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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首做派
裴国公府门前,一辆华贵的马车停稳。车夫放下脚凳,一个面容清秀、衣着素雅但料子顶好的侍女先行下车,正要回身搀扶。
车内的贵人却轻轻拂开她的手,动作利落地直接跃下。正是李昭鸾,她今日穿着一身绯红劲装,墨色长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英姿飒爽,干练简洁。
她脚步轻快地踏进裴府,熟门熟路穿过连廊,直奔裴熹雁的院子。
忽的,一股疾风划破空气,一道寒光直刺她而来。李昭鸾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同时腰间佩剑已然出鞘,旋身格挡,“叮”的一声脆响,剑尖相撞。
在这竹影摇青的院中,一个红衣劲装,动作轻盈如燕,手腕翻飞间寒光四射;一个身披轻甲,身法沉稳有力,剑法凌厉步步紧逼。
那一红一银两色身影在竹影下交错,剑光交错,一招一式间可以看出她们的招式师出同门却又各具特色,剑气声划破庭院寂静。
李昭鸾红衣翻飞如蝶轻盈,剑走偏锋,刁钻难测。一招看似直冲裴熹雁手臂,却在电光石火间陡然调转剑锋,直取命门。裴熹雁下腰后仰,手中剑巧妙一挑,挡开攻势,轻甲随动作叮铃作响,随即旋身而起,剑锋反刺向李昭鸾颈侧。
裴熹雁剑势刚硬,剑锋破空当头劈落。李昭鸾却不举剑硬接,只将剑尖点地借力,顺势腾空跃起,间隙中恰到好处地击歪裴熹雁的剑。
二人身影交缠拉扯,衣诀翻飞间双剑在半空僵持,只一瞬,又同时旋身后撤起手,再看,剑尖竟都堪堪停在对方喉前寸许之地。
剑气激荡,吹落几片竹叶,青石板的地面零落铺了一层浅绿。院门口早已悄悄聚拢了几个侍女探头探脑,个个看得面颊微红。二人持剑喘息片刻又相视一笑。
裴熹雁扬了扬下巴,眉梢轻挑,一身少年将军独有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姿态。她高声朝李昭鸾喊道:“离上一次输给我才几天啊?你剑术竟精进到能与我打个平手了。快从实招来,说,是不是姑姑偷偷将她独门秘籍传授给你了?”
李昭鸾已在石凳坐下,闻言“啧”了一声,对着裴熹雁翘起根手指晃了晃,忍不住笑道:“那自然是真的,外祖母的剑法传女不传男,我母后继承了,你父亲可没份,如今自然该传给我了。”
当然是骗她的。裴家剑法向来自家人皆可学习,只是学成后的境界高低,全凭个人悟性。
李昭鸾的剑法从前也只是上乘,直到经历了前世战场上真刀真枪的磨砺,这才让她的剑法精进至顶尖。可这话,自然不能与裴熹雁明说。
就让她多叨扰老祖宗几日好了,光是想象裴熹雁纠缠着外祖母追问不放的场景,李昭鸾就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看着李昭鸾眼中藏不住的笑意,裴熹雁将斟好的茶推过去,轻咳一声,正色道:“坊间传言,你在校场看中了一个姿色不错的小兵,还是我家军队里的,给悄摸藏入你私宅里了,宠爱有加,十分宝贝,还要非他不嫁。可有此事?”
李昭鸾装模作样地顿了一下,片刻才像下定决心般答道:“真的。”
“你!”裴熹雁一掌拍在石桌上,霍然站起,圆瞪双眼,怒道:“你这是昏了头不成?你看中他什么?图他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图他前途渺茫、穷困潦倒?还是就单图他姿色倾城、身材俊逸?你这是要气死我们吗?别说陛下和姑姑不会答应,我第一个不答应!”
“清贫孤弱,”李昭鸾强压笑意,一本正经胡诌道,“对貌美男子而言,未尝不是优点啊。”
“你!你!你简直是……不行,我这就带你去驱邪,定是中了歹人的邪术了!走,立刻骑马去佛光寺!”说着便抓住李昭鸾手臂要往外拽。
李昭鸾再也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来,赶紧反手拉住裴熹雁,半蹲在地才勉强能说清话,道:“假的,我怎么可能立他当驸马,我逗你玩呢。”
裴熹雁听了,猛地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坐下,显然是真生了气。
“阿雁,好阿雁,”李昭鸾扑到她肩上,伸手就去捏她的脸颊肉,把人扯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笑容,“别气了嘛,都是我不好,我就是想看看你听了会是什么反应。下次不敢了,笑一个嘛。”
裴熹雁拍开李昭鸾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转身面对她,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你真养了个外室,还是从我家军中挑的?”
