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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医院门口,祁长夏给孟璇发完消息,祁愿低着头不愿理他。
祁长夏眼下有一道红痕。
他随祁愿,有一个算一个,脾气真的爆。
孟璇电话打过来,祁长夏看了祁愿一眼,见对方还是只留给自己一个发旋,于是有感心头起,当着妈的面接了电话。
“喂,老师?”
“超过三天的假要上报,你最好明天就来上课。”
“是,我明天去。”
“事情解决了吗?”
“没事老师马上周末了,到时候不影响去学校。”
一口热气从唇边飘出来。
“你这次月考进步挺大的,自己注意学习时间,不要荒废了。”
“嗯,知道了老师。”
祁长夏还是觉得手痒。
没出息的确实是他。
要是能多赚点钱。
祁愿还是不愿意说话,像是打定主意要跟儿子杠上杠到底。
“妈,我打定主意了,不改,就算你是为了谁好,我也不改。”
“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祁长夏堪称无奈,绷着脸冷淡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扭头缴费去了。
拍片子的结果在意料之中的恶劣。
祁愿看到结果,没说话,祁长夏到一边去问预估的治疗费用,回来的时候满面僵硬。
似乎是结果又一重的不太好。
这下母子俩真真切切的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祁长夏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摊开单子,在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一条一条掰开揉碎了跟祁愿讲。
他俩在医院里头吵起来到底不好看。
“给的赔偿款,是十万多一点,咱们这个估算起来,差不多一年里边要花二十万……我寒假的时候出去打工,加上之前肖哥给的三万块钱,还差个五六万,这一部分,加上我暑假的时候去打工,三个月的时间,弄个一万出头不太难——”
“妈,我的意思是,咱们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精力,你不要抗拒这个事,总之我不答应你不治了。”
祁愿还是不愿意理他,祁长夏单膝触地:“今天来医院了,你也看到了,咱的情况不算最坏的,比起贷款抵押车房借遍亲戚看病的强一倍不止,你儿子成年了,又不是屁大点的人,上班也上了这么长时间,有些数比你清楚点。”
“妈——只要你愿意……”
祁愿突然动了,死死抓住他的手:“你大学的学费呢?将来找对象的老婆本呢?生活费呢?这些你都不考虑,肖远欠咱家了?他的钱不用还吗?”
祁长夏还没开口。祁愿死死盯着他,女人长久干涸的眼眶里红着:“你从初中,我出事了开始,你就在外面晃,考上市重点了,结果成绩搞成这样——”
“你是不是不准备上大学了?”
祁长夏还没来得及懵:“妈,没事,我复读重考也是一条路,现在社会这么稳定……”
祁愿带着风声的一巴掌凭空过来,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一年的钱,之后的呢?一年的时间治不好怎么办?有后遗症怎么办?拖着你一辈子吗?复读的一年还要出去打工吗?”
“你怎么忍心让你妈坠着你一辈子?!”
祁长夏不明白怎么回事。
“妈——”
祁愿死死看着面前这张和年轻的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眼里泡满了泪水,她突然低下头捂住脸。
“你初中成绩那么好……”
“我把你从那个破山沟里边带出来,不是为了让你一辈子蹉跎在这种事情上的!”
祁长夏这下也沉默了。
脸上兀自肿起一道不明显的红色。
似乎他总是非常快的向现实妥协,也总忘了大部分人是需要一段时间缓冲的。
比如妈妈。
她需要一段时间缓冲。
他手中的手机震了震,祁长夏没管。
他语调放软,抓住他妈的手:“妈——”
“我不是在跳火坑,是在往出跳。”
“你那么聪明,怎么看不出来,难道这病,不是越拖时间,用的钱越多吗?”
“现在或许也就几年时间,再拖可就不是这个数了,妈,你给我带出来,又给我养到十二三,怀了十个多月,现在给你治,也就几年的时间紧张一点,咱又不是一点钱没有,如果不给你治,我一辈子都要记得的,一辈子都要睡不好觉的。”
他说着就笑,却看见母亲的肩膀渐渐抖了起来。
“……”
祁愿默认了。
她年轻时的面容在布满风霜的脸上还依稀可见轮廓。
似乎这个世界只给了她十几年好光景,剩下的年月,只给了她连绵不尽逃不开的痛苦。
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要抒发了。
于是就这样,祁愿在一个月后,正式住进了医院,准备手术了。
她肺上的阴影还是可控的。
祁长夏安慰自己。
多好啊。
至少不是肝上的问题,不然真就是一发现即晚期,他就要做好年少丧母的准备了。
他心里有自己的判断,也犟种的可以。没告诉祁愿的是,就算真的没钱,没赔偿款,没有肖远这个大哥在,他都会治的。
只是不摊开跟祁愿说。
这种事,只有一条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做不了忘恩负义的事情,更割舍不下亲娘。
所以没有第二选择。
最坏不过砸锅卖铁到最后治不了人走了为止。
休学或者直接不上了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祁愿生他养他多少年,为了自己未来说不上能怎样的前途不救亲娘……那太畜生了。
他做不来这种事。
虽然自认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社会良民。
第二天回学校的时候才来得及看手表上的消息。
【韩放】:你不来了?生病了?
