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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水的抉择
时间:2025年10月10日凌晨至午后
地点:海渊市第一医院 →市司法局 →临江旧宅
八字流盘:乙巳年丙戌月甲子日(新的一天)
奇门局象:天芮星落离宫,死门临丁奇——旧我虽死,新我在灰烬中睁眼。
医院的单人病房,寂静得像一个茧。
苏简躺在床上,手背上的留置针连着输液管,透明的药液一滴一滴,匀速下落。医生说她严重神经衰弱,伴有轻微的电解质紊乱,需要静养观察。但她的意识异常清醒,像被冰水浸过的刀锋。
墙上的电视静音播放着早间新闻。画面里,老法院外围着警戒线,新闻标题是:“老旧建筑夜间发生结构异响,多部门紧急处置,疑似瓦斯管道残留问题”。主播的嘴一张一合,没有任何“直播审判”、“玄学律师”、“阵法爆破”的字眼。一切都被妥帖地包裹进了“意外事故”的包装纸里。
门被推开,江焰走了进来。他换下了病号服,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左手手背贴着纱布,脸色比昨晚好了一些,但眼底有浓重的阴影。
“感觉怎么样?”他拉过椅子坐下,将一个文件夹放在床边柜上。
“还活着。”苏简的声音有些沙哑,“外面……干净了?”
“舆论管控得很彻底。所有相关直播录屏、讨论帖、热搜词条,全部消失了。官方口径是‘有不法分子利用网络谣言制造恐慌,现已处理’。”江焰的语气平静,但苏简听出了一丝紧绷,“你的名字没有被公开提及,但业内……应该已经传开了。”
律师资格被临时吊销,在司法圈里,这是比上社会新闻更严重的信号。它意味着你被自己赖以生存的体系,打上了一个需要警惕的标签。
苏简的目光落在那个文件夹上。
江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两份文件。一份是司法局出具的《临时吊销决定书》正式副本和权利义务告知书,需要你签字确认收到。另一份……”他顿了顿,“是‘国际法律与超心理现象交叉研究基金会’海渊联络处发来的非正式邀请函。”
“基金会?”苏简微微蹙眉。
“一个很特殊的国际非政府组织。名义上研究法律实践中无法用常规科学解释的认知现象和证据形态,实际上……他们的研究范围可能更广。我父亲当年,好像和他们有过接触。”江焰打开文件夹,抽出那张质地特殊的象牙白信笺,“他们邀请你,以‘特邀个案研究员’的身份,参与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咨询项目。项目内容保密,但承诺提供最高级别的信息权限和安全保障。”
“条件?”
“完全配合项目研究,接受必要的非侵入性监测,并在项目期间居住在他们的安全屋内。以及……”江焰抬起眼,“未经允许,不得与任何原社会关系进行深入接触,包括我和陆离。”
苏简的指尖微微收紧,“隔离”,这听起来不像邀请,更像保护性拘禁。
“谁发来的邀请?”
“落款是基金会东亚区首席顾问,签名是……”江焰将信笺递近些,“Dr. Ethan Locke。中文名好像叫……罗克博士。我查了一下公开资料,认知心理学和法学双博士,曾在海牙国际法庭担任过专家顾问,背景很深,也很干净。”
“干净得不正常?”苏简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语气。
“太干净了,像特意设计好的。”江焰合上文件夹,“我去见了王处。他暗示我,这个基金会的邀请,某种程度上是‘上面’协调的结果。用配合研究的名义,给你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也把你这颗‘不定时炸弹’放在一个可控的、有国际背景的笼子里观察。总比……让你流落在外,被不知道哪方势力盯上要强。”
“包括天玺国际的那位‘HiddenJustice’?”苏简问。
江焰的眼神沉了沉:“可能。王处不肯多说,但他提到,天玺国际顶层是‘寰宇资本’的亚太区总部。那是一家背景极其复杂的跨国投资集团,业务触角伸得很长,而且……据说对海渊市的城市规划和旧城改造项目,兴趣非常浓厚。”
旧城改造……煞位节点……地脉……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利益”这根线隐隐串起。
“陆离呢?”苏简换了个话题。
“在他外公的老宅。他说有了重大发现,但通讯可能被监控,坚持要当面谈。”江焰看了眼手表,“我安排了下午三点,在老宅碰头。你……能去吗?”
