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旧事

　　人在聊起八卦的时候总是会神采奕奕，黎术觉得自己精神不少。
　　“可她俩关系要是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小林队干什么还要跟着老张混？这里应该是她的住所吧，能住这样的房子，什么事儿办不成？我也觉得她不是很可信。”
　　方苍絮絮叨叨地分析，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林儒收，想着要是能一眼看穿她就好了。
　　“等小林队醒来问问？”一台下了手术台的医疗小医生站在黎术腿边，用那双机械手臂示意黎术撩开裤脚。
　　“感觉不太礼貌呢，有点触及隐私了，哇，你这，嘶...”方苍看着黎术两条红白相间的腿，感觉到了一阵幻痛，“对不起，我真的，我一点都没帮上忙。”
　　“如果不是你的小蜘蛛探路和起爆，我们几个根本逃不出来，不用因为你没有受伤而感到自责，别说这种话，你帮了很大的忙。”黎术正色到。
　　“可我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小炸蛛了，头脑一热就来到这个地方，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一提到小炸蛛方苍就无法冷静，身上没有机械宠物的感觉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黎术沉默了，他的机械骨骼同样被损耗得七七八八，目前这屋内战斗力最高的还躺在床上深度昏迷，两人抱着保护林儒收的英勇就义决心跟过来，此刻却发现未来面对风险时自己的用处可能是人形挂件。
　　黎术和方苍对望，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机器小医师趁黎术叹气气口，一鼓作气，一指长的注射器瞬间没入皮肉之下。黎术来不及吸气，呼吸停滞几秒后强忍住眼眶里的生理性眼泪。
　　方苍被吓到起立，清了清嗓子后把视线转到床上的林儒收身上：“咳，你说，小林队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黎术自然是抽不出力气来回答她，方苍自顾自地说着：“你说是不是小林队醒了，我们就能回去了？但我觉得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黎术用虎口盖住眼睛，一只手遮住了由于疼痛而崩坏的五官。

　　“虽然我们才认识两人，但我真的看见小林队就有了安全感，看见你也有，我已经感觉离不开你们了... ...”
　　黎术的眼泪混着汗液流过指缝，耳鸣逐渐盖过方苍絮絮叨叨的声音。

　　方苍见黎术的意识逐渐消散，连忙掀开机械医生的“头盖骨”逐步检查程序是否正确，随即又点开黎术的个人身体数据，确认是无伤大雅的“由于过于疲惫而导致昏迷”后，才长舒一口气。
　　房间里安静的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可能是巨大的困倦感压制了听力，方苍也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你确定这件事你能办下来？”
　　“是的，妈妈。”
　　“你那几个所谓朋友的命在我这里不值钱，你知道的吧。”

　　司葳坐在白芜对面，目光穿透白芜吐出来的烟雾，直指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眸。
　　“我会做到的。”

　　白芜冷笑一声，手上的烟斗磕在桌边，飞舞的小机器人立马上前替主人更换烟丝。
　　“那就去吧，管好你的朋友们，别让他们惹事。”
　　司葳毕恭毕敬地撤离房间，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听不见任何声音，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背叛了主人面上的云淡风轻。

　　方苍没能睡到自然醒，她是被人叫醒的。屋内的另外两人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沉睡着。
　　司葳蹲在方苍身前，示意方苍打开个人终端的权限。
　　【等林儒收醒来以后请不要向她提及我，只用说是白芜派人来救的你们。第二，你们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但可行动范围我已经发给你了，你和这位男士以及林儒收，你们自认为恢复好了就可以参照地图离开这里，一旦离开不得返回。】

　　城堡的地图被传输到方苍的个人终端上，司葳盯着方苍的眼睛，直到对方点头。
　　【无论如何，千万不要进入禁区范围】

　　得到回复后司葳起身站在床边驻足良久，床上的女孩此刻是少见的安详面容，但一呼一吸完全依靠那覆盖住口鼻的仪器，身上依旧是那套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破烂衣衫，司葳伸手想触摸那如野草般肆意的头发，指尖却停滞在空中，下落不去分毫。
　　方苍看着司葳抱来几套衣服放在床边，以为她至少会帮林儒收清理干净脸上的灰尘，但恢复冷静的司葳与林儒收之间就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网，隔住了双方，挡住了司葳试图肢体接触的手。
　　最终，司葳还是沉默着离开了。