【韩放】:三天了,快来陪我上学。
【徐瑞豪】:余沁妈妈找到学校来谢你,在哪呢哥,咋三天不来学校,别妈拎给你的水果都换一茬了。
【余沁】:谢谢你那天反应那么快。
【余沁】: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有能帮上的地方吗?
【韩放】:余沁她妈又来学校找你,孟璇没跟你说.?
还有角落里一条——
【徐晓慧】:你没事吧?
祁长夏一一回复。
徐瑞豪那个“哥”的字眼在他眼中飘了一下,他模糊的笑了一声。
但是站在孟璇办公室里边的时候,面对老师的质问,他还是短暂的噎了一下。
“老师,我——”
“你什么你!这三天的作业呢?!”
“物理老师上课的时候特别点到你,说你高三了还一天洋洋呼呼的,能不能给自己上点心?”
祁长夏被中年妇女一巴掌拍的,吹了西北风又一路颠簸的早饭罄住喉咙口,快吐出来了,赶忙捂嘴手忙脚乱的求饶:“老师老师!”
孟璇没应声,怀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你又咋了?”
祁长夏压了压自己想要起义的肠胃,表情僵硬扭曲的回答:“早晨吃饭吃急了。”
孟璇:“……”
行。
“汪老师可说了,这次月考一班就你一个物理不及格,还是他带的两个班中唯一一个惊人的四十分以下,叫你之后每天必须抽出十分钟去他办公室,他可盯着你呢……”
娘啊。
祁长夏同手同脚的走出去了。
忘不了孟璇那句带着冷笑的讥讽:“物理考的还没自己鞋码大,你也好意思上你们汪老师的课……”
……杀伤力卓越。
其他科目他至少能及格。
理综格外不行的小祁同学抹了把脸。
……市重点加省重点果然不是盖的,居然没人再不及格了吗。
回到班里,韩放把他卷子给他:“昨天汪直给你卷子投屏给大家展示了,还让我们问你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在梦游。”
祁长夏又抹了把脸。
丢人。
十七八岁的娃再游刃有余也要脸,何况是在全班处刑的情况下。
祁长夏痛苦捂了把脸,趴桌子上不吭气了。
要两包黄色小酸奶才能治好。
韩放慢半拍的看出来了点什么,于是不自在的安慰道:“没事,我才考十几。”
他觉得他同桌有一点死了。
祁长夏半晌才抬起头,幽幽回答:“体育生成绩不排名……”
他三门理综加起来就比英语高十八分……
语数英三大科几乎都是初中时候打的底子。
二十九。
鲜红的批语在成绩旁边龙飞凤舞。
“这次考试难度这么低,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下课来让老师见识见识。”
一点都没有愤怒的痕迹,想来自己的成绩估计挺喜庆。
有逗笑敌人之嫌。
……三包黄色小酸奶。
想起自己摇摇欲坠的前途,祁长夏笑了一声。
自己确实不争气。
也没办法,学吧。
余沁颇为忧虑的转头看了他好几眼,徐瑞豪也跟着回头,俩都同款表情。
名曰:“你没事吧?”
祁长夏:“……”
余沁收自己书包的时候,鲜红的成绩一闪而过。
92。
不愧是课代表,太气派了这成绩。
徐瑞豪这几天明里暗里照顾余沁,因为自己的笨手笨脚和关心则乱闹了不少笑话,但两人之间……
终于不像调皮捣蛋二杆子骚扰乖乖女了。
而且祁长夏也发现一件非常让人惊奇的事情——徐瑞豪此人好像不找人晚自习玩游戏了,身上得过且过的气质似乎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失了。
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好像青少年的成长总是很快,一次深思熟悉,或者意外,就能让他们看清自己之前的无力。
但这种话不能别人告诉他,一点听不进去,也不耐烦听。
总得自己体验了。
余沁临走之前给祁长夏递了别人的笔记本:“我给你借了一本笔记写得好的,你回去看或者复印一份都行,不会的尽管问我。”
祁长夏摆手:“我那天只是说两句话,你给我找笔记我已经很感谢了,不麻烦你。”
余沁支着腿,闻言挑眉:“你看就好了,我的笔记给你你看得懂吗?”
祁长夏:“……”
“行……”
病号姑奶奶快回家吧……
他没看到,隔壁班的似乎有一道视线,在他接过别人笔记的手上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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