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降临世界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教父了。”本杰明伯爵单膝跪地，郑重地抬起维克多的一只手，“陛下。”
　　维克多惊恐地看向特蕾娜，自刎的伤痕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已不复存在。
　　“本杰明先生是我指定的，维克多。”她似乎变了，失去了以往的活力。
　　维克多低下头，他知道，路易莎和爱丽克已经死了。
　　“陛下。”见维克多心不在焉，本杰明出声提醒。
　　“他们……是怎么死的？”维克多问。
　　本杰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国王和王后叛变了，呵。”特蕾娜满脸嘲讽着开口，“他们向我寻求庇佑，于是我以他们的灵魂为代价使他们如愿。”
　　“然后爱丽克用风刃割断了那些人的喉咙。”本杰明补充道。
　　维克多不想去探究“那些人”究竟是谁。“我知道了。”他说。
　　本杰明起身准备离开，但他听见维克多又说：
　　“教父。”
　　晚上本杰明坐在他的右边，左边是约瑟夫。一群人哄着维克多喝酒。
　　“我不会。”他说。
　　约瑟夫偷偷跑了出去，他一路来到墓园，没有人拦他——特蕾娜已经被气走了。
　　他靠着母亲的墓碑，就着微弱的月光读书。不久传来脚步声——是维克多。
　　他被那些人掐着脖子灌了不少酒，现在红痕还没有退去。
　　“哥哥。”约瑟夫蹦到他面前。
　　“……约瑟夫。”维克多不知道喝了多少，身上一股酒味。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墓碑前，似乎是没站稳，直接跪下去了。
　　“母亲，我……”维克多双手抓住墓碑，“我想你了。”
　　约瑟夫以为他只是伤心，便小心靠近他，以为可以让他好受一点。“哥哥。”
　　维克多瞥了他一眼，一时间，约瑟夫觉得他和爱丽克没什么区别。
　　砰。
　　维克多将他按在地上。
　　脑袋出血了，约瑟夫心想。“哥……”他忍着疼痛出声。
　　“为什么？”维克多歇斯底里地大叫，“为什么我们不去死呢？”
　　他和爱丽克一样，疯了。
　　夜晚平静无风，但荨麻兴奋地摇晃着、尖叫着，迎接来渡鸦的哀鸣。
　　“凭什么啊？”维克多双手掐住约瑟夫，“凭什么你们就一死了之，让我收拾烂摊子。”他用了些力气，约瑟夫已经无法喘气了，只觉得甜腥味涌上舌根。
　　不、不是甜腥味。
　　维克多惊慌地松手，那是泡芙的味道，约瑟夫最喜欢的。他看着奄奄一息的约瑟夫，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我吃了我的弟弟。
　　他躲到一边，用手指扣自己的喉咙，试图吐出些什么，但十分可惜的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荨麻随着他的动作疯长，兴奋地战栗着，挥舞起它们的臂膀。不过它们并没有得意太久，不知从何烧起的火将它们全部吞噬了。
　　“维克多。”本杰明走到面前。
　　维克多停下他的动作，抬头。“先生。”他小声说，“不对，教父。”
　　约瑟夫好好的活着。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阴暗的小角落里等着维克多他们回来。
　　“我该做什么？”维克多缩在沙发上，问。
　　本杰明本来在写信，听见他的问题，便放下笔，看向他。“你应该杀死他们，夺回本属于你的权势。”
　　“可是你不已经有这些了吗？”维克多见他神情不似作假，“为什么要帮我呢？”
　　“你怎么能确定我一定有了呢？”本杰明轻笑道。
　　特蕾娜不知道该去哪，先是去地狱待了会，后来被赶出来了。也忘记了出于怎样的心理，她趴在了最初的那颗恒星上。
　　天空中飘着无数的丝线。不过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这些丝线与恒星相连。她顺着其中一根飞出了恒星，在无主的空间中，她轻轻踩上那根丝线，沿着它向前走。出于对未知的好奇，她走得很快，以致从丝线上滑落，坠入虚空之中。
　　丝线看似很轻，但它对周围时空的挤压很强，所以特蕾娜才在不使用翅膀的情况下在上面行走。
　　在滑落之后，她没有扇动翅膀，而是任凭自己浮在空中，她想起了这糟糕的人生，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而挣扎着爬向新的世界，似乎是为了向自己的父亲复仇，但她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糟糕的生活。
