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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死去的人不允许被祭奠,活着的人不配活着,凭什么?秦年政冷眼看着远处,昏黄的灯光越走越急,甚至小跑了过来。
老爷子戎马一生,不是死后还要被唾弃被侮辱的,秦年政收回视线,轻轻摩擦着粗糙的纸钱,将最后一张纸放在火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年政蹲在地上,安静地看着纸钱一点点燃烧。
夜间的山林很安静,他莫名其妙想起那天,火车站外震天的哭喊声,哀乐几乎冲破云霄。而自己在一个穷乡僻壤,居然连烧几张纸钱都要躲躲藏藏,但是总是有那么些不知道死活的东西,连最后这点安静也想打扰。
他随手捡了块石头,站起身,目光冷峻,静静地看向灯光的来源。
走到一半,陈漾就后悔了,自己居然因为秦年政也是京都来的,就对他心生怜悯。
晚饭后,队长告诉自己,龚遥不来了。
“龚遥不来了?”陈漾诧异,瞬间想起那天,开车的司机对龚遥毕恭毕敬,她对下乡的知青的情况也是如数家珍,轻飘云淡地说起石坳峪条件最艰苦,陈漾原本以为她是不知人间疾苦,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用下乡。
“为什么不来了?”
“说是不符合下乡条件。”
“有说具体是哪一项吗?”
“这我哪里知道,要不就是学历不够,要不就是找到工作了,或者结婚生孩子了。”周胜对于龚遥为什么不下乡不感兴趣,别人不想来,领导都签字了,他还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陈漾也就没多问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莫名其妙地,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出秦年政的身影,他似乎很难受。
一个晚上又死不了,陈漾想起放羊的那个男孩,队长提过,村里人很讨厌秦年政。要是自己想要在生产队里好好过,最好是离他远点。
但是,陈漾一闭眼就想起那天,沉默的男人扛着自己的行李,一声不吭,从大队走到家里,终究还是下了床,朝印象里的地方走去。
牛棚处离自己住的地方大概十分钟的路程,没有分叉路,只要一条小路下到底。
灯光绕过拐角。
秦年政还没看见人,一阵清香就窜进鼻腔里。紧接着,昏黄的灯光打在自己脸上,秦年政眯眼直视前方,握紧手里的石头。
“秦年政!你这么在这?”看见秦年政,陈漾松了口气,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简直太蠢了,这不就是牛棚吗?他不在这里能在哪。
是京都来的那个女知青。
陈漾往前走了几步,秦年政不经意地往下瞥了,扫了一眼她的脚。
“你大半夜地站在外面做什么?”一边拿着手电筒四处扫射。
秦年政蹙眉,不动声色地往前一站,挡住了手电筒的光,可见范围迅速变得狭窄,仅在两人方寸之间。寂静的夜里,连心跳声都格外明显,秦年政咳嗽了几声。
秦年政记得她,陈漾,京都来的女知青。
她来做什么?
牛棚建在风口,山风对流,吹得陈漾瑟瑟发抖,她裹紧了自己的棉服,听见秦年政咳嗽,瞥了眼他单薄的衬衣,“我给你带了些药。”
听着对方熟稔的语气,秦年政不觉间挑了挑眉,抬眼:“我们很熟吗?”
对面这人,加上现在,不过也才见了第三面而已。她三更半夜跑到自己这里难道就为了问一句“你不冷吗?”
手电筒的光有限,看不清秦年政的表情,只听声音就很让人恼火。
“你白天没上工去,我过来看看你。”人七八十岁都想着要上工,秦年政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被下放的,能有什么存粮,肯定要靠干活挣工分,可他大白天的,躺在地上,肯定是身体不适,上不了工。
“快滚。”秦年政克制着咳嗽。
好心没好报,陈漾气急,把药随手丢在他身边,实在气不过,蹬蹬跑上前,踹了他一脚,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从来不会好好和人说话,反正药也送到了,陈漾抬脚就要离开,刚转过身,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过头,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药。
“听队长说你身上有伤,之前不知道这事,麻烦你帮我拿行李了。”陈漾一边说,看见他右手上细碎的伤口,有些疑惑,这伤看着这么那么像是人抓的,不过转念一想,有谁会这么无聊,估计是干活的时候受的伤,于是,陈漾抓住他的手臂,找到伤口,用力抹了上去。
猛然被女同志拽住手臂,手里的石头掉落在背后,秦年政眉头拧得更紧了,身子下意识往后撤,手臂抵在牛棚的横栏上,退无可退。
“痛?”陈漾看他乱动,随手把手电筒放在地上,用力扯住他受伤的右手,不准他往后退。
秦年政不说话。
“不痛你躲什么?”陈漾嘴角上扬,丝毫没有关爱病患的意思,把药死死按在他伤口上,又用力压了压,心里想:“痛死你活该,”见他紧锁眉头,心情大好,开口却是装模作样地胡诌:“你忍一忍,药都是这样的,痛才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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