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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
“你想说什么?”路德斯回身,紧张地看着她。
“我听他说,你一直在找他妹妹。她房间里那些装着绒花的盒子从未有人动过,可是”,她故意戏耍这些自诩正义、看上去精明能干的警察,“你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路德斯的手不自觉开始抖,走到她面前,声音拐了个激越的调:“请你告诉我。”
何定也神色凝重地紧盯着她。
她不紧不慢,语气温和循循善诱:“接下来,我是不是还要在看守所待着,如果我能出去了,我也帮你把他杀了,好不好?”
路队猛地一拍桌子,伤口的血渗出,她却毫无知觉:“快说!”
“没意思啊,或许你杀他我看戏,也挺有意思。那就告诉你,我在他卧室地板上,发现了一些反光的小细屑。一对比他妹妹屋中盒子里没人动过的绒花,材料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令路德斯感到恐惧和冰冷:“你说,他又不做绒花,身上哪里粘的碎屑。”
“是不是她还活着,只是在一个我们都不知道,只有她哥知道的地方。”
心念电转间,路德斯放弃了去见沈擎的打算,改去沈宅。
她骤然飞奔出去,何定忙不迭追上。
队长在前面说着:“开悬浮车,走便捷通道去沈宅!”
从高空俯瞰,万家灯火通明,她也将与爱人团聚。他们降落到离沈宅最近的停泊点,路德斯不顾创口崩裂,血浸蓝衣,踉踉跄跄发疯般跑到门口。
管家迅速给她开了门。
她一鼓作气跑到二楼,血滴滴答答流了一路,她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沈真还活着,我要找到她了。
可是卧室一览无余,没有半点线索。
她奋力推开床,何定终于进来,给她搭手。
下面的地板也很平整,没有缝隙。
“一定能找到,我马上找到你了,真真……”她着魔般呢喃。
转眼间,她又来到柜子旁,用尽全身力气去推,血在她脚下越聚越多,她浑然不知。
“队长”,何定大声劝止她,“你这样会死的,我来我来!”
巨大的柜子,下面竟然有看不见的滑轮。他们很快推开,露出了一块不固定的长方形地板。
沈真就在里面。
路德斯趴地掀开,扔到了一旁,一溜阶梯向下延伸,有个拐弯,看不到尽头。
不知高兴还是悲伤,她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一步一血印下了楼。
“真真,真真……”一声声呼唤,听得何定揪心,他也跟着下去,终于走到底,路德斯不动了。
空无一人,只有他们急促的呼吸。
还有满目令人震撼眼花缭乱的琳琅色彩——三面墙上的置物架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绒花。
花簪、花冠、插花、凤凰、蝴蝶,各色各样。在这些美丽的物品下面,一个矮榻边,小方桌前,上面摆满了各种型号的剪刀、镊子还有她曾在沈真房间见过的各种工具。
而旁边,还有两条细长的锁链,最前端镶嵌着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手铐。
路德斯轰然跪地。
她唇色紫白,一只手颤抖着拽住何定裤脚,对他哀求着:“快给季潭说,让他排查沈擎从昨天到现在去过哪些地方。他一定是把真真给转移走了。”
何定匆匆说完,紧张地把她扶在墙边,“失血过多你会昏迷的”,他转身交代惊愕站在楼梯上的管家:“快拿医药箱来!”
“哦哦——”,中年人从刚才起就扶着心脏的手好容易攀到墙上,过了一会儿送下药箱来。
何定额间鬓角都是汗,倒是比路德斯的都多些。他不想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了。
苦难从来没有停止过,向死亡的方向驱逐芸芸众生。
“我把你送回医院,有消息告诉你。”
路德斯摇头。
“那先在这等消息。别再大幅动作了,你得活着。”
她扶着何定胳膊,是原来那个男人死死不肯松手的位置,唇间气若游丝:“扶我起来。”
她撑着一股子劲,逼自己去好好看看,沈真被囚禁了十二年的地方。
怎么忍心把你关了这么久。
怎么会让你被关这么久。
在角落里,她注意到一个卫生间,沈真平素方便时,因着锁链的缘故,连门都关不了。
沈擎,真是用心良苦。
她的视线认真看过每一排每一个绒花,蓦然看见了熟悉的蓝花楹,何定搀扶着她走过去。
几支花在青白色高口瓷瓶间悄无声息的绽放,默默不语。久不打理,花叶上落满了尘埃,灰扑扑的没有光彩。如她们十二年来在时间上落下的,一秒又一秒不曾言说的相思。
膏销雪尽意还生。
何定不敢想象,队长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那个人,如何熬过这愁断人肠的十二年光阴,如今又是否还活着。
他同样焦急地等着消息。
腕表上传来消息铃声,他点了外放:“昨天傍晚,何副逮捕他之前,他从沈宅去了海边,后来监控就照不到了。”
路德斯点开谈话框:“疑似凶手囚禁一名女子在海边”,沈真绝不会被扔到海里的,可她感到心如死灰,世界坍塌,机械般重复着:“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何定故作轻松道:“应该就快见到她了,我背你,这样快一些。”
察觉到被血浸透衣服的粘腻湿意,他以最快速度跑到车边,将队长安置在副驾驶。
他手扶在引擎按钮上,犹豫着。路德斯决绝地摁下去,悬浮车起飞。
海岸线如此漫长,海风吹进单薄衣襟里,将血吹凉,凛冽刺骨。
赶海的人欢声笑语,归航的渔船鸣笛阵阵,她企图在一片深蓝里找一具尸体。
不对,她仅存的对现实的认知能力告诉她,如果有尸体,远到海面,近到岸边,会有渔民群众发现然后报警的。
那么,沈真一定是被藏在了某个地方。
她停止了狂奔,往岸边错落的民居跑去。
一间一间的查,再去下一间,很慢很慢。
没有结果,但她知道,真真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呢。
民众们被这个疯子吓到,何定把她禁锢在怀里,不让她跑脱。
“你得冷静,我们是警察,注意影响!”