苏简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按住渗血的棉球,坐起身:“现在就走。”
“医生说你——”
“医生不懂我要面对的是什么。”苏简打断他,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坚定,“三个月的‘安全期’,是从现在开始倒计时的。每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江焰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最终没有阻拦,只是默默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离开医院的过程很顺利,没有记者,没有围观。司法局的车低调地将他们送到老城区边缘,然后江焰换了自己的车,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
陈衍的老宅是一座不起眼的青砖小院,藏在老街深处,门前一棵老槐树郁郁葱葱,将大部分光线都挡在了外面。陆离已经在门口等着,神色凝重。
“进来再说。”他压低声音,将两人让进院内,迅速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院子里有股陈年的草木清香,混合着淡淡的香火味。正堂布置得很简单,但博古架上摆着的却不是古董,而是各种罗盘、铜钱、线装古籍,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矿石标本。
“我母亲留下的笔记,大部分是用一种加密的诗文写的,我花了半夜才破译出关键部分。”陆离引他们走进东厢房,这里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工作室,桌上摊满了纸张和照片,“她提到,司徒翰的‘锁龙局’只是一个更大计划的前奏和试验场。”
“更大计划?”江焰问。
陆离指向墙上贴着的一张泛黄的、手工绘制的地图。那是海渊市的古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七个点,分布如北斗七星。
“‘七星揽月’局。”陆离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不是风水局,更像是一个……能量抽取和转输的工程蓝图。七個点对应海渊市七个关键的历史建筑或地理节点,其中包括老法院。而‘月亮’的位置……”
他的手指点向地图之外,东南方向,那里画着一片虚线的水域。
“是海渊江入海口外,大约三十海里的一片暗礁区,古称‘沉星滩’。我母亲推测,那里可能是一个天然的、巨大的‘能量接收器’或者‘放大器’。”
苏简走近地图,仔细看着那七个红圈的位置:“如果‘锁龙局’是为了在地脉节点上制造‘怨力电池’,那‘七星揽月’就是为了把这些电池的电,集中抽走,输送到‘沉星滩’?”
“不止。”陆离又抽出一张笔记照片,上面是凌乱的算式和符号,“我母亲的计算显示,这个局如果完全启动,抽取的不仅仅是地脉能量。它会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扰动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意识场’——让人更容易焦虑、愤怒、丧失判断力,或者……变得顺从和麻木。就像给整个城市,戴上了一个无形的情绪镣铐。”
江焰的脸色变了:“这听起来像是……心理战?或者精神控制?”
“比那更糟。”陆离艰难地说,“我母亲认为,这是某种筛选和驯化。先通过制造混乱和恐惧(锁龙局的献祭),再通过持续的情绪压制和引导(七星揽月),让整个城市的人口,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更‘适合’某种目的的……资源。”
房间里一片死寂。
“什么样的目的,需要把一座城市的人当成‘资源’来驯化?”苏简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
陆离摇头:“笔记到这里就中断了。后面几页被撕掉了。但我找到了这个——”
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乌木雕刻的盒子。盒子没有锁,表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他轻轻打开。
里面没有机关,只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看起来极其普通的便签纸。纸张已经发黄变脆。
陆离用镊子小心地夹出来,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英文,字体是标准的Times New Roman:
“Phase 1: Harvesting localized anomalous energy. (阶段一:采集本地化异常能量。)”
下面有一个手写的花体签名,字母龙飞凤舞,难以辨认,但依稀能看出第一个字母是“E”。
Ethan Locke? 罗克博士?
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盒子是我母亲藏在她卧室地板下的暗格里的,和笔记分开保存。”陆离说,“她似乎知道会有人来搜,所以把最关键的东西,藏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
江焰盯着那张便签纸,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它刺穿:“‘异常能量’……指的是地脉煞气?还是指‘怨力’?或者,包括我们无法理解的其他东西?而‘采集’……用什么技术采集?采集了送到哪里去?”
