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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长眠膏与童尸
辰时三刻,周家大院外已围了不少村民。
二名衙役守在门口,神情严肃。
顾昀站在院中,一身官袍,手按佩刀。
周大全站在堂屋台阶上,脸色发白,强作镇定。
“顾大人,这是何意?核查村务需要这般阵仗?”他声音发干,眼神却不时瞟向自家堂屋方向。
“你莫慌。”顾昀语气平稳,“近日村中连发命案,上峰督促严查。本官奉命,需对村中所有可疑之处进行盘查,以防凶徒藏匿。里正身为村官,当配合公务。”
“可……可这是私宅!”
“命案当前,何分公私。”顾昀抬手,“搜。”
衙役应声而动,分头走向堂屋、厢房、后院。
周大全急得想拦,却被顾昀一个眼神止住。他额角冒汗,手指在袖中攥紧。
围观村民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架势,都猜到周大全摊上大事了。
就在这时,陆青禾牵着铁蛋从人群外走来。孩子手里还攥着半个南瓜饼,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爷爷!”铁蛋看见周大全,喊了一声。
周大全看见陆青禾和孙子一起出现,脸色骤变:“你……你把铁蛋带来做什么!”
陆青禾神色平静:“铁蛋想找爷爷,正好我也过来看看。”
铁蛋挣脱她的手,跑到周大全身边,仰头问:“爷爷,你的木箱子里那些蓝蓝的亮片呢?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你在看呢。”
孩子声音清脆,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周大全浑身一震,厉声道:“胡说什么!哪有什么亮片!”
“就有!”铁蛋被凶得一愣,委屈道,“你还用布包起来,藏在床底下那个红木箱子里,我都看见了!”
人群中一阵哗然。红木箱子,床底下——这些细节太具体了。
顾昀目光如刀:“里正,孩子说的红木箱子,可否让本官一观?”
周大全脸色由白转青:“小儿胡言乱语,大人岂能当真……”
话未说完,后院传来衙役的喊声:“大人!后厢房有发现!”
顾昀立刻转身走去,周大全想跟,被另一名衙役拦住。陆青禾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周大全瞬间垮下去的肩膀。
片刻后,顾昀从后院返回,手里提着一个红木小箱。箱子未上锁,盖子虚掩。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箱内空空如也。
周大全见状,似乎松了口气,腰杆又挺直些:“大人,这就是个空箱子,孩子看错了……”
顾昀却不急,伸手在箱底摸索,忽然手指一扣——箱底竟弹起一层薄木板,露出下面的夹层。
夹层里,整整齐齐码着几样东西:用油纸包好的深蓝色琉璃碎片、一小捆金丝、几张盖着模糊印记的空白纸笺,还有一个铜制小印。
正是昨夜顾昀取走后又仿制放回的证物——但此刻在众人眼中,却是从周大全床底暗格里搜出的铁证。
“这是何物?”顾昀拿起一片琉璃,阳光下,碎片折射出幽蓝带金丝的光。
围观村民发出惊叹。这东西他们从未见过,一看就非凡品。
周大全腿一软,几乎瘫倒。
“还有这个。”顾昀又拿起那铜印,翻转印面,对着阳光,“此印纹路奇特,非官非民,倒像某些隐秘组织的标记。里正,你作何解释?”
“我……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赃!”周大全嘶声喊道,眼珠乱转,“对!是陆青禾!一定是她!她昨晚来过附近,一定是她趁夜放进去的!”
矛头直指陆青禾。
人群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陆青禾神色未变,只缓步上前,走到箱子边。她低头看了看那些琉璃碎片,又拿起一张空白纸笺,对着光仔细看了看。
“大人,”她开口,声音清晰,“这纸笺质地特殊,是官驿特供的加厚笺纸,市面难寻。民妇一介村妇,从何得来?”
她转向周大全,目光平静:“里正说民妇栽赃,那敢问,民妇为何要栽赃于你?栽赃之物又从何而来?”
周大全语塞,嘴唇哆嗦。
陆青禾继续道:“况且,若真是民妇栽赃,为何不选更隐秘处,偏要放进你自家床底的暗格?民妇如何得知你有此暗格?”
句句在理,围观众人纷纷点头。
顾昀适时开口:“里正,本官再问你,孙老七死前夜,你在何处?”
“我……我在家睡觉!”
“可有人证?”
“铁蛋……铁蛋可以作证!”周大全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拉过孙子,“铁蛋,你说,那晚爷爷是不是在家?”
铁蛋被拽得生疼,哇一声哭出来:“爷爷你掐疼我了……那晚你明明半夜出去了,我起来尿尿看见的,你还让我别告诉别人……”
最后一丝侥幸粉碎。周大全松开手,踉跄后退,撞在门框上。
顾昀抬手:“拿下。”
两名衙役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周大全。
“不……不是我!”周大全忽然挣扎起来,眼睛血红,“我只是个跑腿的!东西不是我弄碎的!人也不是我杀的!是上面……上面让封口的!”
“上面是谁?”顾昀逼近一步。
“我……我不能说……”周大全浑身发抖,“说了我和铁蛋都得死……”
顾昀眼神冰冷:“你不说,现在就得死。豆子怎么死的?孙老七怎么死的?说清楚,或可酌情。”
周大全瘫坐在地,眼神涣散,良久,才嘶哑开口:“豆子……豆子那孩子,命不好。他捡到的琉璃片,是……是‘石货’的一部分。那批货从南边来,要运去北边,途中出了岔子,碎了几件。碎片本该全部收回,可有一片掉在路边,被豆子捡了去……”
“所以你们杀了他?”陆青禾声音发寒。
“不……不是我们!”周大全急忙摇头,“是……是送货的人。他们发现碎片少了一片,沿途追查,查到豆子身上。那晚……那晚豆子在河边玩,被他们撞见,逼问碎片下落。孩子吓坏了,说不清楚,他们怕事情败露,就……就动了手。”
“然后埋尸田埂?”