　　后来她还是重新爬回了丝线，仔细观察时才注意到每条丝线上都绑着标签，内容似乎是丝线的终点。只有一条特别奇怪。标签的内容是——门？
　　特蕾娜顺着这条丝线向前走，不久后果然看见了一扇白色的门，突兀地立在星河之中。好奇心促使她推开门。
　　门后是原野。
　　从她的目光与淡蓝色天空相撞的那一刻开启，以远处某点为中心，银白色金属向上，向外蔓延，辐射出一座冰凉的蒸汽城市。原本的草地被完全覆盖，街道狭小而拥挤，且无一点生机。尖顶的建筑像刺那样直插入天空。
　　这，是哪里？
　　当这个疑问出现在特蕾娜脑中时，她的母亲出现在她身后，解答了这个疑问。
　　“这就是你自己的大脑，和你一样冰冷而又毫无生机。你难道不觉得吗？你自己就和这些建筑一样，用刺把自己包裹起来，拒绝与外人接触。”女人将自己的手贴上墙壁，立刻就被突然出现的尖刺扎伤了，“看来你还挺排斥我。”
　　特蕾娜没有理会她，径直向中心走去。
　　中心的建筑是最高的，穿过玻璃门，就可以看见一个透明的圆柱形柱子立在中央。柱子是空心的，充满了液体，就和鱼缸一样。她将手贴上鱼缸，原本黑色的液体变为澄清，一位黑发少女抱膝坐在缸底，身上连接着无数的线路。少女缓缓睁开眼，游到特蕾娜面前，隔着层玻璃与她手心相贴。
　　她的每处关节都以线路与外部相连，接着连宇宙中的那些丝线。她的眼睛很特别，右眼是红色的，而另一只则带着些鎏金。
　　这个少女是这里的控制中心，虽然外表与普通人类相似，但她与人类不同。她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特蕾娜可以把她当作女儿，也可以将它作为工具，只不过这要取决于特蕾娜自己。
　　少女身上的线路逐渐断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重新变黑的液体中。盘旋而上的阶梯如丝带般缠住了中央的柱子，一起通往顶部。旁边的楼层特意为二者让出了空间，使得站在底部也都能窥见最上方的风铃。除最上方和最下方以外，阶梯不与任何楼层连通，只能依靠自己的翅膀。整个建筑内没有任何的装饰摆件，墙面或地板也没有花纹。
　　刚刚消失的少女从阶梯走下来，乖巧地站在特蕾娜面前。其实相较于特蕾娜，她的外表还是更像约瑟夫一点，尤其是那双眼睛。但是特蕾娜不喜欢她，也说不出缘由。只不过有一点是好的，就是特蕾娜终于有了个可以长期待着的地方。
　　与其他普通的星体不同，她的内部不是发生聚变的内核，而是机械的零件，倘若仔细聆听，可以听见齿轮转动的“咔咔”声从地下传来。透过厚重的金属，音色已经有几分失真，但这诡异的声音所组成的乐章是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具有的。在“咔咔”声中，她操纵了几乎整个宇宙。
　　空间同时间一样，都是可以被折叠的。通过来时的那扇门，可以去往任何一个地方。折叠空间很容易，可如果是时间，代价就很大了。虽说时间是由恐惧而产生的幻觉，但要消除每个人的恐惧却不容易——但这也仅是一种假设。很多人认为时间是幻觉，他们的时间也的确是虚无的，比如你。不过事实是什么也许只有特蕾娜才能解释——总之，时间与空间缠绕在一起，也会分离。言归正传，折叠时间的代价极大。你要忍受无尽的孤独。就像在打游戏一样，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重启后，最终得到的好结局也不会让人满意。
　　没人知道特蕾娜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的想法总是奇异而又不着边际，就和这个宇宙一样，都是失败的产物，最终走向没落。没人能理解她。
　　她曾经做了一个梦，一个所有人都会喜欢她的梦。
　　在梦中，她不必再活在阴影之下，不会害怕被异样的目光审视。
　　回到现实，这颗星球没有时间，永远会笼罩在光明之下，只要她想。不过显然，她喜欢星空。
　　至于那位少女，她是由机械驱动的有机质，具有可怕的信息处理能力。她执行命的效率很高，并且会自我思考。作为一个工具，它已经足够优秀了。
　　特蕾娜的母亲是恶魔，父亲是天使——她至今也不知道这两是如何突破生殖隔离的——总之杂种是没有后代的。她喜欢幼崽，但也仅限于看着。很明显，少女很乖，但她不适合成为一个疯子的女儿。
　　“我以后就叫你爱拉格，好吗？”特蕾娜对少女说，“在一些地方，爱拉格的意思是永恒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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