问题一个接一个,却没有答案。
苏简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司徒翰追求的是个人的长生和家族的富贵,这虽然邪恶,但至少动机可以理解。可这个隐藏在“七星揽月”背后的存在,它的动机完全超出了常理的范畴,冰冷、庞大、带着非人的俯瞰感。
“我们需要去‘沉星滩’。”她说。
“不可能。”江焰立刻否定,“那片海域暗流汹涌,礁石密布,是航行禁区。而且,如果那里真是接收终端,肯定有严密的防护或者伪装。”
“不一定需要直接去。”苏简走到窗边,看向老宅后院的方向。那里有一口古老的石井,井口被石板盖着。“能量传输需要介质。地脉能量通过特定的地质结构传导,那么‘七星揽月’抽走的能量,通过什么传导?地下电缆?不可能。无线传输?效率太低。最有可能的是……”
“水。”陆离接上,“海渊江是活水,贯穿全城,连接入海口。水是极佳的能量载体,尤其在特定的矿物质含量和流动形态下。”
“所以,监测江水的异常能量波动,或许就能反向追踪到‘沉星滩’的接收情况,甚至找到传输的‘管道’节点。”苏简转身,“基金会不是邀请我做研究吗?这就是最好的课题——‘城市水体异常能量波动与公共心理健康关联性研究’。足够学术,也足够……接近真相。”
江焰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想接受那个邀请?进入基金会的安全屋,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查他们可能相关的秘密?”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信息最多的地方。”苏简平静地说,“而且,这是目前唯一能让我合法地、不受干扰地接触核心资料和技术的途径。失去律师身份,我失去了法庭这个战场。但我或许……能开辟另一个。”
陆离担忧地说:“可那个罗克博士……”
“我会会他。”苏简打断他,“看看他到底是猎手,还是另一个……伪装成猎手的猎物。”
决定一旦做出,行动就变得迅速。
下午四点,苏简通过江焰,正式回复了基金会的邀请,表示愿意以“特邀研究员”身份参与项目,但要求保留有限的、经过审查的外部通讯权,并需要一名“可靠的、知情的”本地联络人(暗示江焰)。
五点半,基金会的回复邮件抵达,措辞礼貌而高效,同意了大部分要求,并附上了安全屋的地址、入住须知,以及一份详细的保密协议。邮件末尾写道:
“罗克博士期待与您的会面。他认为,您母亲苏明珏女士的工作,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而您,可能是将这项工作推向下一阶段的关键。”
“划时代的意义……下一阶段……”苏简咀嚼着这几个词,心中警铃大作。
傍晚六点,天色将暗未暗。江焰开车送苏简前往位于市郊湖畔的安全屋。那是一片独立的别墅区,环境清幽,安保森严。
车在最大的那栋别墅前停下。灰色的外墙,巨大的落地窗,风格极简现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亚裔男子已经等在门口,笑容标准:“苏女士,江先生,你们好。我是罗克博士的助理,David。博士正在等你们。”
他引着两人走进别墅。内部装潢同样是冰冷的现代风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某种高级香薰的气息,整洁得没有一丝人气。
客厅里,一个穿着浅灰色羊绒衫、头发银白、面容儒雅的外国老人从沙发上站起身。他大约六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蓝灰色的眼睛深邃而平和,看人时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专注和好奇。
“苏简女士,终于见面了。”他伸出手,中文流利,略带一点英伦口音,“我是伊桑·罗克。对你母亲的遭遇,我深感遗憾。也对你在老法院展现出的……惊人的天赋和勇气,表示敬佩。”
他的握手干燥而有力,时间恰到好处。
苏简直视着他的眼睛:“博士,客套话可以省略。我想知道,基金会邀请我,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以及,你们对‘七星揽月’了解多少?”
罗克博士的笑容微微收敛,但眼神里的兴趣更浓了。他松开手,示意他们坐下。
“直接,敏锐。很好。”他坐回沙发,十指交叉放在膝上,“那么,我也直接回答你。基金会邀请你,是因为你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能主动启动并控制‘逆八卦’这类高阶能量结构的人。你的价值,独一无二。”
“至于‘七星揽月’……”他顿了顿,蓝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我们知道它的存在,甚至部分原理。但我们不是它的建造者。相反,我们和你们一样,是它的……观察者和潜在的阻止者。”
“潜在的?”江焰抓住了这个词。
“因为要阻止它,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对能量更深的理解。而这,正是我们基金会数十年来的研究目标。”罗克博士看向苏简,“你母亲的笔记,你昨晚启动的‘逆审判’,都为我们提供了极其宝贵的数据和思路。所以,苏女士,我不是你的敌人。我希望能成为你的……导师和合作者。”
他的话语真诚,姿态坦荡。
但苏简心中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因为在他温和的学者面具下,她感受到了一种更深的东西——那不是司徒翰那种对权力和长生的贪婪,而是一种纯粹的研究者面对稀有实验标本时的、冰冷的兴奋。
在他眼里,她或许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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