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入颜心

　　监控屏幕逐一亮起幽蓝的光，颜回修长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十六块液晶屏映出他冷峻的侧脸，代码瀑布般在中央屏幕倾泻而下，整面监控墙随着敲击声重新焕发生机。

　　“钱总，颜总监。”公关经理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匆匆而入，文件夹上烫金的“蓬莱酒店”LOGO金光闪闪，格外醒目，“应少出道五年的公开资料，连他代言的矿泉水品牌都查了。”

　　钱莱斜倚在真皮老板椅里，懒洋洋掀开文件夹，“连他小学在哪念的都查？”

　　“任星娱乐的艺人档案向来齐全。”女经理眼波流转，“钱总若是想请他站台，代言费我能压到市场价七折……”

　　“不需要，出去吧。”颜回直接抽走文件，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响起。

　　女经理的笑容僵在脸上。
　　钱莱摆手赶人，“查资料的事要保密。”

　　室内重归死寂。
　　颜回的指尖在报道上摩挲——2012年《顶流应少夜会三女》的配图里，眼神晦涩。

　　“网上资料都是经纪公司筛过的。”钱莱眼底透着跃跃欲试，“想查黑料得找狗仔。”

　　“我知道。”颜回头也不抬，目光定格在电脑监控画面，手指操作着键盘——放大！放大！放大！

　　主监控屏正放大着酒店大堂画面——姜沫裹在褪色的连帽卫衣里，洗白的牛仔裤脚卷起两折，棒球帽檐压住乱翘的碎发。应少戴着黑色鸭舌帽，金丝眼镜架在帽檐，黑口罩遮挡住俊颜，金丝眼镜链从领口垂下，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修长指节正比划手势与大堂经理交涉。

　　钱莱凑近一看，突然吹了声口哨，“孤男寡女来开房？应少够渣的啊！”

　　“闭嘴。”颜回指节重重叩在键盘，监控画面瞬间放大十倍。姜沫马尾辫随着点头动作轻晃，应少眼神发亮与她对视交谈，画面俨然像一对来私会的小情侣。他按下座机直拨大堂，声音裹着冰碴，“让周经理上来。”

　　五分钟后，梳着油头的周寅贴着门缝溜进来。他抹了把额角的汗，制服胸牌“大堂经理”微微歪斜，袖口一角还粘着油渍，“钱总，颜总监，有什么吩咐？”

　　钱莱眉眼闪着亢奋的光，“应少带人来开房？”

　　“不不不！”周寅微微弯腰，发胶固定的油头在中央空调风里纹丝不动，“应先生送‘任星’的新人来体验生活！说是要为新剧角色做准备，安排四天义工。任星娱乐与蓬莱酒店是深度业务合作关系，他们的记者会、粉丝见面会、发布会等各种活动都在蓬莱酒店，所以在不影响酒店运作的情况下，对于任星提出的训练新人、体验生活这类活动，我们都会给予方便，还有……”

　　颜回摆手打断周寅的喋喋不休，指节叩响乌木茶台，紫砂壶盖轻轻震颤。他想起晨跑时姜沫小腿上晃动的金丝眼镜链，想起送手机那日应少甩出高定手机时那高高在上的不屑，“具体工种？”

　　“迎宾、客房服务、宴会厅布置……”周寅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本排班册，一边翻看一边说“那姑娘叫姜沫，应先生特意交代体验多工种……”

　　颜回起身理着镶钻袖扣，白金光泽刺得周寅眯起眼，“给我拿套义工服。”

　　钱莱手里的茶杯“啪”的落在红木桌上，“老妈开价三十万暑期工你不要，现在要去当门童？钱家的脸……”
　　“我乐意，你管我。”颜回扯松阿玛尼领带，百达翡丽“咔嗒”落进抽屉，“顺便盯个人。”

　　钱莱突然诡笑着逼近，龙涎香袭面而来，“‘姜家宴’破产还欠着不少外债，姜沫下学期学费还没着落吧？”他手指夹着一张烫金的《荣华大学缴费通知》扬了扬，“这三十万你赚来给她，不比当舔狗强？”

　　“我有钱。”颜回扫了一眼缴费单，奖学金数额在脑海飘过，“校园卡里的奖学金早过百万——如果没被某人挥霍的话。”

　　“咳咳……”钱莱战术性后退，“我那叫资源优化！校园卡不能提现，放在食堂账户里发霉吗？”

　　周寅小跑着送来制服，“颜总……姜小姐的义工卡是096，这套的工卡097！”

　　颜回脱掉定制西服时，钱莱突然拽住他手腕，“要是被老爷子发现族戒……”

　　“那肯定就是你卖我。”颜回甩开他的手。那枚卡在姜沫尾指的金戒闪过脑海——十年前他亲手为她戴上时，怎会料到今日成了扎进心口的倒刺。

　　总经理室门合上的刹那，钱莱抓起座机：“全店广播——”他咬牙切齿道：“颜总监要‘体，验，生，活’，现在是新来的是普通义工097，谁敢泄露他身份，明天去财务部结账。”

　　颜回穿过酒店长廊，制服胸牌“097”熠熠生辉。转角镜映出他紧绷的侧脸——这个向来用代码掌控世界的少年，第一次尝到失控的滋味。

　　－

　　鎏金旋转门外，江风卷着梧桐絮扑进大堂。

　　姜沫扯了扯宝蓝色制服裙摆，珍珠扣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对着镜面立柱调整蝴蝶领结，忽然瞥见应少倚在罗马柱后的身影。

