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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胁
晚修的沉郁钟声响彻西山上下，弟子们便如白鸟归巢般纷纷飞入西山之巅的问道顶。
钟声的余波飘荡至春原时，已经微不可闻。
林游青却似有所感地从画板前抬起头，晚修开始了，又要麻烦赵凌。
晚修的纪律不严，林游青便将自己的玉令交给赵凌，让他帮她在问道顶的铭石前录入。
而她则是赶紧回来，趁着去夜市前再多画几幅画。
不似在学室那般躲着夫子偷画时的小心翼翼，林游青回到自己的小天地不多时就全身心地沉浸在画中。
头顶茅草屋的缝隙处由傍晚的昏黄逐渐变为青白，不多时又染上夜的深沉，落满璀璨的星子。
林游青画好最后一幅画，伸着懒腰拉伸僵硬的肩颈。
经过她一下午加晚修的奋斗，已经画出三幅画，画的都是檀沉黛。
奉郡仙君她这几日都有画，攒了有七幅。
绿霞君是先前未卖完的两幅。
还有十多份她画的q版小纸片。
她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大竹箱，又翻出一张崭新的大眼呆萌面具戴着头上，等着赵凌从问道顶回来。
没多久，门扉传来赵凌的声音，她背上竹箱出门。
一出门，就见赵凌背对着她，正无聊扯着从房檐掉了一截下来的稻草，“你这间寝舍破败成这个样子，缮工堂的还未来修吗？”
林游青担心他把稻草全部扯下来，赶紧拉住他还要扯稻草的手，“缮工堂看人下菜碟，我自己再想办法吧。”
赵凌却说：“等着吧，不用你想办法。”
赵凌平日不多爱去夜市，他的主要业务是为想去夜市的蟾清宫弟子牵线搭桥，还干着倒腾闲书禁书的业务。
这次赵凌要与她同去，说是为了找新的供货商，如今手头有的话本，不少弟子看腻了，他要去寻些新鲜话本。
再者，也担心林游青找不到地点，干脆一同前去。
从老地方翻出蟾清宫，许久不见的蛙蛙跳进林游青怀里，跟着林游青二人到了夜市新的入口后，“呱”了两声后又跳进了草丛。
青蛙肚子空空，顺着虫鸣在草丛里穿梭，嘴巴微张露出蓄势待发的舌头。
声音愈加响亮，青蛙停下四肢，舌头对准声音来源，猛地一射，舌头感受到意外的冰冷的鳞片。
青蛙顿感大事不妙，小腿一蹬，却被草丛中横空出世的蛇嘴咬住。
“呱！呱！”
下一刻，它被一只大手握在手中，青蛙乖巧地在那人手掌中一动不动。
此次夜市的入口设置在山林的一处湖泊，湖中盛开着一株五色并蒂莲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一条长长的桥直通湖中心。
林游青学着赵凌，闭眼抚摸着莲花花瓣，下一刻，二人消失在如水般澄澈的空气中。
莲花花瓣微颤间，黑影似雾笼罩，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盈点在瓣尖。
地转天旋，林游青睁开眼，已经身处热闹的夜市中。
林游青轻车熟路地走到属于自己的摊位上，点亮流萤灯。
赵凌帮她摆好摊铺才放心离开。
“你终于来了！”摊铺上被人重重一拍，林游青惊了下，寻声看去，又被熟悉的珠光闪得眼花缭乱。
“我前几日也来夜市寻你，你却不在，你不是说你会来的吗？你这次画多不多，我要买多些，最好是上次那种画……”
少女双手撑在摊铺上，身体前倾，话密地林游青插不上嘴。
林游青干脆抓起一幅画，当着她的面打开，成功让少女噤声。
“是这种画吗？”林游青歪歪头，小声地问。
画上，水色潋滟，风光正好。
一位上身赤裸的男子靠在浴池边缘，身陷缭绕的烟雾，肌肉纹理清晰，呈现出暧昧性感的幅度，上面挂着的水珠也折射出光彩。
慕娇瞪大了眼，这、这是檀沉黛檀师兄！
“你居然画了他！”
虽画中有一缕烟雾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依稀能看清水雾之下半隐的眼睛的形状，若隐若现，更让那双眼眸勾人。
不知不觉，她似乎瞧见烟雾在飘动，甚至飘到了她的眼前，还有浴池的热水气息，一同袭来。
檀沉黛也好似近在眼前，嘴角似有若无地微微上扬，紧接着这美景被浓浓的水雾遮住。
慕娇下意识伸手想要挥开烟雾，白茫茫的烟雾却回到了画卷中，静止不动了。
她这才回过神，怅然若失道：“好奇怪，我刚才好像看见雾在动？”
林游青只当她在变着法夸自己，这是她今日赶工的成果之一，她将见到檀沉黛的三次不同情形画了出来。
第一幅是浴池图，第二幅是檀沉黛跪在珠帘后的窈窕身影，第三幅则是他被树影笼罩闲坐树干的画面。
三幅的共同之处都是朦胧二字，细看眉眼处皆不大真切，这是林游青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
少女豪横，大手一挥将画摊上所有的画都买了下来，“你下次能多画些吗？对了，我买了这样多的画，你有没有什么小礼物，就是像上次一样的小卡片……”她用手比划。
一份厚厚的信封递到眼前，“送你的。”林游青几乎是怀着一种自豪的心情。
