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

　　晨雾还没散尽，天湾完小的操场就飘起了琅琅书声。子龙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跟在班主任身后走进五年级（2）班教室时，原本喧闹的课堂突然静得能听见粉笔灰簌簌落下的声音。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上，落在他脸颊那道淡红色的抓痕上，刺得他下意识地低下头。

　　“这是新来的转学生，赵子龙，大家多照顾。”班主任指了指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你就坐那儿吧。”

　　子龙贴着墙根挪过去，课桌边缘的木刺刮得手心发痒。他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前排就传来窃窃私语，“你看他脸，是不是打架了？”“听说是山里来的，肯定很笨。”这些话像细小的石子，一颗颗砸在他心上。他攥紧铅笔，笔尖几乎要被折断，脑子里突然闪过婶娘撒泼的模样，眼眶瞬间热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着复杂的应用题，子龙盯着那些数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直到老师点他的名字，他才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得课桌“哐当”一声响，引来全班哄笑。“这道题的解法，你来说说。”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不耐烦。

　　子龙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哄笑声更大了，坐在斜前方的黄发男生甚至吹起了口哨。他的脸烧得滚烫，脸颊的疤痕仿佛在隐隐作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掉——他想起妈妈在教育局门口的奔波，想起那张被泪水晕开的承诺状，绝不能在这里丢脸。

　　“坐下吧，上课认真听讲。”老师摆了摆手，不再看他。

　　下课铃一响，子龙就想趴在桌上躲起来，却被黄发男生带着两个同伴堵在了座位旁。“喂，山里来的，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弄的？被狗咬的？”黄发男生拍了拍他的课桌，语气里满是嘲讽。另一个矮胖的男生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很丑。”

　　子龙猛地偏头躲开，攥紧了拳头：“别碰我！”

　　“哟，还挺横？”黄发男生挑眉，一脚踹在他的书包上，课本和文具散落一地。子龙刚要弯腰去捡，就被他按住肩膀，重重地压在课桌上。“听说你家分到了竹山？我看就是走了狗屎运，像你这样的傻子，迟早把竹山败光！”

　　这句话像点燃的炸药，瞬间炸掉了子龙所有的隐忍。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力推开黄发男生，嘶吼道：“我不是傻子！我家的竹山不会败！”

　　可他的反抗只换来更凶狠的殴打。两个男生对着他拳打脚踢，他蜷缩在地上，后背和肚子传来阵阵剧痛，脸颊的疤痕被不小心碰到，疼得他眼前发黑。周围的同学要么围观起哄，要么扭头躲开，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老师来了！”

　　黄发男生等人愣了一下，慌忙停手，恶狠狠地瞪了子龙一眼，转身跑了。子龙抬起头，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一本语文书。她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帮他捡散落的文具，声音温柔：“你没事吧？我叫林晓雅，是班长。”

　　子龙摇了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默默地把文具塞进书包。林晓雅把最后一支铅笔递给她，轻声说：“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就告诉老师，或者找我。”

　　上课铃再次响起，林晓雅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子龙坐在课桌前，手里捏着那支还带着温度的铅笔，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他望着窗外，晨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或许，这个陌生的地方，并不全是冰冷的恶意。

　　午休时，子龙抱着饭盒躲在操场角落的老槐树下，刚扒了两口饭，就听见熟悉的挑衅声：“哟，这不是我们的‘竹山傻子’吗？躲这儿偷偷吃什么呢？”

　　黄发男生带着人走了过来，一脚踢翻了他的饭盒，米饭和咸菜撒了一地，混着泥土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子龙猛地站起来，拳头攥得咯咯响，眼神里满是怒火。“怎么？想打架？”黄发男生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推他。

　　就在这时，林晓雅突然跑了过来，挡在子龙身前：“王浩！你别太过分了！再欺负同学我就告诉班主任！”

　　“哟，班长这是看上这个山里娃了？”王浩挑眉，语气轻佻，“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欺负！”

　　林晓雅脸色一白，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你要是敢动手，我现在就去叫老师！”说完，她拉着子龙的手就要走。

　　王浩被彻底激怒了，伸手去抓林晓雅的胳膊：“想走？没门！”

　　子龙突然甩开林晓雅的手，挡在她面前，眼神坚定地盯着王浩：“不许你碰她！”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王浩等人，但他不能让别人因为帮他而受伤——就像当初妈妈为了保护他，和婶娘扭打在一起一样。

　　王浩没想到子龙敢反抗，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行，我看你是找死！”他挥起拳头就朝子龙脸上砸去。子龙早有准备，猛地侧身躲开，同时一拳砸在王浩的肚子上。王浩疼得弯下腰，他的同伴立刻围了上来。

　　子龙虽然力气不大，但他从小在山里跑跳，动作灵活。他一边躲闪，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脸颊的疤痕因为用力而变得通红。林晓雅趁机大喊：“老师！快来人啊！”

　　不远处的班主任听到喊声，快步跑了过来。王浩等人见状，慌忙停手，假装无辜。班主任看着地上的饭盒和子龙脸上的伤痕，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严厉地批评了王浩等人，并把他们带到了办公室。

　　林晓雅拿出纸巾，帮子龙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轻声说：“你没事吧？刚才谢谢你。”

　　子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两个孩子身上，温暖而明亮。子龙摸了摸脸颊的疤痕，心里突然觉得，这道疤痕不仅是苦难的印记，也是勇气的象征。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懦弱了——他要像妈妈期望的那样，做一个勇敢、有出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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