　　“迎宾要像提线木偶。”应少踱步上前，指尖虚点她绷直的脊背，“嘴角上扬十五度，目光落在客人眉间——太谄媚显得廉价，太冷漠像讨债。”

　　姜沫对着镜面挤出微笑，“任哥说的特助角色……”

　　“四天后试镜要演酒店总经理特助，你现在连咖啡机都不会用。”应少抽出她口袋里的便笺本，龙飞凤舞写下日程，“早班迎宾，午班宴会厅服务，晚班前台接待——好好记住被使唤的感觉。”

　　姜沫抢回便笺本时，指尖擦过他虎口热量一闪而逝。应少突然退后半步，金丝眼镜链撞上帽檐发出闷响，“别给任星丢人。”

　　“应老师慢走。”她故意用甜腻的声调挥手，看着那道挺拔背影仓皇没入任星大厦，嘴角终于扬起真心的弧度。

　　姜沫挺直脊背站在“蓬莱酒店”门廊下，迎宾绶带的金线刺绣扎得锁骨发痒。

　　“欢迎光临。”

　　“谢谢惠顾。”

　　机械重复的礼仪用语在齿间研磨成砂，姜沫对着镜面立柱抚平被风吹散的碎发，瞥见唇角笑肌已僵成石膏。又一波商务客涌入大堂，她躬身时马尾辫扫过后颈，碎发黏在后颈密密麻麻的痒，她摸了摸尾指金戒擦拭掉黏腻的汗水，滑步站到空调出风口，让冷风吹散燥热。

　　“叮——”

　　电梯金属门滑开的清响混着脚步声迫近，姜沫转身时险些撞上来人胸膛。颜回正低头整理同款制服袖扣，深蓝色面料将他冷白肤色衬得愈发清贵，胸牌“097”的字样在顶灯下忽明忽暗。

　　“颜回？”姜沫挑眉打量他，小声嘀咕，“学霸也要打工？”

　　颜回从口袋抽出两张鎏金餐券，发出邀请，“自助餐厅的澳龙刚从悉尼空运。”他指尖轻点手机，“十二点零七分——最佳赏味期。”

　　－

　　三楼，海鲜自助餐厅，环境清幽。

　　姜沫舀起龙虾沙拉时，餐叉与骨瓷盘相撞发出脆响。颜回将冰镇柠檬水推到她手边，“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签约‘任星娱乐’了，任哥就是我经纪人给我找了个新剧，有个酒店经理特助的试镜……需要观察真正的酒店高管。”姜沫叉起颤巍巍的龙虾肉，“比如钱莱那种二世祖——虽然作风浮夸，但能把蓬莱经营成行业标杆，肯定有过人之处。”

　　颜回拿着餐叉的动作微滞。他忽然想起昨夜查看的财务报表——钱莱经手的三个项目利润率全集团最高。这个发现让他无意识摩挲起餐券边缘，“你很欣赏他？”

　　“全校都知道蓬莱太子爷的商业天赋。”姜沫晃着柠檬水里的冰块，“你来打暑假工吗？”

　　颜回眸底闪过心虚，“不是，监控系统需要升级，钱莱找我做技术支援。”

　　“带着海鲜自助餐券的技术支援？”姜沫用叉尖戳破龙虾壳，“钱莱大方、狂傲看来不假。”

　　颜回腹诽：吃的自己的餐费，钱莱大方？那货指不定在上面龇牙咧嘴心疼钱呢。他指了指097的工牌，“学霸当义工，才两张海鲜卷他赚了。所以你复出赚钱是为了交学费吗？”

　　姜沫吃了一口大虾，点了点头，“嗯。”

　　“差多少钱？我可以帮你。”

　　姜沫使劲摇头。心里想：你恐怕不知道我差的是全部。
　　“不用了，那可是很大一笔钱，我要是能接到这个角色，就有钱交学费了。”

　　颜回看她的眼神，明白了她一定是听信了学校那些传言，认为他是一个穷小子。他对哥哥有承诺，不能公开身份，只能含蓄地说了一句，“我不是学校传的那样，我有不少奖学金。”

　　姜沫一脸崇拜，“真羡慕你，不用交学费，还能得奖学金。”

　　颜回：“……”

　　－

　　钱莱吃着高定午餐，觉得口里寡然无味，看着屏幕上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莫名觉得不舒坦，“他们两个怎么回事？不是做迎宾的吗？怎么跑去吃自助餐了？”

　　大堂经理周寅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到饭点了，颜总监一早从我这里要了两张自助餐券。”

　　“给钱没有？”钱莱对付没付钱极为敏感。

　　“这个，颜总监有吃饭的额度不用给钱。”

　　钱莱摆摆手，“算了算了。”他手里夹着筷子，指指点点，“你不能让他们过得太舒服了，他们要体验生活，最苦最累的活给他们安排上。”

　　周寅脸色为难，“小钱总，别为难我了，那、那可是小颜总啊，我不敢，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90多岁的太奶奶要赡养，我全家老小就靠我一份收入……”

　　“停，聒噪。”钱莱不耐烦，“你不去的话，现在就去人事部结账，回家伺候太奶奶吧。”

　　“我去。”周寅瞬间改变态度，悲壮地接受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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