步顿了一下,很轻微,几乎察觉不到。“嗯。”

      又是沉默。只有雨声,脚步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快到别墅门口时,他忽然开口:“张昊的债务,清了。王德彪不会再找你麻烦。”

      我猛地停下脚步,抬头看他。他侧对着我,雨丝打湿了他的鬓角,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你……怎么做到的?”

      “赵坤的案子,他牵扯很深,为了减刑,吐了不少东西出来,包括王德彪放高利贷和暴力催收的证据。足够他进去待几年了。”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债主换了人,我买断了你的债务。欠条已经销毁,从法律上讲,你不欠任何人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百万,像一座山一样压了我这么久,压得我喘不过气,压得我尊严扫地,压得我走投无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没了?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你应得的。”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远处朦胧的雨幕中,“你帮了我,这是报酬。”

      报酬。多冰冷的词。把我所有的痛苦、恐惧、挣扎,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都折算成了冷冰冰的“报酬”。

      “那……谢谢你。”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

      “不用。”他终于转过来看我,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滑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我抓不住,“明天下午两点,老陈送你们去车站。票和证件在他那里。到昆明后,会有人接你们,带你们去住的地方。工作也安排好了,在一家工艺品店,老板是熟人,不会亏待你。孩子们上学的幼儿园和小学,也都联系好了。”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管家,在送别即将远行的客人。周到,妥帖,也……疏离。

      “陆振华。”我叫他的名字。

      他停下,看着我,等我的下文。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我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吊在胸前的左臂,还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变成一句:

      “保重。”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觉得雨水都要停了。然后,他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你也是。”

      他转身,推开别墅的门,走了进去,没有回头。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内,看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缓缓关上,将我们隔成两个世界。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

      第二天,雨停了,天色放晴。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湿漉漉的世界镀上一层浅金。孩子们听说要坐火车去很远的地方,兴奋得不行,早早起床收拾自己的“宝贝”——几本破旧的绘本,几个缺胳膊少腿的玩具,还有陆振华之前给他们买的小汽车和洋娃娃。

      我沉默地收拾着行李。东西不多,大部分是孩子们的衣服和用品,我自己的只有几件换洗衣服。那个装着假铁盒和砖头的背包,我留在了客厅的角落。陆振华给的银行卡,我放在了茶几上,下面压着一张字条:“谢谢。欠你的,我会还。”

      中午,老陈来了,还带来了热腾腾的午饭。孩子们吃得很香,叽叽喳喳问着关于火车和昆明的问题。老陈耐心地回答,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我,带着欲言又止的担忧。

      陆振华没有来。

      吃完饭,老陈帮我们把行李搬上车。黑色的SUV,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我抱着磊磊,拉着雅楠和小海,最后看了一眼这栋住了不到24小时的“家”。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温暖得不真实。

      “走吧,嫂子,时间差不多了。”老陈低声催促。

      我点点头,抱着孩子上了车。车子缓缓驶出小区,驶向火车站。我回头,透过深色的车窗,看着那栋别墅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火车站人潮汹涌。老陈带着我们走了特殊通道,直接进了软卧包厢。包厢很干净,四张床,有独立的卫生间。孩子们好奇地爬上爬下,摸摸这里,看看那里。

      “车程大概三十多个小时,明天晚上到。”老陈把车票和证件交给我,又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这里面是到那边后的联系方式、地址,还有一点现金,应急用。陆哥交代的。”

      我接过,纸袋沉甸甸的。“他……怎么样了?”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伤口恢复得还行,就是人有点低烧,医生说是正常反应,让多休息。”老陈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嫂子,陆哥他……不容易。有些事,他没法说,也没法选。你别怪他。”

      我摇摇头:“不怪他。”是真的不怪。只是心里空了一块,不知道拿什么去填。

      广播里开始播报检票信息,催促送行的人下车。老陈拍拍我的肩膀:“保重,嫂子。到了给个信儿。”

      “嗯,谢谢陈哥。你也……保重。”我哽咽了一下。

      老陈点点头,转身下了车,站在月台上,朝我们挥挥手。列车缓缓启动,月台向后退去,老陈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沈阳,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埋葬了我青春、爱情、婚姻和所有幻想的城市,正在离我远去。那些痛苦的、不堪的、绝望的记忆,那些短暂的、温暖的、心动的瞬间,都留在了这里。

      孩子们很快在列车的摇晃中睡着了。我坐在下铺,看着窗外逐渐荒凉的田野,手里攥着那个牛皮纸袋,没有打开。

      天色渐渐暗下来,列车驶入夜色。包厢里很安静,只有车轮撞击铁轨的“哐当”声。我躺下,却毫无睡意。闭上眼睛,就是陆振华苍白的脸,他挡在我身前的背影,他平静说“我的然后,六年前就和远航留在缅北了”时的眼神,还有他撑伞站在雨中的侧影。

      心脏的位置,细细密密地疼。像有无数根针,扎在那里,不剧烈,但绵长不休。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感激?愧疚?依赖?还是……别的,更可怕的东西。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明天,明天就到昆明了。新的城市,新的生活,新的开始。没有债务,没有追杀,没有陆振华。我应该高兴,应该解脱,应该如释重负。

      可为什么,心里只有一片荒芜的凉?

      不知过了多久,我也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雪夜他递来的伞,一会儿是他教我折纸鹤时低垂的睫毛,一会儿是他挡刀时溅出的鲜血,一会儿是他转身走进雨中的、决绝的背影。

      “妈妈!妈妈!你看!”

      雅楠兴奋的叫声把我惊醒。我睁开眼,天已大亮。孩子们趴在窗边,指着外面惊呼。我凑过去看——

      车窗外,是一片我从未见过的、辽阔无垠的、金灿灿的油菜花田。列车像一把剪刀,裁开这匹巨大的、明媚的锦缎,向前飞驰。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如洗,远山如黛。

      我们已经离开了北方,进入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的世界。

      昆明,快到了。

      新的生活,真的要开始了。

      可我的心,为什么还停留在沈阳那场冰冷的春雨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没有署名,只有短短一行字:

      “一路平安。”

      我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直到视线模糊。然后,我按下删除键,把手机丢到一边,抱起好奇张望的磊磊,把脸埋进孩子带着奶香的脖颈里。

      列车呼啸着,驶向温暖的、没有他的南方。

      而我的眼泪,终于无声无息地,浸湿了孩子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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