“私宅里藏了个人是真的,但身份是假的,宠爱有加甚至想立他为驸马都是假的。我与舅舅说过了,当时候让他随你们一道前往北郡,在前线效力。”李昭鸾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裴熹雁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按住李昭鸾不让她离远,声音同样压低道:“是那位?”
李昭鸾笑而不语,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原来如此,当初传出他死讯,我赶忙进宫看你,便奇怪你私下里全然不见伤心。我就知道你们俩不对劲,几年前就瞧出些端倪了。他在外人跟前倒还有模有样,可但凡只在我们几个面前,他对你的态度,哪像是兄长待妹妹?我哥就不这样对我。”
裴熹雁思考半晌,又道:“可也不似待心上人那般,他太过……恭敬了,我一直没琢磨明白。如今看来,一个被你藏在外室的面首,这个身份倒真是很符合他的做派。不过,你真舍得让他去前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刀剑是不长眼的。”
“有何不舍?”李昭鸾神色平静,淡淡道:“他到底是父皇母后悉心栽培出来的,若就此困死在深宫里,才是白费了多年心血。现在,正是他该报效我们的时候了。”
她举起自己的茶盏,与裴熹雁手中的轻轻一碰。茶汤在盏中轻晃。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关于此事,便都缄口,转而说起其他话来。
旁晚时分下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栖梧宫内殿桌案上堆积着如小山般的奏折与密信,绫罗阖上门,快步走进内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公主,密探来报,贡院出大事了,礼部侍郎派官差抓捕了抗议考生,要将他们下狱。”
李昭鸾心里一紧,伸手拿过信细看起来,忽然起身朝外走去,道:“即刻出宫。”
这霍山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抓捕考生,妄图压制民愤。
绫罗拿起伞连忙跟上。
贡院内,雨水似乎要将青石板上的污泥冲刷得干干净净。
数十名考生被麻绳捆绑着,被官差压着跪倒在雨里,脸被紧贴在地上。他们浑身被雨淋透,年轻的脸上沾满泥泞,眼中满上愤怒与屈辱,狼狈不堪。
“放开!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求一个公道!春闱舞弊,众所周知的酒囊饭袋都能高中,铁证如山,为何不查?官府反而助纣为虐,残害我等!”一个身材消瘦的书生梗着脖子嘶吼,试图挣扎着向前。
“对!放我们去敲登闻鼓!我们要面圣!要告御状!”
“朝廷开科取士,难道就是为了让这等肚中无墨之人窃取功名吗?”
“霍山你敢发誓,你没投机取巧让你儿子高中吗?”
群情激愤,雨越下越大,但考生们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雨声,贡院外占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眼看考生竟敢如此不服管教,贡院外百姓群情激奋,堂内高坐的礼部侍郎霍山面色越发难看。
一个领头的官差直接上前一脚踹翻那个身材消瘦的书生:“一群落第的蠢材,还敢在贡院胡言乱语?陛下也是你们能见的?霍侍郎名讳也是你们能直呼的?不服管教,扰乱贡院,就是造反,待会你们下狱了,有的是法子让你们闭嘴。”
随着他的骂声,几个官差也提着棍棒上前,对着被压在地上的书生们劈头盖脸就打下去,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打死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秀才!”
“舞弊?证据呢?我看你们就是自己考不上,心生嫉妒才胡乱攀污。”
棍棒砸在皮肉上的闷响,伴随着考生的惨叫,以及官差的咒骂声,鲜血混着雨水蔓延在青石板地面上,贡院中一片混乱。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贡院的大门处出现了一柄巨大的明黄曲柄华盖,这是皇家的标志。
伞下之人是一位身着水红缕金祥云纹襦裙,披着玄色斗篷的少女。李昭鸾缓步而入,雨水沾湿了她斗篷的下摆,却无损她的威严。
她气质清冷,皎如秋月,眉眼间一点朱砂痣鲜艳夺目,众人大惊,这位便只能是帝后最宠爱的长乐公主了。
院内瞬间一静,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官差们看清来人服饰与气势,惊得脸色煞白,纷纷跪倒在地,那礼部侍郎慌忙走出堂外跪下,全不见刚刚的气焰,结结巴巴道:“微臣参见长乐公主殿下,您怎么会亲临这等脏污之地,这场面只怕会吓着公主。”
李昭鸾无视他的惶恐,目光扫过全场。她缓步上前,停在那个倒在地上,伤的最重的消瘦书生面前。看着他被打的青紫一片的脸,看着他身上沾满泥泞的青衫和渗出血的伤口。
她想到了木岁聿,他也爱着青衫,他如今生病了也是这般消瘦。
“怎么?”她的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喘不过气,“本宫不知这贡院何时成了你们礼部私设的刑堂了?我大周律法哪一条写着,官员可随意殴打、拘禁学子?就凭他们在大街上喊了几声?”
她瞥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霍山,沉声道:“霍侍郎好大的官威啊,本宫倒要看看,是朝廷的律法大,还是你霍山的权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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