少女欣喜地接过，甚至在原地蹦了蹦，她将画与小卡片放入储物袋，走时还嘱咐：“你要尽早买了传讯令啊！”
快要有钱买了。
林游青在心中盘算刚才的收获，奉郡仙君每幅三百，一共两千一百块灵石，绿霞君每幅二百，一共四百灵石，而檀沉黛定价略高些，每幅五百，一共一千五百块灵石。
今日运气好，才开张就卖完画，收入四千。
林游青坐在摊位上等赵凌回来，到时二人结伴回蟾清宫。
她拿出画板，在上面计算开支，时不时有顾客前来询问是否还有画，得知已经卖完后不免失落。
林游青还有多余的小卡片，便随机拿出一张送给她们，不至于空手而归。
看来下次要多画几幅。
她暗自想，又在画板上写下一句“置办颜料、画纸若干”。
摊位前飘来一道黑影，林游青没抬眼，手中奋笔疾书写着其他要卖的东西，只说：“不好意思，今日已经将画卖晚了，我这里还有最后两张小卡片，稍等我拿出来送你。”
那人未置可否，但也未离去。
林游青加紧速度写，末了，她俯身在竹箱里翻找。
即使客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还是扬起一个笑容，双手将小卡片递出去，“久等了，这是送给你的……”
林游青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一张半哭半笑的面具像幽灵一样悬浮在空中，将背后的喧嚣与灯火隔绝开来，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世界只剩她与面前的男子。
林游青手一拐弯，刚要收回，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抓住，寒意顺着那人的手渗入骨里。
小卡片被他不由分说地拽走。
上面画着的是女装的奉郡仙君和绿霞君。
那副面具微微垂下。
林游青顿时觉得自己就成了他手中的小纸片，脸颊被看得绯红发烫。
但趁着这个功夫，林游青偷偷打量着檀沉黛，肩挺背直，裸露在外的皮肤似白玉无瑕，未有伤痕。
面具一动，将偷看的林游青抓个正着。
林游青：“那个……你怎么样？”
檀沉黛：“我需要和你做个交易。”
二人异口同声。
交易？林游青示意他先说。
檀沉黛背后涌动着黑色的浓雾，彻底遮蔽住远处的街景人群，将林游青与他拉入一个狭窄而隐秘的空间。
林游青有些害怕，若不答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我对夜市不熟，需要你每晚带我来夜市。”檀沉黛言简意赅。
林游青试探地问：“那报酬是？”
檀沉黛晃晃手中的小卡片，“门派有规矩，禁止亵渎仙君尊长，你若不依，我会秉公交由戒律堂。”
有这样和人做交易的？林游青压下不太舒服的情绪，开始装傻充愣：“师兄，你如何能证明这些画是出自我之手？”
檀沉黛伸手在她面具上一点，嘴巴传来异样，他没问问题，只说：“让你招供，谈何困难？”
林游青明白他的意思，又听他这样一说，拳头硬了。
这哪里是交易？分明是单方面的胁迫！
“且你犯得不止一次，你应允，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檀沉黛话语顿住，似记起什么，从袖里掏出一物，只见她的爱宠蛙蛙正被他攥在手里，金黄色的小眼睛滴溜溜的。
“呱。”
声音有气无力又充满幽怨。
“你若应允，它也能活。”
是人否？
林游青虽觉得自己一向胆小怕事，但此刻竟然也生出了几分勇气，斩钉截铁道：“檀师兄，这不是交易，而是逼迫。”
“逼迫？你若答应便不会被我检举，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这不是交易吗？”
林游青简直要被气笑了，怎么会有人把欺负人说成是交易？
林游青反抗：“檀师兄，你也犯了门规，你若检举我，我也会向戒律堂禀告你的情况。”
半晌沉默，檀沉黛：“你执意如此，我无话可说。”说罢，他竟有离去之势，背影决绝地似乎即刻要去戒律堂告状。
林游青恨得牙痒痒，他吃准了自己，“等等。”
檀沉黛转身，火上浇油，“你要同我一起去戒律堂检举？”
谁是你啊！林游青在心中吐槽。
“我同意，只是我有要求。”
林游青努力为自己搏得些许好处，“首先最要紧的是，凡事和我商量着来，不可自作决定，其次不能插手我画画一事，有危险时要带着我一块儿离开，你能答应我吗？”
“好。”他答得干脆利落。
如同久溺之人浮上水面，喧嚣的人声和明亮的灯火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檀沉黛却已经带着自己的蛙蛙离去。
等赵凌喜滋滋地来找林游青，就见女子浑身怨气地坐在摊铺前。
流萤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辉，无一只飞蛾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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