他拍着她耸动的背脊安抚:“等季潭他们来,别怕,我们会找到的。”
可她像个困兽,生死垂危之际,似是要耗尽自己所有力量,嚎叫着,要冲锋陷阵,那是她追寻爱人的本能,也是她作为警察的意识。
“不要丧失公信力”,何定极力拦着比自己低两厘米的队长,他低声切语:“不要忘了你警察的职责。”
怀里的人停止了挣动,“好,我等同事们来,有序侦查。现在我的情况不适合安排行动,指挥权现全权交予你”,她头发汗湿,一缕缕粘在青白脸上,湿漉漉的眼神在这一刹那清明:“务必先疏离附近每一位百姓。然后,再作侦查。”
他紧紧搂着这个绝望的、控制不住身体力道不停往下坠的人,接下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我打120来,你回去,一有情况我通知你。”
“我不去医院,我就在这里。”
过了四十分钟左右,所有人群被疏散。挨个搜查民居后,警方锁定了一处据说无人居住的一幢别墅。
剧烈跑动后,路德斯身上的新纱布全都血红。身心都已到了极限,她却立挺着,缓缓徒步朝同事们锁定的地方走去。
一名刑警拆开密码锁,何定带领众人负枪入内。
装饰堂皇的一楼客厅空无一人。
众人谨慎地往尽头三间房子走去。
第一间房门打开了,没人。
第二间房门打开了,没人。
第三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猛然从屋子里射出了箭雨。
猝不及防间后退躲避,何定腹部和肩头中了箭。
仓促之间,他们听到一声女子的哀鸣。许久未说话,嗓音粗哑,声调尖锐,像是聋哑人发出的惊惶声。
何定揣度着,是她吗?应该是吧。
人群疏散的干净,万籁俱寂,只余海浪声。屋里传出的那声尖叫在黑暗中格外刺耳,刮擦着长夜路上茕茕独行的人的心。
路德斯听到了,似是全身血肉都重新长附完好,生出巨大的力气支撑着她往前方不远处跑去。
队友们正在围圈讨论。
“里面没人。所以只有机关。”
“打开门,会射出箭,里面应该还有陷阱。”
“问她试试。”
“在里面啊!”
众人回身看她:“队长——”
她气喘吁吁:“……听我说,去外面拿根棍子顶开门,让箭射完;再丢几个障碍物进去,看会有什么反应。”
“好。”
箭雨终于没了,她站在门口,企图往里面看,她想要喊那人的名字,可嘴巴就像不会说话似的,上牙下牙磕个不停,就是发不出一个音。
少顷,她嘴间溢出一声呜咽。
屋内,沈真全身过电般抽搐,透过发丝,恍惚瞧见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是你吗?”
路德斯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频频点头,她滑跪在门口,望眼欲穿却力所不及。
沈真大喊:“快走!有炸弹,沈擎他要你们死!”
糟糕,众人心里一咯噔,这里没有特警,意味着即便可以进入屋内时,也没有人能够以零的容错率拆掉炸弹。
更何况沈真身上牵着一副镣铐。
墙角的摄像头转动着,捕捉到了门边气息奄奄的女人饱含杀意的眼神。
“破拆器带来了吧。”
“带来了。”
她向后撤退,石头被扔进去,滚过的地板塌陷,自墙间弹出一道道金属射线。
轻易能够穿透人体。
她问沈真:“炸弹有没有计时?还剩多久?”
沈真歪头看了一眼:“它变快了,刚才还有一个小时多,怎么就剩十分钟了!”
沈擎仿佛给她设了一个局,要救沈真,就得牺牲自己的队友;要是不救,那就眼睁睁看着沈真死在她面前。
一个女警道:“我来!我身高最低体重最轻,慢慢爬过去。你们都离远一点。”
说着她就开始脱外衣。
路德斯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这原本是自己要赴的局,不关旁人什么事,她不能也不会让别人无谓牺牲。
“我来,我来救她。”
“队长……”
路德斯趴在了地上,身体紧贴着地面一点点向屋内爬去,确保每一小块地砖都受力均匀,不至凹下去。
沈真看着小心翼翼朝自己挪动的人:“你回去,你不要过来,我出不去也没事的,你别再动了,退回去呀!”
路德斯抬头冲她笑了一下。
“乖,不怕。我们都能出去的。”
“不行!求你,别动!德斯,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吗,我求求你回去好不好。”
她仍然执拗的向前蠕动,“我来得太晚了,不能再让你等了。”
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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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青玉案·一年春事都来几》欧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