　　方苍指挥着小机器人把黎术身下的座椅变换成简易床，好让黎术以平躺姿势继续昏迷。

　　林儒收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熊熊大火在梦境里烧不尽也灭不掉，火里面站着许多人，救不了别人，也逃不了自己。

　　睁眼的时候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林儒收用空洞的眼睛望着那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随后脑子里蹦出那哲学经典三连问。
　　身上的每一寸皮肉连着筋骨都在喊疼，林儒收用刚开机的大脑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自己身边应该还有两个人。
　　背上没有传来粘连的痛感，林儒收把手撑在床沿，摸索着一点点起身，昏暗的光线使她看不清身上药剂的颜色，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昏迷前的那套衣物。
　　有人救了她，给她治疗了伤口，但没有为她清洗身体。

　　林儒收坐起身的时候就已经满头大汗，一边喘息，一边借着身旁仪器散发的微光瞧见了睡在床位的二位，林儒收粗略打量一番，扶着墙把自己挪进洗手间。
　　屋内一切设施与世界顶级医院的配置无二，林儒收只需要握着扶手站着，就洗去了一身脏污，新换上的衣物不仅尺码合适还有股熟悉的气味，林儒收皱眉，觉得可能是自己死里逃生的幻觉。

　　回到床上，林儒收打开了个人终端，挥挥手试图赶走身旁转来转去劝诫她睡觉的小矮人，点开终端上的新消息，那是一天前方苍发给她的一张立体地图。
　　林儒收眯眼上下打量这张地图，越看越眼熟，刚有些头绪就嗅到一股麻醉剂的味道，那是气急败坏的医疗小人飞到她脸庞吐出的一团雾气。
　　林儒收啧了一声，用仅存的力气把自己在床上摆好姿势，被迫入睡。

　　“黎术，这都两天了。”
　　“没事的，你不是刚看了数据吗，别担心。”
　　“在这里多住一天我都更慌，你不担心吗？这里...”
　　“欸？好像醒了。”
　　林儒收这次苏醒连叹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睛一睁就是两张脸挤在眼前。

　　方苍的眼泪说来就来，温热的液体砸在脸上有种奇妙的触感。
　　【别哭了，我是死了吗？值得你哭成这样】
　　林儒收说不了话，但好在终端发消息只靠脑电波。

　　“别这么说！”方苍抽抽搭搭地抹去林儒收脸上的泪水，“这两天吓死我了。”
　　【谁把我们救来的？张焕酩？】
　　“不是，是白芜。”
　　白芜白芜，怎么又是白芜？

　　林儒收闭眼默默翻了个白眼，平复好心情后再睁眼：
　　【你们认识白芜啊？】
　　“救我们的人说，她是白芜的人。”
　　电光火石间，信息像电流一样穿过林儒收的大脑，打开城堡地图，林儒收忽然意识到这里好像真是白芜的地盘。

　　麻药的效力正在一点点褪去，林儒收瘫在床上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那人说，等我们伤好了可以自行离开。”方苍望着林儒收脸上露出熟悉的视死如归，连忙解释道。
　　【自行离开？你们这两天见到什么人没有？】
　　“没有，这两天没有活人来过我们房间。就连送饭都是小机器人送来的。”

　　“我们开始也觉得不对劲，但我们都不认识这个白芜，也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我怀疑这里和影墟有关系，加上这两天确实没遇上什么危险，所以想等你醒来和你一起商量对策。”
　　黎术简明扼要地把这两天和方苍讨论的观点输出给林儒收，等待下一步指示。

　　林儒收刚睡醒脑子空空，第一反应就是：那等我们好了就走呗，人家要我们走，也不能死乞白赖待着啊。

　　“我们真的能过两天直接走吗？白芜原来是个慈善家啊。”方苍见林儒收良久没有回应，自顾自开口。
　　啊...也是，白芜这人...不了解，但是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徒。林儒收越想脑子越空：不对啊，我在外面装大尾巴狼，打着白芜的名号狐假虎威，结果白芜还派人千里迢迢把我接回来救治？

　　【白芜是箕水城影墟总话事人，每个影墟的权力结构不一样，白芜在箕水相当于地下皇帝，箕水和昴日城不一样，昴日城里多方权势相互掣肘，没有领头的老大。】
　　沉默了很久的林儒收终于想起来要给二人解释影墟小知识，发出这段话后，司葳和黎术面面相觑。

　　这不就是经典的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吗。
　　“你，你真是白芜的女儿？”方苍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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