“是……是我出的主意。”周大全低下头,“他们说不能留痕迹,我想着田埂经常动土,埋在那里不易被发现。我帮他们找了地方,还帮忙望风……”
人群中传来怒骂声。几个与豆子家交好的村民红着眼往前冲,被衙役拦住。
顾昀抬手压下喧哗:“孙老七呢?”
“他……他负责南边那段水路运输。那次货损,他有责任。上面怪罪下来,要‘封口’。我……我也是奉命行事。”周大全声音越来越低,“那晚我约他到河边,说有事商议,趁他不备用石头砸晕,拖到水里……伪造溺死。”
“奉谁的命?”顾昀追问。
周大全紧闭嘴唇,不住摇头。
“不说?”顾昀冷笑,“那你床底这些物件,还有绣坊杂物间的秘药、符号纸,又作何解释?私运禁物、勾结匪类、谋害人命——数罪并罚,你猜是什么下场?”
周大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绝望,忽然咬牙:“我说了,铁蛋怎么办?他们会灭口!”
顾昀沉默片刻,道:“你若如实招供,指认同谋及幕后主使,本官可奏请上峰,酌情考虑你戴罪立功,或可保全你孙子性命。”
这是承诺,也是最后通牒。
周大全死死盯着顾昀,又看向哭得满脸鼻涕的孙子,最终,肩膀彻底垮塌。
“是……是县衙的钱主簿。”他吐出这个名字,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所有货物交接、账目往来,都是他经手。我只是负责杏花坞这段的存放和转运。上面……上面还有更高的人,但我不知道是谁,钱主簿也从不透露。”
钱主簿。县衙的六品佐官。
顾昀与陆青禾对视一眼。果然牵扯到县衙内部。
“三年前的‘骨’,是什么?”陆青禾忽然问。
周大全浑身一颤,惊愕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账册上写着。代号‘骨’,数量一,备注‘京中来’。”陆青禾步步紧逼,“那是什么?谁送来的?运往何处?”
周大全脸色灰败,嘴唇哆嗦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件从京城秘密运来的‘旧物’,用特殊药水处理过,不会腐坏。钱主簿亲自押送,只说极其重要,不得有失。那东西在磨坊密室存放了三个月,后来……被一个神秘人接走,再没消息。”
“接走的人什么样?”
“蒙着面,看不清。但说话带点京城口音,身边跟着两个护卫,身手极好。”
线索似乎指向京城。
顾昀不再多问,挥手:“押回县衙,详加审问。其余人等,继续搜查周家,所有可疑物件一并带回。”
衙役押着瘫软的周大全往外走。铁蛋哭喊着要追,被一位老妇人拉住——是周大全托付的远亲。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纷纷。谁都没想到,平日里和气生财的里正,竟牵扯进这般骇人的勾当。
顾昀走到陆青禾身边,低声道:“钱主簿那边,我需立刻行动,以防他闻风潜逃。”
陆青禾点头:“小心。他既然在县衙多年,必有耳目。”
“知道。”顾昀看着她,语气缓了缓,“今日多谢。没有你让铁蛋开口,他不会崩得这么快。”
“是他自己心中有鬼。”陆青禾望向周大全被押走的背影,“只是……豆子的仇,还没完全报。”
“钱主簿只是小卒。”顾昀眼神深邃,“能调动官驿纸张、使用官船私运、处理‘京中来’的秘物——背后之人,位阶不低。这案子,才刚刚开始。”
陆青禾默然。是啊,三年前的“骨”,京城口音的神秘人,黑焱族的秘药……这些碎片背后,是怎样一张大网?
“你先回衙门。”她道,“我稍后去趟周阿嬷那儿,看看柳娘。另外,豆子父母那边,也该有个交代。”
“好。”顾昀转身欲走,又停住,回头,“自己当心。周大全虽落网,难保没有其他眼线。”
“放心。”
顾昀带着衙役和证物匆匆离去。
陆青禾站在原地,看着空荡下来的周家院子。阳光照在青石板上,明晃晃的,却驱不散那股子阴冷。
她转身,朝周阿嬷家走去。
走到半路,忽见一个面生的货郎挑着担子从巷口拐过,朝村外快步走去。那人低头掩面,脚步匆忙。
陆青禾心中一动,悄声跟上。
货郎并未出村,反而绕到村后偏僻处,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住,左右张望。片刻后,另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从树后转出,两人低声交谈。
距离太远,听不清说什么。但陆青禾看见,货郎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斗笠人——那东西用布包着,形状狭长。
斗笠人接过,迅速藏入怀中,又递给货郎一个小布袋。货郎掂了掂,塞进怀里,两人分头离开。
陆青禾屏息,等两人走远,才快步走到老槐树下。地上没什么痕迹,但她眼尖,在树根缝隙里发现一小片撕碎的纸屑。
捡起纸屑,上面有半个模糊的字迹,像是“驿”字的一角。
又是驿?
她将纸屑收起,继续朝周阿嬷家走去,心中却隐隐不安。
周大全落网,但村里的眼睛,似乎并未全部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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